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坚 [作者赐稿] 回溯古代巴尔干的民族和民族关系,色雷斯人(Thracians)显然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重要民族集团,这不仅是因为这一庞大族群早在古代就已引起希腊罗马作家的浓厚兴趣,在其著作里屡有载录,而且他们本身的存在和演变确实也给巴尔干地区日后的历史进程抹上了一道独有的印记。 从荷马史诗及阿尔基洛科斯、赫西俄德、赫卡泰奥斯、希罗多德、修昔底德、色诺芬,到斯特拉博、大普林尼、庞蓬尼·梅拉、阿庇安等人的著述中,都不难寻觅到色雷斯人及其相关支系活动的点点踪影。随着罗马征服后相伴而来的民族文化潮流的冲击,色雷斯人之名渐至销声匿迹,不见史载。迄于近现代,在对巴尔干古代史的研究活动中,色雷斯问题始又获重视。欧美有关学者的研究,既注意汲取古典文献残存的某些资料,也充分利用了新近涌现的不少考古学、文化人类学、语言学成果,以求尽可能客观地复原古代色雷斯人的历史面貌。尤为值得称道的是,一批巴尔干国家和西方国家的学者在语言学方面所作的富有价值的探索。他们当中包括:V.格奥尔基耶夫(V.Georgiev)、R.卡提契奇(R.Katicic)、I.I.卢素(I.I.Russu)、E.C.波洛梅(E.C.Polomé)、D.德特舒(D.Detschew)、C.布里克瑟(C.Brixhe)、A.帕纳约图(A.Panayotou)、G.I.格奥尔基耶夫(G.I.Georgiev)、A.福尔(A.Foll)、W.伯恩哈德(W.Bernhard)、J.贝斯特(J.Best)、N.德弗里斯(N.de Vries)、R.霍迪诺特(R.Hoddinott)、R.A.克罗斯兰(R.A.Crossland)等人。G.I.卡扎劳(Gawril I.Kazarow)则对色雷斯人各方面的情况进行了比较全面的研究,承担了《剑桥古代史》有关章节的撰写。作为古色雷斯人直接后裔的保加利亚、罗马尼亚等国的学术界,出于对本民族悠久历史研究的重视,更是对色雷斯人问题倍加关注,并陆续发掘和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第一手的考古、民俗材料。应该说,有关色雷斯人问题在国际上现已形成了初步的研究基础。国内史学界则由于种种原因,对此尚少有涉及,仅在上个世纪70、80年代有个别研究者发表过少量关于色雷斯支系达西亚人(罗马尼亚民族的先民)的论文和介绍性文章,但对色雷斯族群的总体面貌,似仍缺乏明晰的解析。 本文拟从现有的材料出发,试就色雷斯人的历史概貌作一探究,以求教于方家。 一 色雷斯人世代居住的色雷斯地区(Thrace或Thracia/Thrakia),位于巴尔干半岛的东部,其历史界线曾历经变动。除了庞蓬尼·梅拉1以外,古代作家对当时色雷斯的地域范围似乎并没有给予明确的界定,大致是以伊斯特河(今多瑙河)之南今保加利亚一带为中心区域,向南延伸至爱琴海沿岸地区,并包括萨索斯岛、萨摩色雷斯岛乃至累姆诺斯岛,朝北兼及多瑙河以北的达西亚人地区,直抵喀尔巴阡山和蒂萨河上游,东濒攸克辛海(今黑海)、普罗滂提斯海(今马尔马拉海),西邻斯特里蒙河,与马其顿人、伊利里亚人地域相接。 但在更为邈远的历史时期,色雷斯人的居住地域曾比上述范围要宽泛得多,“一度占有过从攸克辛海到亚得里亚海的整个巴尔干半岛”,2甚至一直向东延伸到密俄提斯湖(今亚速海)和辛梅里亚海峡(今刻赤海峡)。这就是说,色雷斯人的活动区域不限于古典时代所见的今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希腊东北部、土耳其西北端、匈牙利东部一带,甚至还涵盖了今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克罗地亚1 参阅波德纳尔斯基:《古代的地理学》,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259页。 2 S.A.库克、F.E.阿德科克、M.P.