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学师承记》八卷,为清乾嘉时期学者江藩所撰,为研治清代学术者案头常备之书。然江氏纂书,多取材於当时诸家碑状传记,删汰剪裁,错讹丛出。传刻之本,豕亥浸多。民国时有周予同选注本,近有日本学者近藤光男《汉学师承记译注》本,注释纠谬,其功甚伟,尤以近藤氏所注为整饬有法。笔者笺注此书有年,且滥充教习,为诸生授《汉学师承记研读》课。见江书之误与注家之失,皆积之书箧,寸累铢获,得数百条。今以一九八三年北京中华书局版锺哲整理本为底本,依原书卷次页码,择出二百余条,考異如下。清人如赵之谦、李慈铭以降,及周氏、近藤氏、锺氏之胜义微言,皆从而採之;而其注释之误、标点断句之失与讹脱衍倒之字,亦多有驳正焉。[①] 卷一 阎若璩 祖世科,……官布政使司参议。(六页) 祥案: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一○册《南雷诗文集·参议阎公神道碑铭》:万曆四十五年,“陞山东右参议兼按察司佥事,廷议边才,改为宁前兵备。”赵执信所撰阎若璩《墓誌铭》:“官至辽东宁前兵备道参议”,杭世骏《道古堂文集》卷二九《阎若璩传》同。张穆《阎潜丘先生年谱》引《万曆甲辰进士履历便览》曰:“阎世科,……癸丑,升郎中,辽东管粮。……丁巳,升宁前参议。戊午,回籍。”然则为官宁前兵备道参议,非布政使司参议也。江氏全袭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三八《阎若璩传》,钱氏不知何据,江氏袭之未改耳。 年十五,……是年,补学官弟子。(六页) 祥案:张穆《阎潜邱先生年谱》繫入学为顺治八年十六岁时。其引《淮山肄雅》曰:“录顺治八年李提学嵩阳类考生,以商籍入淮安学。首题‘伯夷、叔齐至怨乎’,次题‘视天下悦而归己’。” 年二十,读《尚书》,至古文,即疑二十五篇之伪,沈潜二十余年,乃尽得其癥结所在。(六页) 祥案:《钱传》作“三十余年”,与此不同。《张谱》引《行述》曰:“著《尚书古文疏证》盖自二十岁始,而诸子史集,亦自是纵学,无不博览。”考阎氏《尚书古文疏证》初成四卷,黄宗羲为之序,後四卷次第成之。《疏证》中记事按语,尚有丙子(康熙三十五年)时所记,则全书定稿在阎氏著书四十年后,然则钱氏之说,较江氏说为胜耳。 郑康成注《书序》,於《仲虺之诰》、《太甲》、《说命》、《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陈》、《毕命》、《君牙》,皆注曰“亡”,而於《汨作》、《九共》、《典宝》、《肆命》诸篇,皆注曰“逸”。(七页) 祥案:此为阎氏《尚书古文疏证》卷一“第三言郑康成注古文篇名与今異”条按语之文,原文“肆命”之下尚有“原命”一篇,凡“亡”、“逸”皆十三篇。又《疏证》卷一“第十六言礼记引逸书皆今有且误析一篇为二”条按语:“郑注书有‘亡’有‘逸’:‘亡’则人间所无;逸则人间虽有,而非博士家所读。杜氏注统名为‘逸’,此其微别。” 然其《书赞》曰“我先师棘下生子安国亦好此学”,则其渊源於安国明矣。(七页) 祥案:棘下,又作稷下,地名,战国齐都城临淄稷门(今山东淄博东北)见《水经注》二六《淄水》。战国时齐学者会聚之处,号稷下学社。《史记》卷四六《田敬仲完世家》:齐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於■、田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集解》引刘向《别录》:“齐有稷门,城门也。