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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 人类起源神话是创世神话（creation myths）的一部分，而且大概是较古老的部分，因为宇宙观是较发达意识的产物，所以通常较原始的（archaic）民族没有创造宇宙或解释宇宙结构的神话，只有人类起源神话，如较原始的澳洲原住民有人类起源-神话，但缺乏创世（全宇宙起源）神话或神话概念，也没有天地起源神话。有长久历史的较发达的民族，其宇宙起源神话也不是那么古老的，如汉族古书（《山海缴、《淮南子》）都无开天辟地的神话，只有《天问》代表一种对宇宙的结构与生成的看法；至于《天问》是否只反映了楚国神话观，这还是一个待考的问题。 很多民族神话中区分人类起源与一个部落或一个民族起源的说法都不大清楚。许多民族自称有“人”的意义，如台湾布农族Bunun就是“人”；日本的Ainu（阿伊努）；西伯利亚Ket（克特）族等等，民族名称意义也是“人”。大多数民族的人类起源神话描述第一对夫妻（男女）起源；有的民族神话中描述人之各种器官（如心、眼等）起源；有些民族神话中万物（动物、实物、太阳、月亮及星宿等）都有人之外貌，与人一样，所以人类起源神话变成人从万物分出的故事。 在很原始的神话中，如澳洲一些原住民神话，最早的人是连生的，神造人就是把一形状模糊、尚未定形的初胚（没有眼睛，没有口等），做成一完整的人。笔者以为《庄子》中的儵与忽为浑沌开七窍神话可能是这类神话概念的残余与变形。 人类起源神话可分为几个类型：①自然生人；②天地交合生人；③石生人；④树（或其他植物）生人；⑤人类由图腾变形；⑥动物变人；⑦蛋生人；⑧人出自下界（土地）；⑨创世者（其他造物者）或神造人；⑩人白天降下等等。上述各类中，当然又可分为几小类（种）。St.Thompson在《民间文学母题索引》把人类起源神话分为97个母题，如造物主造人、人生自造物主体、造物主血合尘土生人、第一个人降白天、人造自矿物、用木造人及人造白灰等等（MotifsA 1200—1297）。许多母题还分为几个小类，如A1224人来自动物，分为A1224.0.1人与动物结婚生人类；A1224.1人出生自蝌蚪；A1224.2人出生自虫或幼虫；A1224.3人生自狗尾；A1224.4，牛生人；A1224.5人的祖先是猴子；A1224.5.1人是无尾之猴子；A1224.6人生自鱼；A1224.7造物主吩嘱蚂蚁变人等等，所以实际上St.Thompson把人类起源母题分为180类。 虽然射日的神话的研究不少，但笔者认为这个神话还是可以继续研究。第一，最后几年中国发表了许多少数民族的太阳神话（E.Erkes只提到赫哲神话；何廷瑞加了椤椤[彝族）及苗族神话；H.Egli主要根据西方的材料，所以只用何廷瑞引的中国两个民族的神话）。第二，据笔者所知，这些学者都还未做到神话发展阶段的比较研究，所以有好几个有趣的问题尚未提到，如：射日神话最原始的原型是怎么样的？征伐太阳或消灭多余太阳的是谁？即谁是文化英雄？动物、一群人、无名的人、猎人或神？用什么方法消灭多余的太阳？吞、啃、用竹竿打、用刀杀、用弓射等等。征伐太阳的神话与信仰和风俗是否有什么关系？射日神话如何发展到民间故事？如何成为民间叙事诗描写的题材？即射太阳情节演化的问题，这个情节及射日母题怎么淡化等问题。虽然在此无法详细回答这些问题，但应该提出来做初步的分析。笔者1992—1998年在台湾进行田野调查，专门采录布农与泰雅族神话及民间故事，因此本篇讨论以这两个民族的射日神话为主。 太阳神话是世界流行的神话之一，根据神话理论家V.N.Toporov的结论，在原始的（archaic）神话中有些讲太阳的来源，有些则是消灭多余太阳的故事。 台湾原住民没有太阳起源神话。笔者只知道一个例外的故事，1998年去花莲县秀林乡富世村调查赛德克族太鲁阁人，遇到一位会讲故事的牧师（汉名许通益）。他讲的神话述从前没有太阳，人平日生活的光是柴火。有一天太鲁阁两个老人拿着柴火到外头去时，大风把他们吹上去，黏在天空，两个老人就成了太阳。虽然太阳起源原则上是原始的说法，但在赛德克人神话中不一定是那么古老的母题，因为其他地方的赛德克人（如南投县的）及其他台湾原住民都不考虑宇宙起源，亦即认为天、海、太阳等等是原来有的。也可能是许通益的“个人异文”。中国大陆南部一些民族，如布依族神话中，祖先力嘎造太阳与月亮；毛南族说天皇造了十二个太阳；苗族神话中冷王榜养鹏容把十二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扛到天上。