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十二、百米长屋与世人见面 第二阶段发掘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首先揭开百米长屋。这是在第一次发掘时钻探提供的信息。这排长屋给我们发掘带来了不小的难度,因为,房子是东西-西北向的,而我们的探方又得是正南北向,由于土层深达5米以上,这不能不说给发掘布方和发掘工作带来一定的挑战,如果布方不准,遗迹就不能完全暴露出来,就要涉及到扩方、翻土,无形给后期带来很大的工作量,这个难题好像在与我们的工作打赌。为了正确把握这排长屋的确切位置,布方之前先进行了详细的钻探。终于900平方米的探方一次性拉开,成为尉迟寺遗址发掘以来规模较大的一次,200余名民工好像一次大会战。发掘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而探方内每次出现一个台阶,也就意味着将要跨过数百年甚至上千的时空。 发掘期间,安徽电视台和蒙城电视台跟踪报道了发掘的全部过程,媒体的宣传在给尉迟寺提高知名度的同时,也给发掘现场带来了麻烦,每天的参观者络绎不绝,900平方米的发掘范围已容纳不下拥挤的参观者,于是,当地百姓看到了商机,用养鸡的网子把发掘现场围了起来,以卖票的方式来控制参观的人流。这一招,就连附近卖冰棍的人也随之火了一把。 在将近两个月的紧张工作后,原来的堌堆北部变成了一条人工大峡谷,在距地表近5米深的时候,象一条红色长龙似的红烧土堆积完全暴露出来,而且不偏不斜的出现在所布的探方内(图14)。 ![]() 图14:长屋的倒塌堆积 牛群又一次闻讯来到现场,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看到此情此景,伸出大拇指:“什么叫本事,什么叫技术,5米厚的土层能不偏不斜的套进去,不能不让人佩服,这就叫技术”。 有人说,别看这些不起眼的红烧土块,却是考古队的宝贝疙瘩,因为一切秘密将要通过红烧土堆来揭开。经过一番清理,长屋终于显现在我们眼前,这是十一间相连的大型长排建筑,是尉迟寺遗址的第一次发现。 十二、5000年前的豪华住宅。 在尉迟寺遗址,房子是最大的一宗文物,也是原始人烧制的最大的一件陶制品。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老祖宗的建房艺术。尉迟寺出土的房子不是三间五间,它出土的是成排成组的房子,这么大的规模,不说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单从技术上来说都很了不起。考古队自己也曾经做过试验,烧过类似的房子,烧了40多个小时都不理想,用手一抓墙土,土就散了,原始人在当时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凭着聪明的脑袋,用一双粗手,能烧出这样豪华的建筑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我们曾不止一次的想,这批房子建成后、烧制前,如果赶上雨季怎么办?我们只能为之感叹。也许曾经失败了多少次,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尉迟寺遗址的发掘对研究中国古代建筑史是一个重大突破,它构成了原始人最豪华的住宅,说它是中国史前建筑史上的惊叹号一点都不为过。 红烧土排房的建造,具有独特的工艺和建造方法。基本上具有挖槽、立柱、抹泥、烧烤的过程: 1.挖槽 根据要建房子的面积,先在地面挖出一个浅穴,四周挖出沟槽。 2.在沟槽中载上密集的木柱,直至捆绑成一个房子模样的框架。 3.然后在框架两边抹泥,直至把墙体的厚度抹到50公分。 4.凉干后进行焙烧,最后把房子烧成一个坚实的硬壳,形成一个及保温又防潮还具有冬暖夏凉的良好的居住空间(图15)。 图15:五千年前的豪宅 十三、现场直播的前前后后 尉迟寺遗址的重大发现早已是声名远扬,2001年8月的一天,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记者到考古所找我,问我有没有直播的必要?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实事求是的把尉迟寺的重大发现、学术价值和意义说了一遍,并把前期的发掘照片给他展示了一遍,他毅然决然的说:播。