谈说之士期会於稷下也。”《周注》:“本春秋鲁邑,当今山东肥城县南。”误。《春秋》成公三年:“叔孙侨如帅师围棘”。即此地,非本篇之棘也。 於《尚书》则云:“周,至也。言纣王至亲虽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其诠释相悬绝如此,岂一人之手笔乎?(八页) 祥案:《近藤注》:“《疏证》第十九条‘不如周家之多仁人’,《孔传》作‘少’,钱大昕撰《阎氏家传》已为修正,然《汉学师承记》光绪九年山西书局刊本作‘多’,或勉强与《疏证》相校而改耶?” 与陈秀才寿善,一夕共成七言绝句百首,名曰《陇右倡和诗》。(九页) 《周注》:“陈寿善,未详待考。“祥案:《周注》误。《杭传》作“陈秀才子寿”,是。江藩脱“子”字,周氏未详考也。子寿,名祺芳,清常熟人。诸生。客游半天下,入钱谦益、龚鼎孳之门,诗文豪宕,有逸气。有《韬庵》、《鸥波》等集。清庞鸿文等纂《光绪常昭合志稿》卷三0有传。又《杭传》曰《陇右倡和诗》“长汀黎副使士宏为之序”。《张谱》引《託素斋集》中《序文》曰:“癸丑腊尽,赵子石寅……访余於张掖,……曾不数语,石寅即自称於巩昌陈阶六少参所,得交两诗人:一为陈君子寿,一为阎君百诗。……两君日坐老屋颓簷,以诗角险,真若大将将十万师,分坛据垒,无敢胜负。壁观者无不惊骇失魂魄。……两诗人……终日拥被含毫,真若有万不可已之事,属稿连篇,至一二千言不止。”张穆注:“绎序意,知无一夕成绝句百首之事。” 若璩闻之曰:“王伯厚尝云:‘夏侯胜善说《礼服》,言《礼》之《丧服》也。萧望之以《礼服》授皇太子,则汉世不以《丧服》为讳也。唐之奸臣以凶事非臣子所宜言,去《国恤》一篇,识者非之。’讲经之家岂可拾其餘唾哉!”(九页) 祥案:此段引王应麟言,当止於“去《国恤》一篇”下,“识者非之”非王氏语也,锺氏标点引号有误。 三十一年,客闽归。(九页) 祥案:客闽归当为二十二年。《杭传》作“二十一年”。《张谱》引《行述》曰:“二十一年,客福建。……二十二年,客福建方归,司寇公来邀,复至京师。公家盛宾客,客皆当世魁士,而贤重府君逾常等。”又阎氏《疏证》卷一“第十六言礼记引逸书皆今有且误析一篇为二”条按语:“癸亥秋,将北上。先四、五月间,净写此《疏证》第一卷成。六月,携往吴门,於二十二日夜半,泊武进郭外。”然则二十二年,至京师时,已后半年矣。杭氏、江氏皆误。盖江氏袭自《杭传》,而手民氏讹为“三十一年”耳。 予举宋陈良时有《使功不如使过论》。(一0页) 《周注》:“陈良时,《宋史》无传,待考。”祥案:《周注》未细考也。阎若璩《潜邱劄记》卷一:“读宋陈傅良时论,有‘使功不如使过’题。”则此“陈良时”为“陈傅良”之误,江氏脱“傅”字耳。陈傅良(一一三七—一二0三),字君举,号止斋,宋瑞安(今属浙江)人。乾道中进士。宁宗嘉泰中,知嘉州,进宝谟阁待制。卒谥文节。师事郑伯熊、薛季宣,传永嘉之学。著述今存有《春秋后传》一二卷、《历代兵制》八卷、《永嘉八面锋》一三卷、《止斋集》五二卷等。事见《止斋集》附录楼钥《神道碑》、蔡幼学《行状》、叶适《墓誌铭》,《宋史》卷四三四有传。 又越五年,读后书独行传(一0页)。 《近藤注》:“后书”非脱误“汉”字。……《潜邱劄记》及杭氏、钱氏皆作“后汉书”,《师承记》山西书局本补入“汉”字。祥案:近藤氏说是。古人书中,如此省称者多矣,此不必补也。中华书局锺氏点校本以山西书局本为底本,故亦有“汉”字耳。 《指摘日知录》一卷,见《潜邱劄记》中。(一0页) 祥案:此指阎若璩《补正日知录》一卷,见《潜邱劄记》卷五中。