查尔斯沃思主编:《剑桥古代史·第8卷,罗马与地中海沿岸地区(公元前218~133年)》(S.A.Cook,F.E.Adcock,M.P.Charlesworth ed.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Vol.Ⅷ. Rome and the Mediterranean, 218~133 B.C.),剑桥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35页;参阅《美国百科全书》(The Encyclopedia Americana),狄格丹伯里1997年版,第26卷,第702页,“色雷斯条。” 很大的一部分及乌克兰南部沿海地带。在巴尔干西部,随着伊利里亚人沿亚得里亚海岸的急速南下,色雷斯人为其压力所迫,不得不向东退往巴尔干中部地区。据有人推测,伊利里亚人往东驱逐色雷斯人的时间,约当公元前1300年左右1,起码公元前1100年以前,阿克修斯河以西地区已被伊利里亚人所占据2。后来马其顿人势力兴起,又进一步将色雷斯人继续向东推压,迄公元前480年之后,斯特里蒙河以西土地便已纳入马其顿版图3。这样就大体形成了上述色雷斯地区的西部界线,从而奠定了巴尔干半岛古代族群的基本分布格局:伊利里亚人位居西部,色雷斯人居东部,希腊人居南部,而三者之间的内陆腹地则夹居有混融型的马其顿人。色雷斯人在巴尔干西部一带的历史性居留,似乎多少仍遗下了一些痕迹,据说其后裔曾一度残留于阿尔巴尼亚沿海的个别岛屿,同伊利里亚人杂居,直至最终被后者同化;色雷斯语言的某些因素也还对日后阿尔巴尼亚语的形成产生过影响4。 需要一提的是,色雷斯的地理范围有时也被引伸到了小亚细亚的西北部一带,按色诺芬的说法,这里称作“色雷斯的亚洲部分”,其范围从攸克辛海口开始,一直延伸到赫拉克里亚5(约当今土耳其埃雷利一带),亦称比提尼亚。在庞蓬尼·梅拉笔下,博斯普鲁斯海峡本身就被称作“色雷斯海峡”6。在地名学史上,则素有“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之称,正如海峡西端凸吻部的拜占廷(今伊斯坦布尔)周边地区古称“色雷斯的三角地带”(Thracian delta)一样。总之,从历史上看,小亚西北部一带可能曾经是来自巴尔干的色雷斯移民的一块留居地,狭窄的博斯普鲁斯与赫勒斯滂(今达达尼尔)两海峡从未成为过历史上移民运动的障碍。相传早在大约公元前1200~1000年期间就有色雷斯人跨越海峡进入小亚西北部7,后来似乎又一直不断有来自巴尔干方向的移民迁入,在小亚以充任雇佣兵为业。 可见,色雷斯的地域范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是伴随色雷斯人活动的变迁而在空间上有所进退、移易的。 色雷斯人一名用希腊文标示为Θρακιοζ,亦译色腊基人,似乎源自于赫布鲁斯河(今马里查河)一带与希腊人有过交往的一个特定部落之名,到前7世纪中叶时已被一般用作诸多部落的统称了8。其实,在古代世界各民族或人群彼此交往不多的情况下,对于其它族群的冠名往往会出现此类泛化的现象,亦即将对一个族群局部的认识或称谓,扩大成为更广阔范围内的乃至全局性的族群的称呼。譬如,中世纪的穆斯林世界就将信奉天主教的西欧人均通称为“法兰克人”;而当时欧洲人也泛称阿拉伯人以及中近东所有穆斯林民族为“萨拉森人”,而萨拉森人起初只不过是西奈半岛上一个阿拉伯部落的名称;欧洲还以“鞑靼”作为中世纪入侵东欧的蒙古人的一种别称,该词实际上也只是渊源于蒙古人中的一个叫作塔塔尔的部落;如此等等。这种古代族名或习惯称谓由泛化而得的现象,可说是并不鲜见的。 1参阅《新哥伦比亚百科全书》(New Columbia Encyclopedia), 纽约、伦敦1975年版,第2740页,“色雷斯”条;一说至前8~7世纪时,色雷斯人居住地域范围仍抵及亚得里亚海之滨(参阅斯坦利·乔治·埃文斯:《保加利亚简史》,中译本,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页)。 2 参阅《美国百科全书》,第26卷,第702页,“色雷斯”条。 