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格萨尔石刻 根据笔者目前的调查资料,格萨尔石刻仅存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色达、石渠、丹巴三县境内。格萨尔石刻的出现,至少可以上溯到公元17 世纪。石刻自产生以来,长期沉积在民间而未被人们认识,直到2002 年丹巴莫斯卡格萨尔石刻被发现并公之于世后,才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此后,色达、石渠等县的格萨尔石刻被相继发现。就甘孜藏族自治州境内所发现的格萨尔石刻分析,它的延续时间已达三百多年。其发展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段:第一为100 年以上的格萨尔石刻,称为早期石刻,在色达、石渠、丹巴三县境内都有发现;第二为100-50 年之间(即新中国成立以前)的石刻,以色达和丹巴的最具代表性;第三为改革开放以来至今的石刻,在这二十多年时间里,民间石刻工艺得以复苏,在色达的泥朵、年龙、色柯等地以及丹巴的莫斯卡都刻绘了数量较多的格萨尔石刻,其中色达县泥朵乡刻制的数量最多,复原最好、最完整。石刻以色达县出产的天然板石为材料,制作时多保持石材的自然形状,先以线描构图,再用立刻、刮刻等手段雕刻,走线如行云流水,形象自然生动。绘刻完成后,在刻石的画面上通刷一道白色颜料为底,干后着彩。色彩多用红、黄、蓝、白、黑、绿六色,一般不用中间色。这些色彩都具有特定的意指,与《格萨尔》史诗中的各位将士相对应,当地群众一看便能明白。格萨尔石刻技艺以师徒或家族传承为主,作者一般不在石刻上署名。格萨尔石刻的国家级传承人目前主要有尼秋、洛让、克早。尼秋,男,1964 年5 月出生于色达县年龙乡,小学文化程度,2008 年12 月1 日被确定为国家级格萨尔彩绘石刻传承人。他刻过许多大型的石刻群,如泥朵乡格萨尔石刻群。洛让,男,1959 年4 月出生,初中文化程度,2008 年12 月1 日被确定为国家级格萨尔彩绘石刻传承人。他18 岁后开始学习藏画的技法、着色、构图等各种知识。在学习中,他发现格萨尔彩绘石刻更能够表达他的内心世界和精神追求,认为自己就是英雄格萨尔王选择的传承人。克早,男,1969 年3 月出生于色达县康勒乡打西村,初中文化程度,2008 年12 月1 日被确定为国家级格萨尔彩绘石刻传承人。生于牧区的克早从小就与石刻结缘。机缘巧合,他师从色达县文化馆著名石刻和唐卡师傅班玛交学习石刻。与很多格萨尔彩绘石刻艺人一样,克早最早以刻“嘛尼石”⑦为主。他所刻绘的石刻细腻大方,布局合理,重点突出,人物形象逼真,活灵活现,选材上也是随手拈来。他不仅刀法考究,而且雕刻速度极快。 格萨尔石刻均以骑马征战像作为画面构思,刻制完毕后所的摆放必须有众星捧月之势。格萨尔的母亲郭姆、王妃珠姆、岭国的众将领以及与《格萨尔》史诗有关的佛、菩萨、神等是石刻的主要内容。这些人物的刻画均是按照史诗文本对具体人物的描述(包括性格特征、面部特征、服装、所骑战马、将士们各自使用的武器等)而进行的。这种当代语境下的创造性的艺术成果,不仅填补了藏族传统石刻的空白,也丰富了格萨尔石刻艺术。 泥朵乡位于色达县西北部的泥曲河畔,海拔4180 米。这里的格萨尔石刻存放在普吾村普吾寺白塔四周刻石经墙中的一座大石台上。石台共分五层,石刻数量庞大,千余尊格萨尔石刻,由普吾村著名高僧阿亚喇嘛发起组织刻绘,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刀法精细,取材考究,表现了岭·格萨尔王及岭国30 员大将、80 位将士的前世,石刻中还有天竺80 大成就者和百位文武尊神的形象。无论从人物谱系的完整性,还是从艺人技艺的传承性来看,这一石刻群像已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刻绘工艺体系。泥朵乡格萨尔石刻,每一尊石刻中均刻绘了背景,充分显示了青藏高原的地域特色,有草原,有森林,有蓝天和雪峰,为石刻增添了鲜活的气息,艺术想象力得到无限延展。