“指摘”二字,不当加曲线为书名也。 藩闻之顾君千里云:“曾见初印亭林所刊《广韻》,前有校刊姓氏,列受业阎若璩名。”则若璩常执贽崑山门下。然若璩所著书中不称亭林为师,岂亭林没后,遂背其师耶!(一0页) 祥案:关於顾、阎关係,《张谱》末引诸家论阎氏之学及著述后,论江氏此语云:“顾、阎相见,在康熙十一年壬子,而《广韵》刻於康熙六十年丁未,王山史《山志》云:‘李子德尝得《广韵》旧本,顾亭林言之陈祺公,托张力臣鋟木淮阴。’案:书前列正字姓氏四行云:‘上谷陈上年祺公、吴郡顾炎武宁人、关中李因笃天生、淮阴张弨力臣’。与《山史》之言正合。此事本与潜丘无涉,何为无端拉入,若今日名士之标榜乎。且四人皆冠以地,不应潜丘独称受业,即真执贽门下,《广韵》非顾氏私书,受业之称於谁加之?惟四行后,空白一行,下又记云:‘悉依元本,不敢增添一字。’千里因从此空白之一行生波。夫太沖、亭林,皆潜丘心折之人,太沖卒,潜丘仿双江故事,追称弟子,岂有於亭林而反背之。千里天性轻薄,於总角至交之李尚之其殁也,乃造作文字,重相诋毁。常熟王应奎《柳南随笔》曰,陈在之学诗於冯定远,尽得其指授,而背辄毁定远,不遗余力,定远比之於逢蒙,遍诉邑中士大夫,在之反以此得名。於是邑中后进之士从定远游者,或因声名未立,遂有效在之故事者矣。然则千里殆渐染在之之风,而並欲污前贤以自盖也。此论又何足怪,但不可使后进少年以潜丘为藉口耳,余所以不能已於辩也。”又案:据黄嗣艾《南雷学案》卷七《及门·阎百诗先生》:阎氏疑《书》而不能明,“请业於南雷公之门,南雷公披导榛芜,撰《授书随笔》一卷付之,先生始恍然得其症结所在。著《尚书古文疏证》八卷,南雷公序之,并阐发‘危微精一’之旨,识者以为知言。”则阎氏以黄氏为师,为实录也。 宋齐以前无“花”字。(一一页) 祥案:“前”,诸本皆作“南”,是,锺校本形似而误,当据改。 乾隆甲午优贡生,癸卯举人,隰州学正,以例授国子监助教。(一三页) 祥案:清冯金伯《墨香居画室》卷五:“以优贡入成均,充八旗教习。丙午,北闱癸贤书,授隰州学正,旋告归。”又清蒋宝龄《墨林今话》卷七:“官隰州年余,即告归。”依二家之说,则充八旗教习在前,任隰州学正在后。江藩述事,前后互倒也。 胡 渭 宋程大昌《禹贡山川地理图》世无传本。(一四页) 《周注》:“按江言程《图》世无传本,盖本胡说;实则乾隆间修《四库全书》,曾由《永乐大典》中辑存二十八图。《四库总目提要》卷十一经部书类一程大昌《禹贡论禹贡后论山川地理图》下云:‘今以《永乐大典》所载校之,祗缺其《九州山水实证》及《禹河汉河》二图耳。其余二十八图,岿然並在,诚世所未覯之本。今依通志堂图叙原目,並为二卷,而大昌之书复完。’则程《图》今仅缺其三。详可参考《四库全书总目》。”祥案: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杜教授泽逊先生云:“《禹贡山川地理图》,南宋淳熙八年泉州州学刻本,旧藏上海郁松年宜稼堂,后归乌程蒋氏密韻楼,再归祁阳陈澄中,建国初从香港购归,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一九八五年由北京中华书局影印为《古逸丛书三编》之一种,首尾完具,其中《九州山川实证总图》、《今定禹贡河汉对出图》俱在。《通志堂经解》本、《四库全书》本皆非完帙。又所缺二图,《提要》已明言,周氏误以禹河、汉河为二图,故曰‘今仅缺其三’也。” 四十二年,法驾南巡,渭撰《平成颂》一篇,献诸行在。(一五页) 祥案:江氏以胡渭进书事隶此年,误,实为四十四年康熙帝第五次南巡时事,非四十二年第四次南巡时事也。