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重要的是回到大槐树下进行祭祖活动。 这是追念祖先最传统的实践,尤其到了清明时节,各地返回大槐树下寻根问祖的络绎不绝,他们并没有繁复的活动,但是通过跪拜、焚香、献供之类简单的仪式,一样表达着饮水思源的拳拳之心。在祭祖之后,很多人会折一小枝槐树,或者带一点泥土,甚至还有带一个瓦罐来、在大槐树前摔成碎片带回去分给不能前来祭祖的移民后代的。很多移民后裔都传诵着这样的民谣:“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所谓“老鹳窝”,是指当时大槐树上有很多很大的鹳窝,迁民走很远也能看到。而现在,很多移民后代甚至把大槐树、老鹳窝当作祖先的村名了。 虽然,迁民时的那棵大槐树在顺治年间即被洪水冲没了,大槐树边上的那个广济寺也早毁于兵燹。但是,迁民后裔们照样年年回来,在大槐树的附近举行祭祖活动。遂使这一象征符号超越时代、地域和阶层,成为中华民族凝聚力的生动体现。 其实,迁民时的那棵大槐树在顺治年间即被洪水冲没了,大槐树边上的那个广济寺也早毁于兵燹。然而迁民后裔们照样年年回来,在大槐树的附近举行祭祖活动。这一方面充分显示了根祖情结的深厚底蕴,另一方面对于习惯于将内心情感外化成直观符号的人们来说,毕竟是有所缺憾的,于是就有了一段重建大槐树迁民遗址的动人历史。 鉴于洪洞县民间祭祖活动的长期兴盛和祭祖现场的简陋不堪,民国初年,为宦山东的洪洞人景大启起愿兴建大槐树纪念处,因资金不足未及成功。此时适逢辛亥革命爆发,袁世凯军卢永祥部在晋南攻打革命军,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是到了洪洞县,却秋毫无犯,因为这些兵士大多来自河北、山东一带,他们认为自己是洪洞后裔,反到大槐树下祭拜献供,这再次反映了大槐树的深远影响。洪洞人民躲过这次劫难,更相信是大槐树的庇护。此时已回乡的景大启又联络很多同里士绅商人,集资修建了广济寺经幢、碑碣亭坊和茶室,一个以大槐树(据说是原来大槐树的二代子树)为中心的迁民遗址纪念处就此落成,延续至今。 改革开放以后,洪洞县人民政府受到民间移民祭祖活动的巨大感染,从1983年开始陆续修缮、新建迁民遗址纪念地的建筑设施,更于1991年4月1日至10日,在几百年来民间祭祖活动的基础上,由政府主持举办了首届“寻根祭祖节”,受到当地居民以及外地移民后裔的热烈响应,各方前来祭祖的人士超过5万之众。更为神奇的是,当地传说,“寻根祭祖节”期间,有数万只小鸟云集大槐树祭祖园上空,它们节始即来,闭会即去,不知从何而来,向何处去,人们普遍认为它们是祖先英灵的化身重回故乡。此后,该“寻根祭祖节”每年举办,节期不变,并以4月5日清明节为主祭日,来宾参与范围逐年扩大,海内外移民后裔踊跃响应,小鸟们也每年如期而至。2007年的“寻根祭祖节”,更是由省长主持、中央电视台直播,规模空前盛大。需要指出的是,这一节日并未全然衍化为政府行为,而是尽量吸收民间传统仪轨,呈现出官祭与民祭融合共存的良好态势。 从上述过程中可以看出,大槐树祭祖活动经过了一个“民间→地方士绅→政府”逐渐扩张的发展脉络,每一步发展并非后者替代前者,而是后者与前者的有机融合,其“寻根问祖”的宗旨以及以大槐树为核心象征的特点贯穿始终。从这个意义上说,见证了中国历史上可以考证的最大规模移民运动的大槐树,以其本身具有的“树根”的直观形态,被民间提炼为“根祖情结”的最佳象征,它蕴含着中华先民们艰苦创业的伟大精神,以及对于祖先和土地的热爱之情。这一象征符号是超越时代、地域和阶层的,具有族群认同的纽带功能以及调谐人际关系的黏合作用,是中华民族凝聚力的生动体现。(陈泳超 北京大学中文系民间文学研室副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