根据另一个在滇东北苗族流行的神话：铜匠炼金、炼银造了八个太阳和八个月亮等等。由此看来，创世者、神或匠人造太阳的神话可能不是那么原始。较原始的民族，如台湾原住民只有几个太阳的说法，其他上述的民族都有消灭多余太阳的神话，但大多数没有太阳来源神话。要注意社会发展的促进一般是缺乏什么（如缺乏太阳），或有时完全相反，什么“东西”过剩，太多而引起的。太阳神话的起源是缺乏光亮，或太阳太多，热难当，在这个观点基础而发展的。 许多民族征伐（射）太阳的神话情节非常相同，基本上有两个主要的情节单元（motif，母题）。一是天上同时出现几个太阳，另一个是英雄要消灭多余的太阳。许多民族的此类神话还有一些其他母题，如剩下的太阳躲起来了，黑夜笼罩大地，大家派各种动物叫它出来，但都无效，只有公鸡能叫太阳出来。 巨人是许多民族神话中常有的人物，有些民族以为先有巨人，然后才有神祗，即巨人是最早的一代，不少民族神话中创世者即巨人，如盘古、或苗族始祖等等。如较原始的佤族（居在云南与缅甸北部）神话中，巨人达能是人类与其他动物的创造者，他也造了人类第一个母亲妈农及各种神（水神、云雾神等）。”台湾大概只有邹族神话中所述的创世者nivenu是身躯巨大的巨人，他的一脚踏在特富野村，另一个脚踏在达邦后山上。 在古老的神话中除了巨人始祖之外，常述巨人族，如古希腊提坦，在古代中国因国家概念占很重要的地位，古书如《山海经》称为“大人国”（<海外东经>、<大荒东经>等），以巨人形象描写“殊方异域”的人（在古代描写异族人时常用古代神话的概念）。 一般巨人是男性，很少提及女巨人，巨人爱吃人，在古神话中除了巨人之外，还有巨大的野兽与飞禽，如爱斯基摩人或北美洲印第安人的神话中。但有些民族的神话中巨人也是动物，如北欧巨人也是狼。巨人有很大的力量，有些民族如东斯拉夫人说巨人有鬼肋骨，所以他的力气才那么大。许多民族也把山与巨人联结起来，如巨人堆成山，如在越南神话中女娲与四象两个巨人比赛堆山。神话也常述巨人死了之后变成山，据说山上常有巨人脚印或手印。 一般以为巨人与自然之力有关，是灾害性自然现象的化身，他们不知理智、秩序与限度，他们的武器是粗暴的力量，一般巨人都是残酷愚蠢的，性喜食人。当然也有善良的巨人，但大多数是可怕的和讨厌的巨人。这与chaos（浑沌，大混乱状态）有关系，因此与地府也有关系，所以他们死了之后人土，变成山。巨人也有神秘的力量。 神话可以演变成民间叙事诗，巨人形象也会演变，变成叙事诗的大力勇士，有些较原始的民间叙事诗中英雄的敌人是巨人。 神话也可以演变成神奇（幻想）民间故事，在民间故事中与神话不同，描述的不是巨人族群而是一个单独的巨人，巨人也可以变成巨妖。 在神话、叙事诗、民间故事中都描写怎么消灭巨人，在神话中征服消灭巨人的是神，如在古代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山的诸神与提坦（巨人群）打仗十年，战胜巨人，把他们推到Tartarus（地府下的无底深渊）。在白俄罗斯民间传说述及上帝把大部分巨人害死了，使剩下的变成一般的凡人（因他们力量那么大，想与大神角力），最后都描述巨人的灭亡。因巨人的时代过去了，他们不可以活到新的时代，这个新的时代在古希腊神话中是奥林匹斯诸神时代；但在晚期的传说故事中是巨人活在凡人时代，在一些传说与故事中，巨人也是活到我们时代的一些最早的创世时代的人物。 民间文学中一般用换喻（metonymy）法描写巨人，即不描写全身躯只描写他高个子，或身体的某一部分异于常人，这是世界各族巨人形象的特征，现在我们看看台湾原住民怎么描写巨人。 台湾原住民如泰雅族、布农族、阿美族都有巨人的故事，但不能说这几个民族的巨人的故事较相似，除了上面所提的邹族之外，其他都描述活到我们时代的是一个孤独的巨人，描写的方法也与其他民族相同，一般都描写他的步伐非常大，或描写他的阳具非常长；如日本人早期采录的泰雅族巨人halus的传说述：无论多高的山，两三步就能抵达山顶，多大的河一步就能跨过，在山顶张开手的话，无论怎么远的山也能抱住；这是笔者所看到的最仔细的描写，因其他民族都没提到手很长。台湾原住民大概无巨人族群神话，笔者想大概因为阿美族有一个故事记述Arakakai的异种族人，人口仅有五个人，长发白肤，胡须长垂至脐，手脚也长毛，身高一丈许，而且孔武有力，奔走神速，拔取手毛一吹即变为数千士兵，有魔术，能幻化成丈夫或母亲，做尽坏事。一丈许的怪人与古神话中的可以跨河的巨人不同，但很可能这个故事中还是有巨人神话的痕迹，阿美族很可能从前也有巨人族群的神话。 ……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