夏定域《胡胐明先生年谱》康熙四十四年引《禹贡锥指纪恩》末注曰:“按乙酉漱六轩本《锥指》,卷面题‘康熙乙酉孟夏草莽臣胡渭恭进’,首页印有康熙御笔‘耆年笃学’四字,並题‘康熙四十四年四月十七日赐臣胡渭’。按《文献徵存录》、《钱传》、《国朝先正事略》、国史馆《本传》,均繫此事於康熙四十三年,又《师承记》及《阎谱》繫於四十二年,《阎谱》並谓‘潜邱垂老,谆谆以求御书为言,盖有感於胐明之事’。均误。” 顾祖禹 又用开方法绘地图四卷,名曰《读史方舆纪要》。(一七页) 祥案:“四”,《近藤注》“原刊本空一字,阮亨本作‘一’字。”案《粤雅堂丛书》本作“曰”,原刊本作“囗卷”者是,诸本皆非也。《读史方域纪要》凡南北直隶与十三布政司皆附有图,非一卷,亦非四卷也。 张尔岐 著《天道论》、《中庸论》、《笃终论》,为时所称。(一六页) 祥案:《笃终论》即张氏《后笃终论》。晉皇甫谧悼厚葬之害,著论为葬送之制,名曰《笃终论》,见《晉书》卷五一《皇甫谧传》。尔岐感当世丧葬之风,听信巫覡,崇奢背礼,为害甚烈,遂作《后笃终论》,倡言“奢而示之以俭,俭而示之以礼,移风易俗,诚贵者贤者之责也”。详《蒿菴集》卷一《后笃终论》上下。故江氏此文,“后”字不可省也。 《汉志》所载传《礼》者十三家。(一六页) 祥案:《汉书·艺文志》:“凡礼十三家,五百五十五篇。”《周注》:“按十三家与原文目录不符,今已不可考释,故不录。”祥案:周说似是而非。《汉志》礼类凡著录《礼古经》五十六卷经十七篇、《记》百三十篇、《明堂阴阳》三十三篇、《王史氏》二十一篇、《曲台后仓》九篇、《中庸说》二篇、《明堂阴阳说》五篇、《周官经》六篇、《周官传》四篇、《军礼司马法》百五十五篇、《古封禅群祀》二十二篇、《封禅议对》十九篇、《汉封禅群祀》三十六篇、《议奏》三十八篇,计目十有四,而篇数五百五十有四。《司马法》一家,《七略》本在兵权谋家,班固取彼而入此也。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卷二:“今计《古文经》、《古文记》合一家,《今文经》一家,《明堂阴阳》至《明堂阴阳说》共五家,《周官经》、《传》合一家,《军礼司马法》以下共五家,合计十三家。”然则原目並无不符矣。 疏其节,录其要,取其明注而止。(一七页) 祥案:后一“其”字,张氏原《序》作“足”,文义较备。 崑山顾炎武……又与友人论师道书曰:“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一七页) 祥案:江氏曰“与友人论师道书”,误。《亭林文集》卷六《广师》:“苕文汪子刻《集》,有《与人论师道书》,谓‘当世未尝无可师之人,其经学修明者,吾得二人焉:曰顾子宁人,李子天生;其内行淳备者,吾得二人焉:曰魏子环极,梁子曰缉。’炎武自揣鄙劣,不足以当过情之誉,而同学之士,有苕文所未知者,不可以遗也,辄就所见评之。……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若稷。……”然则江氏误以汪氏之题,归之亭林耳。 卷二 惠周惕 惠周惕,字元龙,一字研谿。(一九页) 祥案:惠士奇《先府君行状》:“宅南有谿,方而窪,形如砚凹,俗名砚凹谿,故公自号砚谿。”又《惠氏宗谱》卷三《密云砚谿公传赞》:“世居东渚,渚南有谿,方而窪,形如砚,故自号砚谿。”又卷三二:“字元龙,号研谿。”然则字研谿者,误矣。 靖康末,以文林阁学士扈高宗跸。(一九页) 祥案:明王居正《宋文渊阁学士惠公传》:“乙巳,金人陷平州及燕山州县,奉使督诸道兵入援,加文林阁学士。丙午,渊圣即皇帝位,晉文渊阁学士,仍兼领邓州路。