3 参阅《国际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International),第18卷,第101页,“色雷斯”条。 4 参阅克·弗拉舍里:《阿尔巴尼亚史纲》,中译本,三联书店1972年版,第14页。 5 参阅色诺芬:《长征记》,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153~154页。 6参阅波德纳尔斯基:《古代的地理学》,第250页。 7 参阅J.P.马洛里、D.Q.亚当斯主编:《印欧语系文化百科全书》(J.P.Mallory and D.Q.Adams ed. Encyclopedia of Indo-European Culture),伦敦、芝加哥1997年版,第575页,“色雷斯语言”条;一说迁入时间或在公元前第1000纪的最初几个世纪里 [参阅约翰·博德曼、I.E.S.爱德华兹、N.G.L.哈蒙德、E.索尔伯格主编:《剑桥古代史·第3卷·第1部分,巴尔干、中东和爱琴海世界的史前时期,公元前10~前8世纪》(John Boardman, I.E.S.Edwars, N.G.L.Hammond, E.Sollberger ed.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Vol.Ⅲ.PartⅠ. The Prehistory of the Balkans,and the Middle East and the Aegean World,tenth to eighth centuries B.C.),剑桥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837页]。 8 参阅博德曼、爱德华兹等主编:《剑桥古代史·第3卷·第1部分》,第836页;马洛里、亚当斯主编:《印欧语系文化百科全书》,第575页,“色雷斯”条。 二 色雷斯人的起源不详,究为巴尔干土著,还是来自多瑙河以北的外来移居者,尚无确凿材料可征,但一般肯定其属印欧语系族群。如果我们确认古印欧人的故土大致可圈定在黑海北岸南俄草原一带的话,那么不妨认为最早的色雷斯先民可能就是从南俄草原辗转迁入巴尔干的游牧部落1。 有关色雷斯人的文字记载,起初主要出自古希腊人。希腊人从公元前7世纪起开始在色雷斯沿海地区建立殖民地,同色雷斯人渐多接触。活动于前7世纪中叶前后的阿尔基洛科斯,被认为是最早在作品中提到色雷斯人的希腊作家之一。当时他参加了帕罗斯居民赴色雷斯沿海萨索斯岛移民的远征队,在那里同色雷斯人发生过冲突。大概比他更早一些时候的诗人赫西俄德(约前8世纪),也已知道了远在北方的色雷斯,把它看成是刮到希腊的凛冽寒风的策源地2。希腊神话中的北风神玻雷阿斯(Boreas),相传即居于色雷斯的萨尔密得索斯,这位诸风之王的形象是满脸胡须,长有翅膀,身强力壮,并穿着引人瞩目的御寒衣服(显然与一般希腊人的装束相异)。荷马史诗曾分别从地名或民族称谓的角度,数度提及色雷斯3,而且,《伊利亚特》中提到的色雷斯人,常常是以特洛伊人同盟者的面目而出现的。从公元前5世纪希罗多德的著述中可见,希腊人对色雷斯人的认识更进一步深化了,色雷斯人已成为他们所熟知的最重要的蛮族之一。 据认为。色雷斯人的历史大致可分为两个主要阶段:第一阶段(公元前第2000纪末~前6世纪末),该时期后期色雷斯人形成大体统一的古代型部落共同体,并与希腊人开始发生交往;第二阶段(公元前6世纪末~前3世纪初),为色雷斯人国家和文化发展的黄金时代。 色雷斯人人口众多,依照希罗多德的说法,是除印度人之外人口最多的民族。如果不是因为缺乏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或是万众一心地团结起来,色雷斯人就会无敌于天下,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民族”,而不至于依旧处在软弱状态4。那么,色雷斯族群的人口总数究竟有多少? 当时并没有确切的统计数目,所以当代学者的研究,大体上只能凭藉推测。