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卷书》与印度民间故事 《五卷书》在印度文学史上占有重要位置。我们知道,印度最古老的诗歌总集是《梨俱吠陀》,接下来是卷帙浩繁、各种名目的吠陀文献,然后是两大史诗和大大小小的“往世书”。这诸多的文献中都包含有许多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童话和寓言。《五卷书》正是对这一讲故事的悠久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在《五卷书》中,正如金克木先生所分析的,没有很浓厚的宗教色彩,而主要表现为世俗的市井平民的思想感情和伦理道德标准,反映的是平民阶层的观念意识和价值取向。但是这只是相对而言,在一个被宗教气氛所浸透的社会里,市井平民也都是宗教信徒,宗教的影响可以说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五卷书》当然不可避免。印度古代众多故事都体现了一种宗教幻想。笔者所说的“宗教幻想”包括如下哲学内容:第一,体现了一种独特的空间观,即所叙述的内容总是与天堂、人间和地狱,即印度人所说的“三界”分不开的。这是一个由众多立体层面构成的空间,天有许多重,地也有许多层,人间也是立体的、三维的、多层次的。第二,体现了一种独特的时间观,所叙述的故事总是与过去、现在和未来相联系,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前生、今生和来世,即印度人所说的“三世”。三世是互为因果,循环往复的,是不断轮回的。并由此引出了一整套的因果报应思想和道德说教。第三,体现了一种独特的自然观,尤其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中国古人的“究天人之际”,印度古人也时时探讨天人关系,如中国古人追求“天人合一”,印度古人也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一致。这中间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人与动物的相对平等与和谐。有了这样的观念,人和动物才能平等对话,动物才能具备人的思维、语言和行动能力。这就是印度古代动物寓言十分发达的哲学基础。《五卷书》正是这样,其中既提供了一个立体的空间,一个天神、魔鬼、精怪、人物、动物纵横驰骋的多层空间,也提供了一个环形的时间平台,古往今来的各种角色会聚一堂、上下穿梭。同时还取消了人与动物之间的界限,人与动物之间不仅可以互相对话,还可以互相理解、体谅、帮助、守诚、效忠、交接、变化、移位,当然也可以互相欺骗、防范、背叛、讥讽、玩弄、对抗、杀害。实际上表现的是人间社会的千姿百态。所以说,《五卷书》虽有自身的性质与特点,但它与印度古代的其他文学著作有着共同的哲学基础和创作理念,有着一致的“宗教幻想”。 在《五卷书》之后,印度还出现了许多民间故事集。而其中直接受到《五卷书》影响的是《益世嘉言集》,又称为《嘉言集》或《有益的教训》。金克木先生说,《嘉言集》的作者自称那罗衍,书成于 10世纪前后,最晚不晚于14世纪;其形式与《五卷书》一样,也是开头部分是个“楔子”,作者在“楔子”中明确说这部著作是根据《五卷书》改写的;正文部分分为四篇:《结交篇》、《绝交篇》、《作战篇》和《缔和篇》;有4个主干故事和38个穿插故事,其中有17个故事是作者后加的,其余故事是根据《五卷书》故事改写的。[2]222 除了《嘉言集》以外,还有一些故事集也有受《五卷书》影响的痕迹。如《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宝座故事三十二则》和《鹦鹉故事七十则》等,其结构便模仿了《五卷书》的“连串插入式”叙述方式。当然,“连串插入式”叙述方式并非《五卷书》的发明,在两大史诗中已经穿插有大量的插话,但应当说,是《五卷书》把这一表述方式发挥到严密完整的程度,成为一个无可争辩的典范,因此在其后出现的故事集是受有其影响的。现在流传于印度的《故事海》大约是从另一部故事集《伟大的故事》缩写而来,金先生指出,《伟大的故事》“是和《五卷书》属于同一时代而且本质上有相似之处的作品,可以说是大规模发展了的《五卷书》。事实上,《五卷书》也构成了这部巨著的两个改写本的一部分。”[2]235 由于《五卷书》是一部浅显易懂的故事集,所以目前《五卷书》在印度仍然影响很大,流传很广。在印度的书摊上很容易找到它的各种印度现代语言的印刷本。正如季羡林先生所说:“在印度本国,《五卷书》和《益世嘉言集》都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译为许多方言。11世纪到过印度的阿拉伯旅行家阿尔·贝鲁尼,就已经看到一部古代印地文的《五卷书》。”几乎所有“通行较广的现代印度语言,都有《五卷书》的译本。”[1](译本序P2) 由此看来,《五卷书》在印度文学史上的地位的确不容忽视,它是印度民间文学链条上的一个重要环节,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它在印度现代社会的影响也不容忽视,因为它老少咸宜,雅俗共赏,开卷有益。 三、《五卷书》与佛经故事 《五卷书》并不是印度最早出现的民间寓言故事集,一般认为,佛教的《本生经》要比《五卷书》出现得早。《本生经》,我国西晋时期,印度来的僧人竺法护于公元285年译出五卷,名《生经》,唐代去印度取经的高僧义净音译其名为《社得迦》,后人又译其名为《佛本生经》和《佛本生故事》等,指的都是一部书。《本生经》也是一部印度古代民间故事集,保存在佛教巴利文文献《小部》当中,现在的本子中有547个故事,号称“五百本生”。故事中有四分之一以上是动物寓言。这部书成书时间较早,至少在晋代高僧法显到斯里兰卡时(公元5世纪初)已经大体形成了现在的规模。而在公元前 1世纪,已经有部分本生故事出现于印度古代的佛教艺术作品中,如桑奇大塔外围石门上就有6种本生故事的浮雕[4]49,早期的阿旃陀石窟(如第 10号窟)中也有本生故事的壁画[4]100。在佛教的早期文献《大事》(约成书于公元前后)中,已经收有本生故事约80个[5]342。也就是说,至少到公元前后,已汇集起的本生故事数量就与12世纪编订的《五卷书》的故事总量大体相当了。而到公元5世纪初,出现“五百本生”的时候,《五卷书》也许初具规模。因此,从时间的先后和故事的数量看,《五卷书》显然要比《本生经》晚出和逊色。 从结构上看,《五卷书》的连串插入式结构虽然与两大史诗关系密切,但与《本生经》也有一定联系。《本生经》的编辑工作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即如何把众多毫不相关的故事笼络在一起,这就需要一条线一以贯之。这条线就是佛的前身——菩萨,这一构思的基础是轮回转世的思想。在这个基础上,想像佛的前身曾多次转世,开始时搜罗的故事少,就说佛曾经转世数十次,后来故事多了,就说他转世数百次。理论上,可以无限增加,但实际上搜罗那么多故事很不容易,于是一直增加到547次。即便这样,有的故事还是重复了。《五卷书》没有沿袭《本生经》的编纂思路,但也要寻找一条能够一以贯之的线索,那就是从教导国王的笨儿子引起话头,然后展开故事,是以治国驭民思想为出发点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