……既而以范致虚代邓州,改元祐为亲征行营制置使,奉睿圣次相州,开大元帅府。……帝授(秦)桧礼部尚书参知政事,寻加平章兼知枢密。元祐久有退休之志,得乞身终老。会寇已去浙,帝思回銮,乃命扈驾如临安。”如此,则当曰“以文渊阁学士扈高宗跸”矣。然惠栋《九曜斋笔记》卷一“扶风”条:“予家出自扶风,始祖文林阁学士吉甫公讳元祐,尹和靖高弟子也。”钱大昕案:“文林阁学士,宋时无此官名,谱牒所载未可信。”案钱氏所言甚是,宋时有文林郎,为文散官名,从九品;又为选人阶名,从八品。无文林阁学士,即文渊阁学士亦无之。明太祖时,於南京奉天门东建文渊阁,成祖迁都北京,又於宫内东庑建文渊阁,且置大学士,此文渊阁学士之始也。 文翁守蜀,选子弟就学,遣雋士张宽等东受《七经》。(二0页) 祥案:“张宽”,《汉书》卷八九《文翁传》作“张叔”,《钱传》误引,江氏转录《钱传》,亦误,当据改。《汉书》卷八九《文翁传》:文翁少好學,通春秋,以郡縣吏察舉。景帝末,為蜀郡守,仁愛好教化。見蜀地辟陋有蠻夷風,文翁欲誘進之,“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或學律令”。 乃撰《周易述》一编,专宗虞仲翔,参以荀、郑诸家之义,约其旨为《注》,演其说为《疏》,汉学之千有五百余年,至是而粲然复章矣。(二四页) 《周注》:“按虞翻卒於三国魏青龙元年癸丑,当公曆二三三年;惠栋卒於清乾隆二十三年戊寅,当公曆一七五八年。先后相距,适为一千五百二十六年。”《近藤注》亦引周说。祥案:江氏此语,盖为清儒常言,泛指自汉末至清中叶乾隆时约千五百年左右之时间,未必确指自虞翻卒年至惠栋卒年间之时间也。 京氏筮法,一爻变者为九六,二爻以上变为八。(二五页) 《周注》:“京房筮法见《易林补遗》。‘二爻以上变为八’,疑‘八’上脱‘七’字。惠栋《易例》卷一‘占卦’条云:‘《易林补遗》,京房占法,一爻动则变,乱动则不变。若然,一爻变为九六,二爻以上变为七八也。愚谓:《左传》所占卦,如云其卦遇《蛊》,其卦遇《复》。穆天子传其卦遇《讼》,皆六爻不动也。其云遇《艮》之八,及晉语遇《泰》之八,皆二爻以上变,仍为七八而不变也。’按江文盖据此。”祥案:《周注》误。《周易述》卷一七《繫辞下》“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条疏:“京氏筮法:一爻变者为九六,二爻以上变者为八,故《晉语》重耳得贞《屯》、悔《豫》皆八,乃三爻变,不称《屯》之《豫》而称八,《左传》穆姜遇《艮》之八,乃五爻变,不称《艮》之《随》而称八者,皆是贞夫一之义也。”又惠氏下文明言:“七者,蓍之数;八者,卦之数。蓍圆而神,卦方以知,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知来为卦之未成者,藏往为卦之已成者,故不曰七而曰八。《春秋内外传》无筮得某卦之七者,以七为蓍之数,未成卦也。”然则惠氏原文如此,“八”上並不脱“七”字也。 古之圣人,生有配天之德。(二五页) 祥案:“德”为“业”之误。惠氏原注作“业”。又惠氏《明堂大道录》卷六“明堂配天”条亦曰:“古之帝王,生有配天之业,殁享配天之祭。” 故太暤以下,历代称禘。(二六页) 《锺校》:“‘称’,各本俱作‘所’。”祥案:作“所”是。惠氏《周易述》原注亦作“所”也。 熲容《春秋释例》云。(二六页) 祥案:“熲”为“颍”之误,惠氏《周易述》、《明堂大道录》书中所引亦皆作“颍”。颍容字子严,汉陈国长平(今河南西华)人。博学多通,善《春秋左氏》,师事太尉杨赐。