卡扎劳曾在其撰写的《剑桥古代史》有关章节中,引用了一些有关色雷斯人军队数量的零星材料,再据此而对族群人口数进行估测。色雷斯的奥德里西亚国王西塔尔塞斯(Sitalces)拥有一支大约15万人的军队,其中约1/3是骑兵,其余多为步兵5。卡扎劳以奥德里西亚王国约5万平方英里面积可以负担15万人军队的能力推算,认为其全国人口至少已达60万。多瑙河以北盖塔人(葛特人)与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作战时,也动用过一支由4000骑兵、1万步兵组成的军队。公元前323年,奥德里西亚王子塞奥底斯三世(Seuthes Ⅲ)能够调集起来对抗马其顿的利西马科斯的兵力,也有2万步兵、8000骑兵6。而斯特拉博指出,色雷斯人总体上可为战争提供的军队数量约达1.5万骑兵,20万步兵7。今保加利亚学者认为,公元前第1000纪时,仅色雷斯族群中心地带(即多瑙河与爱琴海之间地区)各部落的人口,估计就有百万之众。另据罗马尼亚学者估计,达西亚-盖塔人口可能已达200~250万,或250~300万;而达西亚国王布雷比斯塔(Burebista)即曾拥有一支20万人的军队8。考虑到整个色雷斯族群本身十分庞杂,支系繁多,如此看来,其总人口数即使在古代也应该是颇具规模的了,或当在数百万左右。 色雷斯人的内部究竟涵括多少个支系或部落,历来众说不一。希罗多德主张为19个,而依照斯特拉博的说法,仅多瑙河以南色雷斯即有22个,嗣后拜占廷的斯特凡努斯则列举出了43个。这个数字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显然是有变化的。卡扎劳将其归因于在持续不断的长期相互争斗中,许多较 1 参阅埃文斯:《保加利亚简史》,第14页。 2 参阅赫西俄德:《工作与时日》,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7页。 3 参阅荷马:《伊利亚特 奥德赛》,中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伊利亚特》Ⅸ.5;Ⅸ.72;Ⅹ434;.Ⅱ.844~845;《奥德赛》Ⅷ.361。 4 《希罗多德历史》,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下册,第346页。 5 参阅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上册,第178页。 6 参阅库克、阿德科克、查尔斯沃思主编:《剑桥古代史·第8卷》,第535页。 7 参阅《斯特拉博地理学》(The Geography of Strabo),罗叶布古典丛书,伦敦1983年版,Ⅲ.7.47(48)。 小的部落被最终消灭,或是被较大的部落所吞并1。但若全是如此的话,部落数量理应愈趋减少,怎会反倒增多?所以,也还有可能是由于色雷斯族群内部关系过于复杂,古代不同时期的学者未必都能亲历其境,直接掌握全面情况,特别是那些与周边民族发生过混融的族团,其真实面目往往扑朔迷离,亦此亦彼,莫说古代作家难辨其详,后世学者就更因隔靴搔痒、不得要领而不免掩卷浩叹了。例如,一般已被列为伊利里亚族系的培奥尼亚人(Paeonians),现代学者中即仍有人以其含有色雷斯成份而宁愿将其划入色雷斯族系2。据希罗多德所述,在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方面与色雷斯人颇为相似的阿伽杜尔索伊人(Agathyrsi),却被现代学者划入了自南俄草原西迁而来的游牧民族斯基泰人(Scythians)3或萨尔马特人(Sarmathians)4族系。此外,作为现代罗马尼亚民族先祖的盖塔人和达西亚人,今多已确认其色雷斯族属,但学术界亦曾长期对此存有过争议,见仁见智,莫衷一是5。因此,对色雷斯族群的具体成员及其实际数量要真正达成共识,恐怕并非一桩易事。 