我又插了一句:第二阶段的发掘,应该感谢牛群。他问:哪个牛群?我说:就是说相声的牛群啊。他高兴的说,那是我们哥们。嗨!开始我还认为,中央台要现场直播是牛群在背后的活动呢,这时我才明白。 2001年10月5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的直播车,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尉迟寺(图16),在遗址的一侧形成了车的长龙,当地政府非常重视,专门架起了专项电,为了与观众互动,现场还安装了两部电话,随时解答观众提出的问题,并在现场用帐篷很快搭起了直播间(图17),准备工作有条不紊。 ![]() 图16:《东方时空》直播车开进尉迟寺 ![]() 图17:准备现场的准备间 6日,进行了两遍彩排,古建专家杨鸿勋和我当起了男主角,在导演的指导下,过了一把演员瘾。 原本在工地干活的民工,则显得如此大方,说不给工钱也来。附近的农民知道这个活动,蜂拥而至,尽管一道警戒线把部分人员拒之线外,但线内仍然是人头攒动,不过,直播现场内倒是秩序井然。固定了四个机位,民工的位置也分配就绪,到时候该干什么活,也都心中有数。 已经定死的时间,直播是7日上午8点,可6日晚上老天就要准备变脸,突然阴了起来,这可吓坏了我们全体人员,晚上就不停的看天,心里祈祷着:千万别下雨啊,不踏实的睡了一夜。嗨!没想到老天爷还真给面子,只是阴天,对直播没有影响。8点之前,直播现场通过卫星接通了北京的信号,直播准时开始(图18)。 ![]() 图18:现场直播 这个时间正好是国庆黄金周,很多朋友都走出家门,用自己的脚去丈量名山大川,用自己的眼睛去阅读名胜古迹,而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由中央电视台带领观众跟随摄像机到5千年前的原始村落去进行一番神游,进行一番探访。 40分钟的直播,带领观众穿越时空,置身于原始先民之中,似乎让大家看到了原始先民的生老病死,闻到了他们的饭菜飘香,也似乎感到自己便成了原始先民中一员。同时,通过模拟考古的展示,让大家体会到原始先民在建造红烧土房屋时的聪明、才智和艰辛。“中国原始第一村”在二十一世纪共和国第一个生日期间,一举成名…… 十四、媒体异常关注 尉迟寺遗址,这一中华传统文化瑰宝的发掘,每一步进展不仅牵动着考古学界关注的目光,也成为媒体和游客关注的焦点。第二阶段第一次发掘刚开始,安徽卫视就派出专人进驻考古现场,同吃,同住,同上工,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跟踪报道。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50余家媒体和热门网站纷纷把目光聚集在这里。媒体的报道使尉迟寺“声名鹊起”,参观考察者让发掘现场不堪重负。 这里不能不提到从不远千里来到蒙城的福建电视台。 2002年5月,福建电视台《发现档案》栏目组又要远行了,原定是去南京的双沟地区与1800万年前的古猿化石见个面,后来实在是感觉摸不到“双沟醉猿”的边,决定另辟蹊径,来到了安徽首家县城-蒙城。天刚蒙蒙亮,鸡犬相闻,简单的吃完早饭,发掘人员三五成群的往尉迟寺遗址走去。他们也跟随着村民的脚步,穿过黄沉沉的麦田,来到了尉迟寺遗址的发掘现场。连续4天的跟踪采访和后期编辑,制作出了长达60分钟的专题片《中国原始第一村》,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十五、“村长”的来历和趣事 我在原始第一村风风雨雨的“驻扎”了13年,有人便给我封了个“村长”的头衔。为此,北京电视台和亳州电视台还作了一个专题采访,访“中国原始村村长”。有人说,在蒙城牛群是第一名人,村长是第二名人。当时牛群还握着我的手说:“你了不起,你是中国和世界上最牛的村长。”我说:“再牛的村长,也还是在县长的领导下啊”。不管怎么说吧,作为“村长”的我,却有一份自豪感和成就感。 有一次,我在澡堂泡澡,突然澡堂老板拍着我肩膀说:“哎,今晚没喝酒啊,脸不红嘛。”我以为他认错人了,只是客气地应付了一句。没想到老板又凑到跟前来跟我打听尉迟寺的情况,我才明白那人没认错人。临走时他还拿了一大叠澡票送给我。 13年来,我每年在蒙城至少要住5个月,前后共“耗”走了五任县委书记。