郡举孝廉,州辟,公车征,皆不就。献帝初平中,避乱荆州,聚徒千余人。刘表以为武陵太守,不肯起。著有《春秋释例》。建安中卒。《后汉书》卷七九下有传。 禘、郊、祖、宗四大祭,而总谓之禘者,禘其祖之所自出故也。郑注《大传》“不王不禘”,及《诗·长髮》“大禘”笺,皆云“郊祀天”,是郊称禘也。《周颂·雝序》云“禘太祖也”。《郑笺》云“太祖谓文王”,是祖称禘也。刘歆云“大禘则终王”,是宗称禘也。董子曰:“天地者,先祖所自出也。”禘者,禘其祖之所自出,故四大祭皆蒙禘名。(二六页) 祥案:自“郑注《大传》”至“故四大祭皆蒙禘名”,为惠氏疏文,注上文“禘、郊、祖、宗四大祭,而总谓之禘者,禘其祖之所自出故也”句,《钱传》误植入之,江氏袭之,然疏中“禘者,禘其祖之所自出,故四大祭皆蒙禘名”,又与上重复,故此段疏文当删者也。 《周书》朝诸侯则於明堂,觐诸侯则设方明。(二六页) 祥案:《钱传》引此句“觐”字前有“仪礼”二字,江氏转引而省“仪礼”二字,今本《逸周书·度邑解》有“我维显服,及德之方明”句,然与本文所述“方明”无涉,故当依《钱传》为是,此二字不可省。 又云“颜氏无伐而不言围者,非取邑之辞也”。今何本亦有之。(二七页) 《周注》:“‘今何本亦有之’,各本《师承记》皆作‘有’,但惠栋《九经古义》卷十三《公羊上》原文作‘今何本亦无’。按‘有’当作‘无’,或江引偶误,或刻误。何休本为《颜氏春秋》,颜氏既无‘伐而不言围’云云,则何本不当言‘有’甚明。” 隐三年“登戾之”。(二八页) 祥案:《礼记·大学》:“一人贪戾,一国作乱。”《郑注》:“戾之言利也。……《春秋传》曰:‘登戾之。’”《周注》:“按‘登戾之’系严本《公羊》隐五年传文,今本何氏《公羊》依颜氏作‘登来之’。注云:‘登读言得。得来之者,齐人语也。齐人名求得为得来。作登来者,其言大而急,由口授也。’戾作来,文不同。又‘隐三年’《师承记》各本皆作‘三’,按‘三’当作‘五’,或江误引,或刻误,《九经古义》原文作‘五’,亦可证。” 按孙卿,齐湣、襄时人,当秦之惠王,则在其後。卿所注书。(二八页) 祥案:“注”,惠氏原文作“著”,当据改。此所著书,即《荀子》也。 王侍郎兰泉先生。(二九页) 《周注》:“王兰泉,王昶之字。”祥案:《周注》误,兰泉为王昶之号。阮元《揅经室二集》卷三《王昶神道碑》:“以居兰泉书屋,学者称兰泉先生。”严荣《述庵先生年谱卷首》:“因有兰泉书屋,琴德居,故时亦以为号焉。”然则兰泉、琴德,皆别号也。又本书卷四《王兰泉先生》:“一字兰泉,又字琴德。”亦误。 沈 彤 有人荐修《三礼》及《大清一统志》。(三0页) 祥案:《高宗实录》卷二二乾隆元年七月辛丑条:“命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朱轼、兵部尚书甘汝来为三礼馆总裁,礼部尚书杨名时、礼部左侍郎徐元梦、内阁学士方苞、王兰生为副总裁。”惠栋《松崖文钞》卷二《沈君果堂墓誌铭》:“著《群经小疏》若干卷,凡所发正,咸有义据,侍郎方公苞绝重之。”《碑传集》卷一三三沈廷芳《墓誌铭》:“雍正间至京师,望溪方公见其所疏三经,谓得圣人精奥;读其文,又谓气格直似韩子。乾隆初元,辑《三礼义疏》,遂荐入馆,名动辇下。”又据李富孙《鹤徵后录》,沈彤“由内阁学士吴家骐荐举”。然则荐举入京者为吴家骐,而荐入三礼馆者,则为方苞也。江藩书中多诬方氏,故讳而不举其名耳。至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卷二又曰,沈彤“师事方苞,湛深经术,所为文深厚古质,格律端谨,不事文饰,务蹈理道,无譁嚣浮侈之习。