根据我们现今获取的材料,属于色雷斯人族群的大致包括以下支系或部落: 居住在赫布鲁斯河(今马里查河)支流阿尔提斯库斯河两岸的奥德里西亚人(Odrysae/Odrysian);居于马其顿东南海岸狭长地带的皮埃里亚人(Pieres/Pierian);居住在奈斯托斯河与斯特里蒙河之间的埃多尼亚人(Edoni/Edones)、萨特莱人(Satrae);栖居在卡尔息狄斯的锡索尼亚半岛的锡索尼亚人(Sithonii/Sithonian),或为埃多尼亚人的一个分支。身份尚存争议的培西人(Bessi)6,曾被希罗多德称为萨特莱人的支系。还有居于斯特里蒙河以西马其顿地区的比萨尔提亚人(Bisaltae/Bisaltian);位于阿克修斯河右岸的波提亚人(Bottiaei/Bottiaean)。居于阿克修斯河与斯特里蒙河之间的克列斯通尼亚人(Crestonaei/Crestonii);位于埃诺斯河附近平原的阿普辛提安人(Apsinthii/Apsinthian)。在刻尔松涅斯(今盖利博卢)半岛的多洛科伊人(Dolonkoi/Dolonci);世居罗多彼山东南一带的特劳索伊人(Trausi);位于赫布鲁斯河以西沿海地带的奇科涅斯人(Cicones/Ciconian)。居住在马其顿东部、接近塞尔迈湾一带的米哥多尼亚人(Mygdones);居于罗多彼山和爱琴海之间、阿布德拉城附近的比斯托尼亚人(Bistones);位居潘加欧斯山一带的撒帕伊亚人(Sapaei/Sapaeans)。曾被视为累姆诺斯岛古老居民、后来移居马其顿的辛提亚人(Sinti/Sintian);位于斯特里蒙河西岸、斯科米乌斯山南坡的密底人(Maedi/Maedian)7。在赫布鲁斯河与迈拉斯湾之间的科埃拉勒泰人(Coelaletae/Coeletae);在今保加利亚索非亚一带居住的塞尔迪人(Serdi)8。 色雷斯人的北支包括盖塔人(Getae,一译葛特人)、达西亚人(Daci/Dacian)。希罗多德曾称誉盖塔人为“一切色雷斯人当中最勇敢、也最公正守法的” 9,他们栖居于哈伊莫斯山(今巴尔干山)以北、多瑙河下游及黑海沿岸、直至南俄一带。达西亚人住在喀尔巴阡山、特兰西瓦尼亚及巴纳特、克里沙纳、马拉穆列什地区。两者关系十分密切,常被合称为达西亚-盖塔人10;斯特拉博更明确 8 参阅陆象淦:《达契亚文明与达契亚国家的形成》,《历史研究》1980年第5期。 1 参阅库克、阿德科克、查尔斯沃思主编:《剑桥古代史·第8卷》,第537页。 2 参阅G.E.马林丁:《希腊、罗马名人传记、神话学与地理学古典辞典》(G.E.Marindin, A Classical Dictionary of Greek and Roman Biography Mythology and Geography),伦敦1925年版,第640页,“培奥尼亚人”条。 3 参阅库克、阿德科克、查尔斯沃思主编:《剑桥古代史·第8卷》,第536页。 4 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35页,“阿伽杜尔索伊人”条。现今一般认为,阿伽杜尔索伊人侵入特兰西瓦尼亚之后,逐渐为达西亚-盖塔人所同化,亦即最终融入了色雷斯族群。 5 参阅陆象淦:《达契亚与达契亚国家的形成》;I.I.卢素:《色雷斯大家族生气勃勃的后代――葛特-达契亚人》,《世界历史译丛》1980年第5期。 6 7 阿庇安将其均列于伊利里亚部落之中(参阅阿庇安:《罗马史》,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上卷,第339页,第330页)。 8 索非亚古称塞尔迪卡(Serdica),其名即源于此部落。 9《希罗多德历史》,上册,第302页。 10 一说盖塔人系希腊文献的称谓,亦即罗马人所谓的达西亚人,二者语言、族源相同(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364页,“盖塔人”条;第267页,“达西亚人”条; 米隆·康斯坦丁内斯库等主编:《罗马尼亚通史简编》,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上册,第56页)。 指出,达西亚人和盖塔人操的是“同样的语言”1。