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案分析:2000年10月成吉思汗龙年大祭的传承与族群认同 1.成吉思汗龙年大祭的民俗文化时间的传承。祭祀成吉思汗是伊金霍洛蒙古族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祭祀的时间是农历十月初三、初四、初五(按照鄂尔多斯历法应为七月十四日)。西方民俗学家对于节日与祭祀有“神圣/世俗”的划分。平日的生活是世俗的时间,而节日与祭祀是一个神圣的时间。历史上成吉思汗大祭每逢龙年才有一次。一位宰杀羊的达尔扈特说:“龙年是白龙年,必然要大祭一次。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这个时间在社会步入现代化的过程中还在延续。 龙年大祭又叫威猛大祭,是祭祀黑纛苏鲁德的。“黑纛”是上为尖状,下为扁平状的似长矛的物品。其高4米的长柄是由柏木制成的,柄与矛头固定在圆盘上,其边凿了九九八十一个孔眼,用熟制的黑山羊皮皮条,系上黑公马鬃。对于蒙古语“苏鲁德”一词,人们作了下列不同的解释:“保护神、灵魂、纛旗、福气。” 关于黑纛苏鲁德,牧民有几种说法:一种说法为苏鲁德是成吉思汗的战旗;另一种说法是苏鲁德是祭祀成吉思汗的大将木华黎的后代。还有一说法,说苏鲁德是祭祀成吉思汗的弟弟哈萨尔的。牧人说,苏鲁德与黑毛利是有区别的:黑毛利也叫禄马风旗,鄂尔多斯周边家家供奉的;而黑纛苏鲁德是成吉思汗陵供奉的。 “祭祀的祭品隆重,要用九九八十一只绵羊。平时只用九只绵羊,这是大祭与平时不同的地方。要有重要的礼仪”。 对于龙年黑纛苏鲁德大祭,学者做了这样的解释:“镇远黑纛的威猛祭,要面朝东南方向举行。相传,当初苏鲁德神物从天而降的时候,成吉思汗根据木华黎的启奏将之祭祀以后,就杀死了俺巴盖汗,所以说蒙古族的仇敌在东南方向。那时的祭祀,大灭了黑心肠敌人的威风,所以叫苏鲁德威猛祭。”关于黑纛的来历,传说成吉思汗在驰骋疆场的时候战败,他取下自己的马鞍,朝天祈祷,天上降下来神矛,木华黎启奏供奉这一神物,成吉思汗便许愿“筹备一千乌拉,一万全羊供奉”。于是用九九八十一匹枣骝公马的鬃毛妆饰神矛,这便是黑纛的来历。俄国学者认为,“苏鲁德”一词表示的是成吉思汗的超凡力量的象征,“成吉思汗祭祀有很多不同的形式,因为‘超凡力量’可以是不同物品,如陵墓、伊金霍洛(真的或假定的)、头发、纛旗(白色和黑色)等等来显现”,“在当时的意识形态条件下,只有成吉思汗家族才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也就是说,在蒙古‘超凡力量’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家族所拥有的特权。表示‘超凡力量’的苏鲁德一词,是只有与他的名字相联系的”。 传说属于民间的历史,即韦伯所谓的“共同记忆”。这个“共同记忆”表现了蒙古族群对祖先的认同。我们探索祭祀时间的公共性和象征性,强调其在时间文化符号后面的意义和价值。民俗文化时间的意义在于超越生物时间的限制,起到强化家族、世系乃至社会的延续。 2.成吉思汗龙年大祭民俗文化空间的传承。前面已经谈了文化空间的概念,在这里要强调的是,文化空间是指人类学的“文化空间”,首先是一个文化的物理空间或自然空间,是有一个文化场所、文化所在、文化物态的物理“场”;其次这个“场”里有人类的文化建造或文化认定,是一个文化场;再者在这个自然场、文化场中,有人类的行为、时间观念、岁时传统或者人类本身的“在场”。成吉思汗祭祀的文化空间分为农历十月初三成陵内大祭和十月初三至十月初五的游祭。 在成吉思汗陵园内,祭祀的文化空间分为三个地方:(1)成吉思汗陵的后殿;(2)苏鲁德祭台;(3)陵园内成吉思汗的两匹骏马停留的地方。苏鲁德祭坛为20世纪90年代末新修建的建筑物,为圆周型,外围为一圈白石栏杆,台阶的中间为盘龙图案,祭坛的第二层上置放着苏鲁德。除主纛外,还有四柄比主纛略矮的陪纛,牧人称为四脚黑纛。 十月初三下午至十月初五游祭的文化空间分为:(1)在达尔扈特家门前的祭祀;(2)在“苏鲁德霍洛”前的祭祀;(3)十月初五布尔台乡广场的威猛大祭。苏鲁德的游祭是从中午11点左右开始的。黑纛要从祭坛上被请下来,放在一辆敞篷的小汽车上。游祭的第一个地点是附近的一位守陵人巴音清格尔家。 