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上博四《柬大王泊旱》簡14有文為: 王卬(仰)而〈天〉△而泣,謂太宰 對於這一句簡文的釋讀,學者們眾說紛紜,現將各家之說一一羅列如次: 1. 整理者釋文為“王卬(仰)天,句(後)而洨(詨)謂太宰”;“詨”,訓為“叫呼”。[1] 2. 季旭昇先生以為“△”字前後兩個形體“一摸一樣”,故第三字亦應釋為“而”;“△”字應分析為“從口、ㄅ聲”,疑為“啕”字異體,“啕”是“比較大聲地哭”;最後一字,應分析為“從水、立聲”,隸定為“泣”,“泣”是“無聲或低聲地哭”,故釋文為“王卬(仰)而啕,而泣謂太宰”。[2] 3. 陳劍先生懷疑“△”字乃“ ![]() ![]() 4. 董珊先生王釋文為“王卬(仰)天句(哭?)而泣,謂大宰”。[4] 5. 楊澤生先生據同篇簡20“含(今)日”之“今”的形體認為“△”字應釋作“吟”,訓為“歎息”;釋文為“王卬天吟而泣”。[5] 6. 田煒先生贊同楊澤生先生的意見將“△”釋作“吟”,並引《古陶文彙編》3.686、3.1184所錄“酓”之陶文形體;釋文亦同楊說。[6] 7. 禤健聰先生據包山簡260“丩床”之“丩”的形體認為首字當是“丩”,通為“叫”;第三字從季說釋為“而”;“△”字可能從“口”得聲,讀為“哭”;“丩而△”當典籍中的“叫然而哭”;釋文為“王丩(叫)而哭,而泣謂太宰”。[7] 8. 周鳳五先生認為“簡文‘而’字與‘天’字無別”,將第三字釋為“而”,將“△”後一字釋為“天”;將“△”字分析為“從口,從虎省聲”,讀為“呼”;釋文為“王仰而呼天,泣謂太宰”。[8] 9. 陳偉師並取“呼”、“泣”之釋,將簡文讀為“王仰天呼而泣,謂太宰”;並認為周說亦通。[9] 10. 何有祖先生認為“△”是“臨”字的省寫,訓為“哭”;並引大量“臨”字金文、秦漢文字形體加以說明;更有《弟子問》簡9“臨”字形體省作“ ![]() 11. 淺野裕一先生將簡文讀為“王丩(叫)而句(哭),而泣胃(謂)大(太) ![]() 從上述十種意見可以看出:季旭昇先生將最後一字改釋為“泣”已為學者們所接受;“△”字究竟為何字卻沒有定論;簡文的第二個字和“△”後一字是“而”是“天”亦無定論。結合上下語境,我們認為此句簡文的釋讀與“△”字的考釋關係密切。 “△”,原篆作“ ![]() ![]() ![]() ![]() ![]() ![]() ![]() 對比可知,上舉甲骨文“ ![]() 眾所周知,“句”字當從“口”、從“丩”。《說文》“句,曲也。從口,丩聲。(古侯切;九遇切)”何琳儀師將“句”分析為“從丩,口聲。丩、句一字分化。戰國文字句得聲之字每省口從丩,是其確證。句,見紐侯部;丩,見紐幽部;幽、侯旁轉。口為分化符號兼音符,故丩由幽部分化為句則入侯部。句為口之准聲首。”[15]由此可見,無論金文,抑或是戰國文字,“句”字常見形體均從“丩”作。甲骨文“ ![]() ![]() 簡文中的“句”應讀為“噓”。“句”,侯部見紐;“噓”,魚部曉紐。見紐屬牙音,曉紐屬喉音,喉牙通轉;侯、魚旁轉。《老子》“或歔或吹。”《釋文》“歔,河上本作呴。”[16]“呴”從“句”得聲;“噓”、“歔”一字異體,且均從“虛”得聲。故“句”可通“噓”。“噓”,可訓為“歎”。《莊子·齊物論》“仰天而噓”。成玄英疏“噓,歎也。”[17] “而”,楚簡文字習見,如季先生所說“‘而’與‘天’字在楚簡中寫法相近,楚簡中也確實有訛亂的例子……”[18]劉釗先生將“天——而”作為典型例證歸類於“訛混”。“‘訛混’是指一個文字構形因素與另一個與其形體接近的構形因素之間產生的混用現象。發生訛變的構形因素既可以是單獨存在的字,也可以是構成字的偏旁。”[19]僅《郭店·五行》篇即有三例,現列舉如次: ![]() ![]() ![]() 故簡文可讀為“王卬(仰)而〈天〉句(噓)而泣,謂太宰”。