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间,读了章诒和的《云山几盘 江流几湾》,一部很沉重的书。另外,又读了《胡适留学日记》。后者显示了胡适在留学时代也是他后来领导文学革命的“准备时期”的努力。年轻的胡适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对于另外一种文化的深入学习中。与此同时,在感受到不同文化强烈反差的同时,自己的祖国又处在一种多变的时代,胡适的感观给我们留下了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 在日记里,可以看出,一些后来胡适持之以恒的观念早在留学期间已经形成。例如,他很早就对某种国家主义的观点有强烈的抵触。当看到绮色佳的一家报纸以所谓“但论国家,不问是非”口号相号召时,胡适旗帜鲜明地在该报上表达了对于国内与国际双重标准的不同的观点: 我以为此谬见‘是耶,非耶,终为吾国耳’之所有为然,是因为有两个道德标准。人人都不反对万事皆有一个对错及正义与否的标准,至少文明国应如此。假如吾国违宪向吾征税,或非法将吾之产业充公,或未经审判将吾入狱,吾势必力争,不管其是否以‘吾国’法律之名义行此事。 然而涉及国际间事,吾即放弃那个对错和正义与否之标准,且自得地宣称‘是耶,非耶,终吾国耳’,以此观之,余以为吾人奉行道德的双重标准,其一用于国人,另一用之于他国,或‘化外之民’,余此说不亦对乎?余以为吾人不管国内国外只应奉行一个是非标准,否则无法争论此事。(卷四,1914年5月15日) 日记里还有此刻感到颇合微衷的引文。韦莲司借胡适读毛莱的《姑息论》(John Morley,On Compromise,1874),他抄下若干段落,其中有论影响力不应成为关注之焦点,曰: 那么世界赞许的是什么?为了赢得它,我们不得不牺牲我们的勇气。世界批评的是什么?它的可怕远胜过真理的破灭和灵魂之光的慢慢熄灭。我们平日琐碎的生活、言谈和动机,不过是博取人们的赞扬和注意。让我们来衡量这个不带半点理性的偏见世界,让我们来称量陈腐的思想习俗带给我们的巨大重负,去想象那从看不见的空间向我们横扫过来的宇宙物质,想想它那冷酷无情的浩瀚,听听那苦难的悲号;耳聋的众神对之永远是充耳不闻,屈指数数那将我们与永恒的沉寂分开的短暂岁月,那么对于习俗的屈从又是多么微不足道!以此观之,一个人的确应该敢于不顾公众对他的褒贬而生活。他只在意他的生活是否充满真实,他是否完全说真话。(卷七,1914年12月6日) 这是多么富于见地的话语!当然,胡适本人也许亦不易完全摆脱世人之赞许或批评之影响,但是,这里所说的道理却是振聋发聩。“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想想人生不过是“将我们与永恒的沉寂分开的短暂岁月”,斤斤计较于此世的“影响力”,实在是因小失大呢。 2008-2-13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