托勒密的记载中提到过的达西亚部落据说不下于12个,其中包括:居住在达西亚西部约当今克里沙纳、巴纳特一带的普雷达文西人(Predavensii)、比耶菲人(Biefii)、阿尔伯森西人(Albocensii)、和萨尔登西人(Saldensii);在今达西亚中部地区,从北特兰西瓦尼亚、特尔纳瓦河地区,向南直达多瑙河畔的奥尔泰尼亚、西瓦拉几亚一带的拉塔森西或拉卡坦西人(Ratacensii/Racatensii)、布里达文西人(Buridavensii)、波图拉坦西人(Potulatensii)及凯亚基西人(Keiagisii);还有居于达西亚东部,即今摩尔多瓦和东瓦拉几亚一带的科斯托博契人(Costoboci)、考科恩西人(Caucoensii)、锡恩西人(Siensii)和皮耶菲吉人(Piefigii)2。除了托勒密提及的那些部落以外,达西亚人内部也包含居住在摩尔多瓦的卡尔皮人(Carpi)3、居于奥尔特河口的苏契人(Suci)、索梅什河一带的安萨门西人(Ansamensii)以及阿普利人(Apuli)诸部落。甚至达西亚人本身的属名Daci、Dai或许也是起源于他们之中的一个重要部落4。盖塔人当中则包括科拉利人(Coralli)、居处多布罗加南部的蒂里齐人(Tirizians)、克罗比齐人(Crobyzi/Crobizians)等部落。曾因被亚历山大大帝击败而闻名的特里巴利人(Triballi),亦说可能是盖塔人的一个分支, 此外,色雷斯族群还包括生活在多瑙河以南、今塞尔维亚东部及保加利亚一带的默西亚人(Moesi/Moesian)5,赫布鲁斯河平原产麦区的彼洛格里人(Pyrogeri),居住在多瑙河流域的巴斯塔内人(Bastarnae)6,其下也许还包括皮欧西尼人(Peucini)7。希罗多德、修昔底德分别或共同提到过的色雷斯人部落另有帕埃托伊人(Paeti)、德西亚人(Dersaei/Dersaean)、奥多曼蒂人(Odomanti/Odomantes)、迪伊人(Dii)、德罗伊人(Droi)、培尼亚人(Panaean)、第安人(Dian)。色诺芬记载过的一些色雷斯部落名称,则见有米兰狄泰人(Melanditae)、麦林诺法基人(Melinophagi)、特兰尼普赛人(Tranipsae)、蒂尼亚人(Thyni/Thynians)等。其它古代作家提及的色雷斯人部落又有阿斯提人(Astii/Astae)、卡埃尼人(Caeni)、马杜阿特尼人(Maduateni)、科皮莱人(Corpili/Corpilaes)、凯布雷尼人(Cebreni)、斯卡埃博耶人(Scaeboae)、德尔洛尼人(Derroni)、奥雷西伊人(Orrescii)、泰恩特尼人(Tynteni)、布伦纳伊人(Brenae),等等,可能还包括莱吉里人(Ligyri)。 希波战争时期仍留居马其顿北部一带的布利吉人(Brygi/Bryges),亦曾被看成是一个色雷斯部落8。希罗多德认为,居住在小亚西北部的弗里吉亚人(Phryges/Phrygians),即源自于欧洲巴尔干邻近马其顿地区的Briges(此或即布利吉人的另一译法)。当他们中的一部分早年移居亚洲时,便改变名称而为弗里吉亚人了9。在希腊神话里,弗里吉亚是一个同拥有点金术的弥达斯国王和戈尔迪乌斯之结一类神奇故事联系在一起的民族与国家。斯特拉博也说到过Briges曾有部分渡越海峡进入亚洲而改名为Phryges之事10。布利吉人和弗里吉亚人的希腊文表达形式,分别为Βρυγοι/Β1 参阅《斯特拉博地理学》,Ⅲ.3.13. 2 转引自康斯坦丁·康·朱雷斯库:《罗马尼亚民族和语言的形成》(Costantin C. Giurescu, The Making of the Romanian People and Language,),布加勒斯特1972年版,第52-53页。 3 一般认为喀尔巴阡山(Carpathians)一名可能源自卡尔皮人(Carpi)之名(参阅邵献图等编:《外国地名语源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版,第408页,“喀尔巴阡山脉”条)。但有人亦视卡尔皮人为日耳曼人的一个支系(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199页,“卡尔皮人”条)。 