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下体之服的合裆裤，最早起源于何时何地，目前尚无确切的考古证据。阿尔泰山区古老的斯基泰人的墓葬中，曾出土公元前5 世纪左右的毛布裤，被认为是域外发现年代较早的合裆裤实物。2003 年新疆的考古工作者在吐鲁番鄯善洋海墓地发掘出一批青铜时代服饰文物，其中M21 中被称为“ 萨满巫师”的男性墓主人所穿毛布合裆长裤保存较好，其制作工艺具有独特的地域特色，面料织造、纹样风格则包涵着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最近，中德学者联手合作，选取了该墓葬包括裤子面料在内的四件标本进行碳十四系列年代测定，结果显示其年代在公元前1074～前935 年间。这一可靠的年代数据表明，新疆洋海出土的毛布长裤是迄今为止考古发现年代最早的合裆裤实物。 洋海M21 的这条裤子为通长104 厘米的直筒裤，它是由预先织好的三块独立的毛布缝制而成，其中两片近长方形，分别做成左右两条裤腿，每片最长处104 厘米，腰宽60 厘米，从腰下6.5 厘米处开始对称向下逐渐变窄至48 厘米，对折线即是左右裤筒的内侧缝，并保持这一宽度直至裤脚，长度从腰部直至脚踝。第三片呈“阶梯”十字形，宽35.5 厘米、高58 厘米，做成裤裆连接左右裤腿，覆盖住下腹，将两条独立裤筒转变为一条实用的裤子。腰部两侧开口处可见残存的扭结状系带，是为从两边系紧裤子之用。  从样式看，这条合裆裤的裤裆尺寸明显比双腿正常活动所需裤裆尺寸宽很多，这一结构使裤腿能充分张开，方便双腿侧向活动自如。而且，独立织制的“阶梯”十字形裤裆面料比裤腿更厚实，有方便拆卸更换和抗耐磨之功用。裤裆设计的这种科学性和实用性给这条裤子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在新疆，公元前2000～前1400 年间生活在塔里木绿洲的小河人，他们的下体之服只有裙式或窄带式的腰衣，而未见丝毫裤装的影迹，短短三、四百年之后，“有裆裤子”则进入了吐鲁番洋海人的生活。已掌握了先进的骑马和控马技术的洋海居民，从事着游牧经济和绿洲经济相结合的生产活动,对长途乘骑效率和舒适度的追求，大大催生了分腿护裆式下装——合裆裤的出现。某种意义上看，洋海合裆裤的发明，堪称欧亚古代服装制作史的一次重大跨越，其款式设计与现代时尚的马裤设计很相似，可谓“马裤的始祖”。 从制作工艺看，洋海合裆裤的制作极具地域特色。我们知道，中原先秦时期服装制作通常是先织成布匹，具体制衣时再量体量布裁剪缝制。而洋海的毛布裤制作所需衣料完全是按照穿者的身材尺寸，在织机上织造完成，整个制作过程没有裁剪环节，织片的大小和尺寸根据穿者的身材提前设定。此外，学者们还发现，织制裤料所用毛纱与最后缝制时所用的缝线，颜色和质地完全一致。裤腿内侧的缝合处由棕色和奶黄色毛线编绳缝合，“阶梯”形十字裤裆的边缘也采用同样手法缝合，腰头上扭结的系带、缝合和装饰裤子用的缝合线，均出自于同一种材料。由此专家们推想：裤料的织造工或者同时也是缝纫工，或为配合默契的两个人，他们一起合作完成了裤子的制作。而且，在这一制作过程中“量体织衣”的工艺特点，也暗示着洋海人的衣料主要产自当地。  从面料看，洋海这条合裆裤所用毛布为斜纹结构，经线黄色，纬线黄、棕两色，经纬交织，腰部呈黄色，两条裤腿呈棕色，臀围处黄、棕两色相间，并用“通经回纬”的缂织技法织出一圈阶梯状图案。两条裤腿在膝盖、小腿及裤脚处用绞编技法编出几何图案，膝盖处为勾连纹，小腿和裤脚处为折线纹。可以看出，在裤料图案的织造上，洋海人娴熟地运用了缂织和绞编两种技法。一般认为，“通经回纬”的缂织技术来源于以地中海为枢纽的毛纺织文化圈，而绞编技法， 早在公元前2000 年的小河早期毛织斗篷中就有应用，绞编花纹的草编器更是风行一时。从裤料图案看，阶梯纹与洋海墓地出土彩陶杯上常见的立耳形状相似，有学者追溯其来源，认为与西亚、中亚的堞雉纹有密切关联；长裤上的勾连纹，流行于商末周初，在河南安阳殷墟西北岗M1217 出土的大理石圆雕人像服装图案上就有风格相同的边饰。  考古发现显示，早在张骞通西域之前，新疆就处于东西文化交流的前沿地带，与东、西方世界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吐鲁番洋海墓地出土的这条距今3000年左右的毛布合裆裤，汇聚了西域本地及东西方不同的技术、艺术风格，从而表现出丰富的文化内涵，因而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 （作者单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原文刊于：《中国文物报》2016年7月29日第6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