巴音清格尔是五百户成吉思汗的守陵人之一。当装盛苏鲁德的敞篷小汽车到他家门前之时,他们全家老少三代人恭恭敬敬地在祭台前迎接。牧人的祭台为“黑毛利”,即禄马风旗。这家的祭台上面摆放着祭品:小型香炉、羊背子、酒、水果等。全家举行的拜祭仪式为:焚香、跪拜、念诵祝祷词。伊金霍洛另一位达尔扈特嘎尔迪老人的家庭敖包前是另一个祭祀苏鲁德的文化空间。家庭敖包建立在一个高地上。祭祀敖包是蒙古族信仰萨满教的重要习俗之一。当载有苏鲁德的车停在敖包前的时候,前来祭祀的不仅是嘎尔迪及其家人,还包括周围的乡邻共50余人。 游祭的另一个文化空间是被称为“苏鲁德霍洛”的地方。这是一个水泥筑造的外观为蒙古包的建筑物。“霍洛”的意思就是“宫帐”,设有一个小木门,供桌上有成吉思汗的像。人们说,这是成吉思汗的陵搬走之前供奉八白宫室的地方,原来为毡帐,现在改为水泥建筑了。虽然祭祀空间的质地发生了变化,但是其地点却没有变化。 十月初五的威猛大祭的地点是明安默都,被称为一千棵树的古老的地方。这里距离布尔台乡三公里。明安默都的祭台矗立在布尔台乡的敖包前,前面是一个大敖包,后面有十二个小敖包,大敖包前面有祭台。神矛苏鲁德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光,祭台上面红色的供桌上摆上了九九八十一只羊背子和羊头,宛如一座小丘。祭台前面有一条桌,上面摆着一瓶瓶酒和一块块砖茶。祭台的对面垒起了煨桑台,牧人不断把柏树叶子填在里面,祭祀的空气中充满了柏叶的馨香。牧人把披挂上哈达的马、牛、绵羊、山羊牵来,拴在祭台两面的柱子上,要求全部是雄性。 3.成吉思汗龙年大祭的祭祀仪式的传承。人类学家和民俗学家重视对仪式的探讨,认为它既是一个信仰行为,也是一个操作行为。这些行为由于被仪式特定的场域、氛围、规矩所规定,也就附加上了情景符号的意义。对于仪式的类型研究,有学者总结为:(1)制度性交流;(2)自我表现性交流;(3)表达性交流;(4)常规性交流;(5)祈求性交流。这样的分类是否科学还需要探讨,最为重要的是理解叙事行为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结构叙事及叙事背后的文化符号意义。 在解读成吉思汗祭祀文化象征符号的意义时,我们首先要了解,对于蒙古族来说,成吉思汗的祭祀已经超越了一般人际间的交流,也超越了一般家庭祖先神的交流,而是人与超自然的对象,即神的交流。为了达到人与其崇拜者(神)的交流目的,人们制造了各种各样的符号: (1)物品的象征符号:成吉思汗陵像、成吉思汗陵内摆放的各种物品、达尔扈特所搭建的祭台、布尔台乡明安默都旷野所搭建的祭台,还包括从成吉思汗陵内一直到明安默都的喇嘛乐队所用的各种乐器,以及牧人的祭品哈达、羊背子、酒等。 (2)语言的象征符号:在牧人祭祀的时候达尔扈特所念的长篇颂辞及民众的颂辞和祈愿词。 (3)声音的象征符号:喇嘛乐队的鼓声、铜锣声、红号声等。 (4)嗅觉的象征符号:祭祀台的对面往往搭有煨桑台,牧人燃烧柏树叶子,祭祀的空气中充满了柏叶的馨香。 (5)行为的象征符号:在原野中的祭祀有这样的行为方式,四个剽悍飒爽、身着盛装的蒙古族男子共捧着苏鲁德,把苏鲁德的尖朝向对面放羊头的木槽。一位领祭人站在木槽旁,面朝着苏鲁德,把木槽内的血块塞进羊的口腔中,并将羊的上下颌张开合上,这样反复了九次。接着在祭台和木槽之间,摆放了三个红色的小方凳,四个剽悍飒爽的人手捧着苏鲁德单腿跳跃,将苏鲁德从一个方凳上挪到另一个方凳上,把苏鲁德在每个方凳上跺三下。领祭人高声颂念祝词,其大意是消除草原上的一切灾害。四位捧持苏鲁德的人口喊“哈哈”、“哈哈”,与祝颂人呼应。三个红方凳交替而行,一直把苏鲁德请到离羊头约三米远的地方。仍旧是那四个蒙古男子将苏鲁德的顶部朝置放羊头和羊血的木槽里点三下,重复八次之后,又将苏鲁德朝祭台的方向点三下,将苏鲁德放回祭台。人群中涌出一身着蒙古袍的壮汉,他脸朝木槽,跪下来当众喝羊血。他旁边的小土堆上,拴了那只等待被宰杀的全身黑色的山羊,一名守陵人手持猎枪将黑羊打死。 仪式的象征符号不同于语言的象征符号,透过仪式的神秘性,可寻求其隐含的意义。仪式的动作符号具有超常性,它是隐秘的,封闭于达尔扈特的意念中。正是基于这一点,才加强了其神秘性,构置了仪式的虚拟世界,在此强化了个人与社会、个人与集体、个人与族群的关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