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社会的崛起,为人类文化提供了新的展示平台。对于无文字民族来说,互联网声、色、像的立体组合,既消解长期以来的文字印刷表述的中心话语霸权,又整合文本、图像和声音等超文本(hypertext)的叙事方式。在网络社区的虚拟空间中,很多无文字民族纷纷建立自己的网站,本族人作为“主体”,传播自己的文明,展示自己的文化,不仅利用新的信息载体延续继承文化,而且以此为平台促进族际间的互动,使文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有效保存和充分体现。网络是信息[16](P1~9),民族网络既有民族历史渊源、社会制度、风俗人情、文化特征以及时下新闻等资料和内容,网站本身也是民族认同、族群记忆与文化发展设想的空间和表述,其信息量之大,传播速度之快,社群会员之“集中”,表现形式之多样是前所未有的,从文化传承的视域来看,网络存载的信息既是其他任何文化传承方式不可取代的,亦代表了人们利用科学技术能动地发挥保存延续和传承播布文化的新趋向。 自文字产生以后,人类一直过分依赖文字而忽视或低估其他文化传承方式,“实际上人类还有其他的转化方式来理解文化”,这些方式同样可以用来建构、展示与深化对文化的理解[17](导言P7),并实践着文化传承的职能与意义。无文字民族就是这样依靠口头语言、实践记忆、实物图符、文字借用、传媒介质、网络空间等非(本民族)文字的表现形式表述和传承文化的。这些传承方式既有传统的形式,又不乏新的转化,从中我们不难看出,随着时代文化背景的变化,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思想意识的转变,文化传承自身存在着内在的调适机制,调节自我以适宜不同社会历史背景的变化和发展。 二、文化传承的内在调适机制 无文字民族文化传承,既有传统的话题,又存在现代性的思考,各种文化传承形式之间交叉互补,盘根错节,在文化共同体中同时发挥各自的作用。我们区分梳理,按类分析只是为了叙述方便。尽管文化传承如此纷繁复杂,多元并存,但也明显存在着历时性的线索,把握这一纵向的历时性枢轴,我们亦不难发现其固有的内在调适机制,即文化传承的内在规律性。 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形成而产生,尽管它不是唯一的交际工具,但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之一。语言既是思想的直接现实,也是信息载体和信息系统[18].即使在现代的现实社会中,运用文字记录、传承历史文化也是少数人的事情,至少在时间上受到限制,而口头语言转述、传承文化是多数人的、大众的,每时每刻的。可见人类的知识文化经验积累离不开口语传承。无文字民族的文化传统,更是依靠广大群众世代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保存和延续。口头流传的文化遗产,反映各族人民的社会历史、经济生活和精神文化,是人类文化宝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实践记忆作为一种文化传承方式,是因为记忆是文化保存、延续、播布和发展的构成要件。尤其是日常生活和仪式操演实践,文化记忆在人们耳闻目睹、耳濡目染间的有意识或无意识状态下潜移默化地习得,并强化。这种记忆形式既涵括了传统集体记忆、社会记忆、历史记忆所具有的特点,又融入了生活、仪式等实践的整体性、情境性和动态性,且弥补了传统记忆概念片断性、静止性或凝固性的缺陷。实践记忆体系的固有存在,因人们习以为常,习焉不察,故而忽略或“未发现”,事实上,我们所习得的文化传统,有多少能离开实践记忆的传承方式呢? 当人类接触世间万物,从中获得经验和知识时,想方设法记录这些经验和知识的事象既成人们的自我文化要求,也体现了人类的文化适应能力和创造性智慧。古人“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19](P86);取法世间诸物之“文(纹)”与“象”,无大不极,无微不究,无所不包,大则取象天地,细则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既通神明的客观规律(德),又类万物之实际本性(情),图符(象)的文化含义既此诞生,亦传之后世。在文字没有创立以前,根本不存在有文字无文字民族的区分,“摹纹”、“造象”概莫能外。 如果说上述三种文化传承方式是随着人类的社会文化的诞生而产生,并伴随人类历史始终的话,那么下面三种文化传承形式,则是无文字民族在不同的生存环境、时代背景或社会技术条件下,所作出的自我调适反应了。 中央权力不断深入边地,统涉四夷;无文字民族面对新的政治势力,必然作出相宜的应对。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无文字民族既要思考本民族的文化延续,又要考虑与“国家”观念相符合的诉求。毕竟不能保存延续本民族文化,民族等于消亡;不符合国家理念,强力性消解异己也在所难免。一方面无文字民族作出生存策略性的选择,另一方面也自觉地意识到文字表述在文化传承中的独特地位。在中国,借用汉文字来表述本民族文化事象成为无文字民族记录、传承文化的一个普遍现象:一则以汉字为民族国家的文化象征性实体,具有国家符号权力的意义和表征,无文字民族学习、接受和运用,说明他们已纳入国家权力体系;一则无文字民族在既得汉字及其所带来的益利的同时,也从中觉察到“文字”对于本民族文化保存、传承和播布的优势,克服以往文化传承固有的不足。既进入国家体制之内,获得认同和认可,又有利于保存继承本民族文化,这种在被动与主动,自觉与不自觉的合力下,无文字民族的文化传承方式作出了与时代和处境相宜的调适。 技术的发展,对人类的社会生活、文化传统、思想观念等无疑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尤其是重大发明和创造。在这里我们并非有意夸大技术的力量,而是正视其在文化传承方面所形成的影响。现代性传媒的发明,冲击甚至消解传统文化是现在很多学人、群众所持的观点,殊不知文化传承的内在调适机制正在起作用:利用现代科技成果,实现“传统的复兴”,甚至创造性地实践“传统的发明”或“传统的制造”.一些无文字民族充分利用“后发优势”,运用传媒技术制作“文本”,既使民族传统“再现”、普及和推广,又实现传统文化在现时代背景下自身转化变迁的“再演”、“制作”与“发明”.现代技术的流行与运用,并非与传统对峙、对立和对抗,在“有效”利用的前提下,技术所谓的“负作用”也是可以转变成积极因素的。无文字民族合理地运用现代技术实现文化传承的内在调适,不仅证明现代与传统的非对立性(面),而且也达到充分保存和展现自我文化的目标。 技术并非决定社会,而是重塑了我们的生活场景[20](中文版作者序P1)。电子网络技术的出现,不仅具有通达全球、整合所有沟通媒介形式,以及潜在的互动性等特点,而且正在改变着我们的文化,这项改变将会行之久远[20](P407)。无文字民族在网络空间中整合各种文化传承方式,在全球范围内传达文化信息,并在本民族和他民族之间形成互动关系,同时也调整、转化和改变自己的文化以适应新型的技术发明。传统文化正在作出调适,新的文化正在创造。在下一波新技术充斥、冲击和震撼我们的生活场景、文化系统和思想观念的时候,相信文化传承体系依然自觉地作出反应和调整,与时代发展相契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