雕刻与彩绘协调统一,以画补空,以色填空,弥补了石刻本身在画面效果上的不足。 格萨尔石刻的刻绘工艺流程可以分为如下几个步骤:(1)选材。格萨尔石刻对石料的选择较为挑剔,一般都选择经久坚硬的天然页岩。在甘孜的色达、石渠、丹巴等地都有着丰富的天然页岩资源,艺人一般就地采选板体形状好的天然板石做刻石原材料。(2)构图。构图一般分两个步骤。第一步是根据板材的大小和人物构思,进行画面定位。这个步骤只需用铁凿在板材上勾勒出画面的大致轮廓。第二步则是用描笔依照已经勾勒出的画面大致轮廓,进行准确的线描。一幅作品的好坏,线描是至关重要的环节,所以艺人们会花费很大的精力去认真细致地雕琢铺陈。(3)刻石。完成构图后,艺人会采取石刻、刮刻等技术手段,依照精描的构图线进行雕刻。这道工序是整个彩绘石刻中最细致、最重要的工序,它需要艺人击凿轻重得宜,走线如行云流水,且棱角分明,人物造型准确、生动自然。(4)着彩。先给已刻制完毕的刻石画面通刷一道白色颜料,称之为基色。待基色干了后,开始着彩。该道工序有两大特点:一是遵循藏族绘画的基本规范,多使用红、黄、蓝、白、黑、绿六种色,一般不使用中间色,以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其二是根据《格萨尔》史诗中对画面人物、战马、武器等的具体描述进行着色。一般有《格萨尔》史诗知识的人,单从画面的色彩处理上就可以辨认出这是史诗中的哪位将士。(5)保护。着彩完毕后,为了有效保护彩绘石刻的色泽,需要在刻石画面上涂一层保护层,个别情况下可使用矾砾水,多数情况下则刷一道清漆。经过这几道工序之后,一个格萨尔彩绘石刻作品就完成了。 自唐代以来,随着佛教的传入和后来藏传佛教的形成、壮大以及藏传佛教在藏族社会中特殊地位的确立,石窟、摩崖、可移动板块体石刻,基本都以宗教题材为主题内容。例如可移动的板块体石刻,均被称为“嘛呢石刻”,内容为“六字真言”、佛经以及佛、菩萨、神、高僧像等。格萨尔石刻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格局,成为藏族民间雕塑艺术的一门创新艺术,不仅是格萨尔文化的一种新的传承方式,也填补了格萨尔文化在藏族石刻中的空白。 格萨尔石刻以更鲜明的视觉冲击,更立体的表现形式,更直接的表达方式,让更多人能直接面对和了解《格萨尔》史诗文化,对格萨尔文化的普及作用不可估量。在群众受教育水平相对较低的雪域高原,彩绘石刻的普及作用明显大于文本普及。虽然格萨尔彩绘石刻为弘扬藏族民间传统文化尤其是格萨尔文化作出了极大贡献,但技艺传承后继乏人。凿刻《格萨尔》史诗画像是一件又苦又累的活,且挣钱不多,多的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元,有时一个月只能挣几百元,年轻一点的民众都愿意出去打工挣钱以养家糊口。正因为如此,有兴趣学习格萨尔彩绘石刻并长期坚持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半途而废,另谋出路。艺人断代或青黄不接的现象尤其突出。同时,就现存的作品而言,尚没有形成完整的保护机制。格萨尔彩绘石刻长期露天放置,因高原严寒的侵袭和强烈紫外线的照射而造成较为严重的自然损坏,20 世纪60 年代又遭到近乎毁灭性的人为破坏,有关刻绘技艺基本失传。 五、结 语 笔者认为,随着藏区各地经济的发展,当代文化传承方式的日趋多样,从传统走来的《格萨尔》史诗同样会不断走向复杂与多样。尽管我们已经看到当代语境下史诗传统的变异,但新的传承类型所呈现出的开放姿态和融汇众流的特质正是文化发展所需要的,仍可以为我们研究《格萨尔》史诗提供新的资料。在文化生态学的层面上,我们可以看到,传统与现代是如何相互依存、相互依赖,又相互建构的。文化的动人之处不仅在于人与传统之间神秘而敞开的亲密交流,还在于这种交流对我们今天的生活和文化的意义。历史的、传统的使命其实同构于我们今天丰盈的自我内在性,在经验环境与内在感受的互动生成与更新中逐渐走向宽广与深厚。 (注释与参考文献请见原文) 本文原载:《西北民族研究》2017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