4 参阅朱雷斯库:《罗马尼亚民族和语言的形成》,第53页。 5 亦说此系罗马人的称呼,希腊人则名之以密细亚人(Μυσοι, Mysi / Mysian)(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517页,“默西亚”条)。斯特拉博似乎想把小亚细亚的同名族团密细亚人(Mysian)与巴尔干的这一族称加以联系,以追寻彼此间的渊源关系 [ 转引自迈克尔·格兰特:《古代世界指南:古典地名辞典》(Michael Grant, A Guide to the Ancient World, A Dictionary of Classical Place Names),威尔逊公司1986年版,第413页,“密细亚”条 ]。 6 此非定居喀尔巴阡山以东、多瑙河三角洲一带属日耳曼族系的巴斯塔奈人(Bastarnae)。 7 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683页,“皮欧斯”条。亦说属默西亚人(参阅同书,第571页,“默西亚”条)。 8 但有当代学者则将布利吉人划归在伊利里亚人族系内 [ 参阅N.G.L.哈蒙德、G.T.格里菲思:《马其顿史 第2卷,-马其顿国家的成长与经济的发展(公元前550~前480年)》(N.G.L.Hammond & G.T.Griffith, A History of Macedinia, Vol.Ⅱ. The Growth of the Macedonian Stat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牛津1979年版,第45页 ]。 9 参阅《希罗多德历史》,下册,第496页。 10 参阅《斯特拉博地理学》,Ⅲ.7.25。 ριγεζ和Φρυγεζ,从语源上看两者似乎相当接近,或系同名异读。另一位历史学家桑索斯在肯定弗里吉亚人起源于欧洲的时候,曾详细述及其先祖在斯卡曼德留斯的率领下,自攸克辛海西边迁移而来的一幕1。可以推知,弗里吉亚人与布利吉人、以至更大的色雷斯族群间可能存在着较为密切的历史渊源关系。至于弗里吉亚人由色雷斯地区进入小亚的时间,有谓公元前第2000纪晚期2,也有则具体到了大约公元前12世纪左右特洛伊战争时期3。以语言背景而论,弗里吉亚语是比较复杂的,常被一些学者视作“与色雷斯语有关系”4。 一般认为,小亚细亚西部沿海地区的比提尼亚人(Bithyni/Bithynian)和密细亚人(Mysi/Mysian)大概也是从巴尔干跨越海峡而来的色雷斯移民的后裔,抵达移居地后可能又发生过与本地土著居民的混融。根据阿庇安的记述,比提尼亚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参加特洛伊战争后逃亡的色雷斯人残部,他们大概不是因为找不到船只横渡海峡返回色雷斯而被迫留居小亚,就是回归色雷斯以后因不堪忍受饥馑遂又掉头重返小亚的5。希罗多德主张,比提尼亚人的前身是原居斯特里蒙河畔的斯特里蒙人(Strymonii),被逐出色雷斯故土移居小亚之后才改称现名的6。色诺芬则直接称之为“比提尼亚色雷斯人”7。蒂尼亚人(Thyni)同样也是从色雷斯迁入小亚的8。“蒂尼亚人”和 “比提尼亚人”以希腊文标示分别为Θυνοι和Βιθυνοι,除前缀外,完全相同。为同名异读,抑或两个单独的族团,尚不能确定,但至少表明他们可能存有密切的亲缘关系。所以,小亚西北隅的比提尼亚地名,又有蒂尼亚(Thynia)之称9。据说,比提尼亚人的迁移,大约是在早年弗里吉亚人入侵小亚以后接踵而至的10。密细亚人的先民也被认为可能源于色雷斯,但古代作家对其文化特征和源流沿革的描述却语焉不详。克罗斯兰认为,密细亚人[最早曾以“穆什基人”(Muski)的名义出现在亚述人的史料文献中]可能比弗里吉亚人更早进入安纳托利亚,后来才作为一种民族的残余形式而见存于密细亚地区11。密细亚人大概操一种吕底亚语(Lydian)和弗里吉亚语的混合语言12,显然带有民族交融后形成的色彩,不过,这也给其原始身份的辨识造成了相当的难度。