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插图史前艺术史》 [英]保罗·G·巴恩著郭小凌、叶梅斌译 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 “史前艺术史”实际上是“史前艺术发现史”,因为那些作品的诞生年代往往难以厘清,何人所为及相关背景更无从知晓;我们所能了解的,只是史前艺术在世界各地被发现的过程。而这正是保罗·G·巴恩著《剑桥插图史前艺术史》的主要内容。虽然在作者看来,“发现”一语并不确切:“显而易见,除了自冰河时代被堵塞的岩洞、被沉积物掩埋的遗址和实物——不得不依靠发掘——以及人们不再时常出入的地方——偏远的丛林和沙漠——之外,史前艺术从来就没有被真正‘发现’过。当地居民一向知道它的所在,他们通常把它看成魔鬼、邪恶的灵魂、巫师或仙女的作品,有时会指给来参观的探险家或学者们看。”按照他的意见,应该说“学术界对史前艺术的发现”。 德斯蒙德·莫里斯为本书所作序言,讲到自己的一番经历:“拉斯科绘画岩洞被发现后不久,我首次去那里参观,所见令我目瞪口呆。史前艺术家们的技艺和洞壁上的形象之精美使我为之倾倒。一位同伴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图像,脱口而出:它们一定是赝品。显而易见,一个石器时代的部落怎么能创作出如此美妙绝伦的作品呢?当然,她错了。自从拉斯科面世以来,人们在半个世纪里已经对它进行了许多研究。我们现在知道,这些引人瞩目的绘画是千真万确的史前时代的真品。我的同伴的质疑,是对其高超绘画技巧的一种冲动反应。画中蕴含着神秘性以及无与伦比的魅力。”看过几本相关画册,对此想必不难理解;设若身临其境,我们恐怕也有类似反应。然而《剑桥插图史前艺术史》还引述了十五至十八世纪间不少传教士和探险家的“第一印象”。作为史前艺术的最早一批发现者,他们无不以为所见“如此的丑陋和畸形”、“不成比例、缺乏艺术感”和“整体上拙劣或夸张”。说来与莫里斯及其同伴面对的本是同类东西,价值判断却大相径庭。这正如莫里斯所说:“要评价这些惊人之作,我们所面临的挑战,不仅有人类学问题,而且还有美学问题。”“史前艺术”的讲法,亦是后来观念使然;当年人士决想不到,他们的“发现”居然可以“艺术”名之,而且被推崇到此等地步。 本书“史前艺术的‘发现’”和“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史前艺术受到赏识”两章,大致勾勒了有关“美学问题”看法的演变,尽管作者无意探讨个中确切原因。我想若以西方艺术发展史作为背景,此事或许不难理解。传教士和探险家这般看法,因为他们心目中另有与之截然不同的“完美”或“神圣”的艺术——想想当时西方画坛正是学院派一统天下,就明白了。时至今日,我们对于“艺术”的理解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罗伯特·戈德沃特在《现代艺术中的原始主义》一书中说:“今天人们广泛承认被叫做原始的人们所创造的艺术本身并不‘原始’,也就是说既非技法上的粗陋也非审美上的迟钝。”这只是整个社会的审美取向不同以往的例证之一而已。 需要强调的是,在这一艺术观念转变的过程中,史前艺术本身构成了促使观念转变的重要因素。戈德沃特说:“原始人的艺术扩展了我们有关什么是‘艺术’的观念,使我们明白艺术可以有多种形式,可以扮演多种角色,也可以是综合意义和歧义的代表。”而明显受到史前艺术影响的现代艺术获得成功并被社会广泛承认,可能反过来使大家更容易接受史前艺术。即如戈德沃特所说:“虽然在极个别例子中科学家比艺术家更早地视其物品为‘艺术’,但是人类文化学的再评价通常却归功于画家和雕塑家。”我看《史前艺术史》里的那些插图全无陌生之感,因为觉得与素所推崇的克利、米罗、杜布菲以及“贴纸”时期的马蒂斯的作品多有相通之处。记得《现代绘画辞典》这样谈论米罗:“在他的画里没有什么形,而只有一些成分,一些形的胚胎,一些类似小孩子在墙上乱涂乱画的原始形态,一些使人想起史前人在山洞里刻下的标记一类的东西。”而克利的主要传记撰写人威尔奈·哈弗特芒则明言克利“是个有新感受的原始人”。当然我很赞同戈德沃特所说:“虽然现代艺术家们倾心原始艺术,可他们并不是在模仿,甚至也不像他们自己有时所认为的那样,与原始艺术有共同的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二者的确殊途同归。 如此说法,其实已经距离本书作者的立场甚远,因为他几乎一上来就强调:“我们要谨防应用一种过于美学的方法,并且需要看到我们在过去的艺术作品中可以感觉到的任何美或形式特性之外的东西,以便尝试并再现古代各民族对形象的感觉和应用。然而,记住这一点很重要:在遥远的古代——在当今某些传统社会里也是如此——一些图像有可能被视为超自然力量的造物,而不仅仅是人类心灵的产物。”显然是提醒我们,别把史前艺术看得太简单了,太表面了。不过遍观全书,并未揭示一种更为全面深入的方法。在“幻觉问题:史前艺术的象征性解释”一章中,作者对于诸如萨满教之类“总括性的解释”同样表示质疑。这是因为有关史前艺术,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书中引述金斯利·帕尔默的话说:“在史前艺术研究中,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一切都不确定!” 然而假若不把“过于美学的方法”当成惟一的、排他的方法,那么在“一切都不确定”之中,它或许是最确定的也未可知。史前艺术之美,总归无可否认。在我看来,以审美取向而论,艺术作品可以分为两类,其一曰巧,其一曰拙。二者不分高下,史前艺术则兼而有之。而且无论巧拙,一律随心所欲。巧尚见出人力所为;拙到浑然天成,此点最不可及。这也正是史前艺术影响现代艺术家,或者说现代艺术家对史前艺术深感契合之处。——行文至此,真被一位叫勒斯·伯西尔的土著研究者说中了:“含义是为那些准备就绪的人以及那些训练有素的人准备的。其余的人只能看见美丽的画面。”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并非“准备就绪”和“训练有素”的人来说,好好欣赏“美丽的画面”,不是也很不错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