中岁,与方苞商订《三礼》,辨论精核,述作矜慎,不轻意下笔”。此则又以沈氏为方苞弟子,较之江藩,亦所谓过犹不及矣。 彤老而无子,穷困以卒,得年六十有四。(三0页) 祥案:江氏此说误,沈氏实得年六十有五。惠栋《松崖文钞》卷二《墓誌铭》:“乾隆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吴江沈君果堂以疾卒。……君生於康熙二十七年戊辰,得年六十有五。”沈廷芳《墓誌铭》、陈黄中《传》同。 考《奔丧》:“无服而为位者,唯叔嫂。”(三0页) 祥案:“叔嫂”,《奔丧》作“嫂叔”,《郑注》“正言‘嫂叔’,尊嫂也”。江氏误倒,当据改。 南归後,读《仪礼小疏》曰:“‘夫之所为兄弟服,妻降一等’。郑於上记注云:‘兄弟,犹言族亲也。此兄弟同义,故不重出。’贾云:‘妻从夫服,其族亲即上经夫之诸祖父母,见於《缌麻章》,夫之世叔父母,见於《大功章》。夫之昆弟之子不降,嫂叔又无服,今言从夫降一等,记其不见者,当是夫之从母之类乎?’”彤谓此条总结上经,非专记其不见者。夫之姑姊妹,见於《小功章》,贾乃遗之。至云从母之类,则有若夫之从祖父母,夫之从父姊妹之类,皆以小功而降为缌,有若夫之族曾祖父母、族祖父母、族父母,及夫之从祖姑姊妹适人者之类,夫皆为之缌,妻皆降而无服,并包含於其中矣。从母者,母之女兄弟也,故亦可称兄弟。(三一页) 祥案:此段标点有两处之误。其一,郑注:“兄弟,犹言族亲也。”“此兄弟同义,故不重出”非郑氏语也。其二,此整段皆为沈彤之言,故“”号当至段末“故亦可称兄弟”句下,不当在“当是夫之从母之类乎”下也。锺氏未核原文,盖因有“彤谓”二字,遂以下段非引号中语矣。 余古农先生 先生状貌奇伟,顶有二肉角,疏眉大眼,口侈多髯,如轨革,家悬鬼谷子像,故同社中戏呼为“鬼谷子”。(三二页) 祥案:此“如轨革,家悬鬼谷子像”句,当作“如轨革家悬鬼谷子像”为句也。轨革家,谓占术者。轨革,占术之一种,古时术士以人之貌像占验,以附会人事之吉凶。《宋史·艺文志》有《轨革秘宝》、《轨革指迷》等,今不传。 惟皇侃《论语义疏》,其书出於著《鉤沈》之后,且为足利赝鼎,何得谓之鉤而未沈者乎!(三三页) 祥案:皇氏《论语义疏》,余萧客尚未能见,故江藩为其师辩护,然谓皇氏书为“足利赝鼎”者,则非也。此书《宋志》、《中兴书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尤袤《遂初堂书目》,皆尚著录,至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遂不著录,知其佚在南宋时。是书隋时即传入日本,康熙九年,日本人山井鼎等作《七经孟子考文》,自称其国有是书,然中国无得其本者。故朱彝尊《经义考》,注曰“未见”。乾隆三十七年,浙江布政使王亶望得是书日本传本,入四库全书馆中,著录於《四库全书》中。同时王氏亦刻有巾箱本,其版后归鲍廷博,鲍氏入其《知不足斋丛书》中。是书因日本传本已改原书体例,且四库馆臣又有剜改,故经文与今本多有異同,为清代学者所疑,然与钱曾《读书敏求记》所引高丽古本合,其疏文与余萧客《古经解钩沈》所引,虽字句或有小異,而大旨悉合。故《四库总目》卷三五经部四书类一《论语义疏》曰“知其确为古本,不出依託”。是书有日本学者武内义雄整理本,为恢复古钞本之旧貌,今存《武内义雄全集》第一卷中。又案:关於是书传入详情及江藩对此书之态度,详参《近藤注》可矣。 江艮庭先生 又《墨子·尚贤篇》引《泰誓》曰。(三五页) 《周注》:“‘汤誓’各本误作‘泰誓’,今改正。”祥案:江氏《音疏》原文即作《汤誓》。 