其中“仰天噓”猶《莊子·齊物論》“仰天而噓”,文獻中或作“仰天而歎”: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晏子仰天歎曰……” 《史記·五帝本紀》“黃帝以仁義不能禁止蚩尤,乃仰天而歎。” 《上博六·孔子見季桓子》“☆(仰)天而戁(歎)”[20] 《說文》“泣,無聲出涕曰泣。”《玉篇》“泣,無聲出涕也。”[21]《說文》“歎,吞歎也。從口,歎省聲。一曰太息也。”典籍中有“仰天”、“太息”兼“流淚”三者連言,與簡文“仰天噓而泣”的意思猶為接近: 《史記·刺客列傳》“於期仰天太息流涕。” 《史記·李斯列傳》“斯乃仰天而歎,垂淚太息。” 綜上所述,“△”可釋為“句”,讀為“噓”,典籍中亦作“噓”,可訓為“歎息”。而《弟子問》簡9“臨”字省體“ ![]() ![]() 附記:小文草成後蒙陳偉師、程燕師姐審閱、修改,謹致謝忱! (編者按: [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第20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2]季旭昇:《〈上博四·柬大王泊旱〉三題》,簡帛研究網,2005年2月12日。 [3]陳劍:《上博竹書〈昭王與龔之脽〉和〈柬大王泊旱〉讀後》,簡帛研究網,2005年2月15日。 [4]董珊:《讀〈上博藏戰國楚竹書(四)〉雜記》,簡帛研究網,2005年2月20日。 [5]楊澤生:《讀〈上博四〉劄記》,簡帛研究網,2005年3月24日。 [6]田煒:《讀上博竹書(四)瑣記》,簡帛研究網,2005年4月3日。 [7]禤健聰:《楚簡文字補釋五則》,《古文字研究》二十六輯,第363頁,中華書局,2006年。 [8]周鳳五:《上博四〈柬大王泊旱〉重探》,《簡帛》第1輯,第13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9]陳偉:《〈簡大王泊旱〉新研》,簡帛網,2006年11月22日。 [10]何有祖:《釋〈簡大王泊旱〉“臨”字》,簡帛網,2007年2月20日。 [11]淺野裕一:《上博楚簡〈柬大王泊旱〉之災異思想》,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9月13日。 [12][宋]夏竦撰,李零、劉新光整理:《古文四聲韻》,第54頁,中華書局,1983年。 [13]徐中舒:《甲骨文字典》,第216頁,四川辭書出版社,1990年。 [14]于省吾、姚孝遂:《甲骨文字詁林》第3121頁,中華書局1999年。 [15]何琳儀:《戰國文字聲系》,第340頁,中華書局,2004年。 [16]高亨:《古字通假會典》,第338頁,齊魯書社,1997年。 [17]郭慶藩:《莊子集解》,第43頁,中華書局,2004年。 [18]季旭昇:《〈上博四·柬大王泊旱〉三題》,簡帛研究網,2005年2月12日。 [19]劉釗:《古文字構形學》,第139頁,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 [20]“☆”,整理者釋為“卬”,讀為“仰”(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第224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李銳先生釋為“色”,以為“卬”之錯字,讀為“仰”(《〈孔子見季桓子〉重編》,簡帛網,2007年8月22日);蘇建洲先生釋為“印”,讀為“仰”。(《讀〈上博(六)·孔子見季桓子〉筆記之二》,簡帛網,2007年8月28日)。 [21][梁]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第92頁,中華書局,2004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