在大街上,坐了半天三轮车,下车时人家不要我付钱;在厕所里,有人上前问我可抽烟;吃饭时,甚至有人来找我要签名,不管你认识不认识,总想和你聊上几句。蒙城人民的热情好客让我感动,他们希望我能把尉迟寺遗址很好发掘出来,让5000年前的史前文明尽早重见天日。 实事求是的说,一个考古工作者能在一个遗址连续干十多年的并不多。在记者采访的时候,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考古人有的也许一辈子遇不上一个好遗址,有的人遇上一个好遗址就能干一辈子,我就属于后者。大家封的“村长”,算是对我工作上的认可吧。 十六、尉迟寺给我们留下的印象 走进原始村落,使我们看到房子的建造方法,房子内的出土器物,都没有明显的时间差,这说明,如此大的聚落,是在较短的时间内,经过统一规划、精心设计而营建起来的。今天,我们虽然看到的只是房子的居住面和倒塌后的墙体,但当时共建家园的繁忙场面似乎又把我们带到了5000年前,从而使我们失去了时空的距离感,仿佛还能感受到先民们的体温。 当时的社会性质处于原始社会末期,家庭组织结构属于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形态,所以,住房也是以个体家庭为生活单位的居住形式。大家住在一个氏族部落中,同属氏族部落酋长的领导,过着以农耕为主的定居生活(图19),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 图19:中国原始第一村复原图 好一派原始的生活:清晨,部落里的男人们手里拿着渔镖、鱼钩、骨镞、蚌镞、石镞走出居址,成群结队,步行数十里或上百里,进森林、踏草原,涉河流、湖泊,猎取各种动物。女人们或在田野间采集野果,或在房内催动陶纺轮纺线、织布。天黑后,男人们带着猎物满载而归。在宽敞温暖的房子里,女主人在灶台上忙碌,小孩还在继续着玩耍…… 当地球上还有大部分地方还处在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我们眼前的尉迟寺遗址已进入了原始氏族社会晚期,他们以原始农业、手工业、家畜饲养业为主还兼顾从事渔猎生产。这些长发披肩、身材健美的男男女女,住在烧制的豪华住宅里,吃的喝的绝对是纯天然无公害的食品饮品。他们用石斧、石铲进行耕作,种植粟类和稻米,男人们耕田、打猎、捕鱼,女人们加工粮食、饲养家畜和纺织,还带着孩子用鼎之类的陶器在灶上做饭,用陶纺轮和骨针等制作麻一类的衣服。 5000年前,我们的祖先曾在这里大兴土木,建造家园。在这个规模宏大的古村落里,他们喜怒哀乐,繁衍生息。5000年后,时光已在这里定格、凝集,散发着久远的气息。相隔5000年,虽然同在地下地上轮回,却已缩短了时空的距离。 文物是一种物化了的历史,它无言地述说着发生在5000年前的一切。面对这些5000年前人们使用的生产和生活用具,我们突然间失去了时空的距离感。这些琳琅满目、造型各异的陶器,表面仿佛还残留有先民们的体温。这些器物仿佛还在等待我们继续使用。 实际情况的确是这样的,虽然塑料、玻璃、不锈钢已经取代了陶土,但这些器物的形状还一直在沿袭。这种绵绵不尽的亲切感,不得不使我们惊叹于人类有着怎样坚固的、共同的心理传承。 细沙一粒一粒的流走,光阴一寸一寸逝去……5000年前的一处聚落遗址,已经彻底改变了紧邻其旁的一座村庄的生活。从1989年算起,许多人已经参与尉迟寺遗址考古发掘十几个年头了。毕集村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考古村了。一座村庄深深埋入地底,另一座村庄炊烟袅绕,生生不息。同样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原始村到毕集村,村民们来来往往的几十年,早已习以为常。两座村庄遥遥相望,使我们产生无限的遐想。 站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回首5000年的原始生活,好像并不那么遥远。站在5000年文明的路口,依稀能看到先民们围着闪烁的火焰,踩着节拍舞动身体,为因战争和疾病凋谢的生命祈祷。相隔5000年的时空隧道,当排排房子和先民们使用过的生活用具展现在面前时,恍然一梦而已。 当我们走出这处古老的原始聚落时,留给我们更多的是思索……。一本《蒙城尉迟寺》(第二部),使这一工作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