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欧亚大陆之间这些迁移活动的出现,在时间上似乎都与传说中的特洛伊战争(约前12世纪左右)相关联,弗里吉亚人、密细亚人与色雷斯人(诸如著名国王瑞索斯带着白色神马助阵的传说)在《荷马史诗》中同被描述为特洛伊人的盟友13,这也许不一定纯属巧合。拨开荷马及后人给这场远古战争罩上的富有传奇色彩的薄纱,我们是否可以设想,那曾是一个爱琴海周边地区形势经历了剧烈动荡的真实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民族为着夺取各自的生存空间,特别是希腊人为了突入黑海控制其有利可图的贸易而同扼据海峡通道的特洛伊人进行过十分剧烈的交锋和争斗(大约未必全如史诗所言单纯的美女海伦之争),各种力量出现显著的分化与重组,形成了以希腊各邦为一方、以特洛伊及其小亚、色雷斯各族盟友为另一方的两大阵营间的对峙之势。从当时的利益格局来看,希腊人处在力图改变现状的进攻态势,而特洛伊人及色雷斯诸部则可能极欲维持现状,这也就决定了色雷斯人在战争中的立场和价值取向。其间风云际会、潮起潮落,或许还曾伴随着频 1 转引自格兰特:《古典地名辞典》,第504页,“弗里吉亚”条。 2 参阅《不列颠百科全书》,中译本,1999年版,第13卷,第250页,“弗里吉亚”条;《国际百科全书》,第14卷,第332页,“弗里吉亚’条;N.G.L.哈蒙德、H.H.斯卡拉德主编:《牛津古典辞典》(N.G.L.Hammond & H.H.Scullard, 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牛津1979年版,第829页,“弗里吉亚”条。 3 《美国百科全书》,第22卷,第42页,“弗里吉亚”条;《新哥伦比亚百科全书》,第2140页,“弗里吉亚”条。 4 但也有不少学者则认为,弗里吉亚语同希腊语或亚美尼亚语关系似更密切(参阅《不列颠百科全书》,第13卷,第250页,“弗里吉亚语”条)。这也许表明,弗里吉亚语本身如果不是作为上述语种的某个分支而存在过,那么至少在其生存环境及历史演进的过程中也曾从小亚的周边民族语言里汲取过相当份量的影响。 5 阿庇安:《罗马史》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上卷,第409页。 6 《希罗多德历史》,下册,第496页。 7 色诺芬:《长征记》,第154页。 8 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166页,“比提尼亚”条。 9 马林丁:《古典辞典》,第951页,“蒂尼亚”条。 10《科利尔百科全书》(Collier’s Encyclopedia),伦敦、纽约1980年版,第4卷,第226页,“比提尼亚”条。 11 博德曼、爱德华兹等主编:《剑桥古代史·第3卷·第1部分》,第849页。 12 参阅马林丁:《古典辞典》,第583页,“密细亚人”条;格兰特:《古代地名辞典》,第413页,“密细亚”条。 繁的人群移徙、流动,族邦版图的变迁、进退。恐怕也就在此前后,色雷斯族群本身同样历经着分化流转,引发了其中的几个分支(如弗里吉亚人、比提尼亚人、蒂尼亚人的先民)自巴尔干向小亚细亚的迁徙,甚至不排除也曾出现过某种反方向的移动。这无论从对古代作家留下的片断记载的分析,还是就逻辑推理的一般意义而言,都是不无可能的。 大概正是因为有过如此大范围的迁动,我们才能看到色雷斯族群及其相关支系或裔脉在古典时代巴尔干和小亚西北部呈现的广泛分布的格局。 如果我们将视野再作进一步延伸的话,就会发现,甚至早自远古时代起即活跃于黑海、亚速海乃至高加索山以北一带的辛梅里安人(Cimmerians)集团,其语言及民族文化背景,据说可能亦与色雷斯-弗里吉亚人种或色雷斯语相关1。果若如此,那么,关涉到色雷斯属性的人群及其活动范围也许就比人们目前想像的还要宽泛得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