唐代球类游艺运动在宫廷贵胄和闾里少年间风靡一时,大致可分为三类:足踢的蹴鞠、骑马杖击的马球和徒步杖击的步打球。马球又称“波罗球”,发源于波斯,经土耳其传入中土。由于马球需要骑乘马,也需要宽阔的场地,且竞技激烈,因而衍生出相对简易的步打球。步打球比赛时分为两队,徒步奔走,以杖击球,球先入洞的一方为胜。入宋之后,步打球发展成更为大众化的娱乐运动——捶丸,以较少击球次数将球击入球窝者获胜。捶丸运动盛行于宋金元,延续至明代,衰没于清代。 学界对步打球的关注,始自1933年向达先生所著《长安打球小考》一文。关于唐代步打球的文献与图像极少,文献如唐代诗人鱼玄机的《打球作》、王建的《宫词》,而向达先生写作《长安打球小考》之时,尚未发现步打球相关图像资料,难窥其庐山真貌。1934年,执教京都帝国大学的傅芸子先生考察奈良正仓院藏品,在唐代花毡上首次发现步打球图像,并记述于《正仓院考古记》之中。 长期以来,学界已确认的唐代步打球图像资料有三例,简要分述如下:其一,日本奈良正仓院所藏唐代“花卉人物长方毡”。花毡的图案由花朵和童子组成,童子左手执球杖,屈腿腾踏作击球姿态,杖尾弯曲,杖尾左方绘有一球。其二,敦煌榆林窟第 15 窟南壁。壁画中一童子跪伏于莲花之中,左手执球,右手持举球杖,杖尾弯卷,童子上身前俯,作抛球欲打状,身边饰有含苞待放的莲花。其三,郑州出土唐代青花塔形罐。器盖呈塔刹状,器座为一覆碟刹身,罐身饰有“万”字符号与牡丹,中心位置绘有一童子,双脚直立,左手高举球杖,杖尾弯曲,左手下方的球悬空而起。 日前,笔者发现常州博物馆藏唐代长沙窑“戏球俑”当为“胡童步打球俑”,弥足珍贵,宜应引起学界关注。该瓷俑 1978 年出土于常州市劳动中路,整器通高6.8厘米,人俑坐于圆形座盘上,座盘底径 4.6厘米,厚0.6至1厘米。俑头戴圆形帽,帽边饰有纵向刻划纹与弦纹。面部丰满,五官集中,弯眉细目,高鼻小口,耳部戴三角形耳坠,中有椭圆形穿孔。右手握球贴于胸前,左手持球杖扛于肩上。球杖首端刻五道凹线纹,尾端弯曲,绕盘至后脑勺。俑全身满施青黄釉,胸前、背、肘、足及两腿间施褐彩。 在人物所持球具方面,常州博物馆所藏瓷俑与已确认的唐代步打球图像大体一致,均包括球与球杖。鱼玄机的《打球作》载:“坚圆净滑一流星,月杖争敲未拟休”。唐代《封氏闻见记》对当时的马球球具也有描写,球大如拳头,球杖长数尺,尾端呈弯月形,步打球球具应与之不殊。在人物运动状态方面,常州博物馆所藏瓷俑与已确认的唐代步打球图像存在明显区别,该瓷俑左肩扛球杖、右手托球,且箕坐于地,似乎表现的是步打球比赛间的休憩状态。其他唐代步打球图像,表现的则是步打球比赛中的运动状态。 常州博物馆所藏瓷俑的服饰颇值关注,所戴圆形帽为毡帽,唐代毡帽经由西域流传而来,又称“浑脱帽”,分为尖顶、圆顶和方顶等多种样式。区别于汉人以巾、冠或幞头束发的习惯,胡人往往“不冠而帽”。唐代长沙窑胡童拍鼓俑,身着圆领胡服,腰束革带,头戴圆形毡帽与常州博物馆所藏瓷俑相似。唐代《艺文类聚》中有“服饰”部,“头饰”一项仅列钗、梳与步摇,未涉耳坠类饰品。与文献记载相印证的是,唐代壁画、三彩塑像中也未见戴有耳饰的汉族人物形象。考古发现大量唐代发钗,却鲜见耳饰,西安咸阳国际机场唐墓曾出土一件耳饰,由其纹饰判断极可能是舶来品。常州博物馆所藏瓷俑耳部戴有较为夸张的三角形耳坠,进一步佐证这件瓷俑确为胡人形象。长沙窑是唐代著名的外销瓷窑,装饰具有西域风格,釉下彩绘画和模印贴花图案中均已发现胡人形象。 鬓胡满腮是唐代成年胡人形象的典型特征之一,常州博物馆所藏瓷俑尽管造型简略,但仍透露出拙朴与童趣,应为胡童形象。目前发现的唐代步打球图像中的人物均为儿童,婴戏是中国传统装饰题材之一,《全唐诗》收录了一首五十韵的长诗《小儿诗》,描绘了大量儿童游戏方式,其中就包括球类运动蹴鞠。步打球在唐代虽不及蹴鞠流行,但也不局限于成年人之间,也应是当时的儿童游戏之一,进而成为具有民俗意蕴的婴戏题材。 (原文刊于:《中国文物报》2016年9月27日第6版 作者单位:常州博物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