並不敢出神奇以骇人观听,将摭拾典籍以供补缀。(三六页) 祥案:江氏原文“将”前有“直”字,此不应省也。 传之者仅守残编而不敢补缉。(三六页) 祥案:“仅”,赵之谦批校本、近藤注本作“谨”,江氏《音疏》原文亦作“谨”,是,当据改。 卒年七十有八。(三六页) 祥案:闵尔昌《江子屏先生年谱》嘉庆四年条:“是年,江艮庭先生殁”。注:“孙渊如《平津馆文稿·江声传》:‘嘉庆四年九月三日卒,年七十有九。’《续疑年录》同。《汉学师承记》云:‘年七十有八。’卒年未详。案:《尚书集注音疏》卷十二末艮庭自识:‘乾隆五十四年,年六十有九。’又《小引》:‘五十八年,年七十有三。’以此计之,卒嘉庆四年,实七十有九。若年七十八,则当卒嘉庆三年矣。疑《汉学师承记误》。” 褚寅亮 一字宗郑。(三七页) 祥案:据任兆麟《有竹居集》卷六0《墓表》:乾隆三十六年,褚氏丁父忧。“居丧,日读《仪礼》,以郑注精深,非后儒可及,遂以‘宗郑’自号焉。”然则江氏以“宗郑”为又字者,误也。 尝谓“宋人说经,好为新说,棄古注如土苴,惟《仪礼》一书为朴学,空谈义理者不能措辞,而晦菴、勉斋、信斋又崇信之,故郑氏之学未为異义所汩。至元吴兴敖继公撰《集说》,虽云採先儒之言,其实自注疏而外,皆自逞私意,专攻郑氏,学者苦注疏之难读,而喜其平易,乃盛行於世”。“盖君善之意不在解经,而有意与康成立異,特其巧於立言,含而不露,若无意於排击者,是以入其玄中而不悟。至於说有不通,甚且改窜经文,曲就其义,不几于无所忌惮乎”!(三七页) 祥案:江氏此记袭自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四《仪礼管见序》,然自“尝谓宋人说经”至“乃盛行于世”,乃钱氏之说,非褚氏之语;自“盖君善之意不在解经”至“不几于无所忌惮乎”,方为钱氏引述褚氏之语。江藩皆以为褚氏论学之语而引之,大误。 《燕礼》:“胜觚于宾。”(三七页) 《近藤注》:“《师承记》原刊本以下各本皆作‘胜’,明为涉前引‘胜者’、‘胜党’而致误。《仪礼》经文、《管见》、《钱序》皆作‘媵’。《郑注》:‘媵,送也。读或谓扬。扬,举也。’” 是以入其玄中而不悟。(三八页) 《近藤注》:“元中,盖《三统术》所谓之元中耶?”下详推演其数。祥案:近藤氏此注大误。“元”乃“玄”字,避康熙帝讳而改者,钱氏《仪礼管见序》作“玄”,锺哲校本改“元”为“玄”,是。“入其玄中”,语见《世说新语·文学》。 如“月相求六扐之数”句。(三八页) 祥案:“月相求”,《近藤注》据钱大昕《三统术衍》、阮元序补“中”字,作“中月相求”,是。此为求“中气”与“朔望月”之关係,故“中”字不可省也。 早年为《公羊》何休之学,撰《公羊释例》三十篇,谓《三传》惟《公羊》为汉学,孔子作《春秋》,本为后王制作,訾议《公羊》者实违经旨。又因何邵公言礼,有殷制,有时王之制,与《周礼》不同,作《周礼公羊異义》二卷。又著《十三经笔记》十卷、《诸史笔记》八卷、《诸子笔记》二卷、《名家文集笔记》七卷,藏于家。乾隆四十年,以病告归。五十五年,卒。(三八页)。 祥案:此段“早年为《公羊》何休之学”下,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李慈铭校评初刻本作“撰《公羊义疏》二十九卷,又以《玉篇》、《广韵》诸书中字体之不悖於六书者,补许氏《说文》之阙,名曰《说文补遗》,其书藏於家。乾隆五十三年,以老疾告归,未几卒。”与后来刻本不同。 卷三 王鸣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