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同学的搀扶之下走上讲台时,三教101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同学们终于迎来了这位期待已久的老教授。 在两个多小时的讲课过程中,从欧洲文明讲到中国现实,从学习方法讲到学科建设,老教授一个个思维的闪光点完全攫住同学们的思维。虽然他已是古稀老人,可是他那敏捷的思维和讲述中开拓进取的精神都表明他的头脑和心灵是多么年轻;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身患重病,可是他铿锵有力的话语和指点江山的气势又使大家觉得这不可能;虽然坐两个多小时对病中的他来说很累,可是他仍认真对待课后的提问,仔细分析,耐心解答,不论问题问得复杂还是有些幼稚。 这位老教授便是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原所长、国际政治学资深学者陈乐民先生,本学期他接受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邀请担任客座教授,为本科生讲授“欧洲文明史导论”一课,这堂课便是本课程的第一次课,也是陈老第一次系统教课的第一堂课。 讲课结束后同学们禁不住再次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他们的尊敬和感动,记者本人也在感动之中突然想到:是什么力量使得陈老在退休之后、重病之中仍欣然接受北大邀请来讲课? 陈老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衡量一个人的道德素质不仅应从他的工作中,更应在他的生活细节中去观察。” 怀着敬意,带着疑问,记者走进芳古园陈老的家里。 深情回忆——北大毕业生 按一般人的想法,陈老能取得现在的成就,一定在青年时期特别是大学时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记者也很想从陈老那里“套”出一些学习方法之类,岂知陈老一番平静的叙述让记者感到意外。 陈老上过四所大学,而且都是当时有名的大学——燕京大学、中法大学、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今天来看着应该是了不起的经历,但陈老觉得惋惜,因为政治运动,陈老没有了安静的学习环境,在大学时期就参加到支边活动中,帮助当地人民搞生产,读书搞研究的时间少之又少。1952年高校院系调整,清华大学的文学院被合并到北大,陈老也随之成为北大的毕业生,和北大结缘。处于学习的黄金时期却四处奔波,对于这段历史陈老感慨良多。他语重心长地对记者说,现在青年拥有良好的学习环境,更应该像海绵吸水一样吸取知识,把握时机,不能让一寸光阴虚度,否则一事无成,不仅辜负国家的培养,自己也会懊悔一生。 乐观处世——我是模范病人 毕竟已是古稀之龄的老人了,陈老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太好,此前记者也知道陈老经常去医院治疗。而在与陈老的交谈中,记者才知道陈老身患尿毒症,每周要去医院做三次血液透析,每次好几个小时,每做一次都很劳累,需要坚强的毅力支撑。陈老对记者说,自己能正确对待疾病,一方面不讳疾忌医,有病就去看,不能耽误;另一方面,也要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不急不躁,保持平和的心态。他笑着说,正是因为这样,他的病在同室病友中不是最轻的,但是病情最稳定,情况最好,所以那里的医生都说他“模范病人”。 即便是这样,课堂上的陈老从来没有跟学生谈起他的病情,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多累,上课多辛苦。他讲课的时候,像年轻人一样神采飞扬,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力量,充满自信心。陈老没有让学生觉得他是身患重病的老人,而是以他的乐观去感染每一个学生,以他的学识去充实每一个心灵。陈老说,他希望在有生之年为国家、为社会、为学术多贡献力量,正是这种信念支撑着他顽强地与病魔斗争,做研究,来北大传道授业解惑。 陈老又从他的病说起,又回忆起年轻时的工作情况,特别强调了保持平常之心的重要性。由于组织上的要求,他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外事部门从事实际工作,而不是从事学术研究。虽然不是从心所愿,但陈老服从组织分配,在岗位上尽职尽责,心无旁骛。而他认为现在社会给青年学生提供了良好的发展机遇,选择的机会很多,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然而同时也存在许多诱惑,禁不住诱惑就会误入歧途。学生应该首先把学习搞好,有扎实的知识基础才能有所作为;如果“样样通,样样松”、“脚踩几只船”,过早步入社会生活而耽误学业从长远看得不偿失。 教学相长——第一次系统教课 这次国际关系学院邀请陈老给本科生授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方面因为陈老在学术上的成就和地位非常突出,另一方面这是他第一次给本科生授课,而且是在退休之后以客座教授的身份。记者得知暑假中国际关系学院就在办公楼贴出通知,告知陈老来授课一事。此后一直有学生打听上课的时间和地点。等开课那一天,来听课的不仅有院领导,本院各年纪同学,而且还有其他院系的学生。 记者也随堂听课,课后和同学们聊天时都对陈老敬佩有加。有的人认为陈老思维缜密,讲课有条有理,沉着干练,显示了丰富的学识和大家风范;有的同学则更被陈老的人格魅力折服,认为带病授课已经不易,而对每个同学提出的哪怕极小的问题都认真对待,仔细解答,平易和蔼的作风更是难能可贵。 对于是否是第一次讲课,陈老说他以前主要从事学术研究,偶尔给研究生开些讲座,没有时间正式授课。 在这次来国际关系学院之前,陈老已经给北大历史系的学生们上过课,时间也不是很长。而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讲课,是第一次有系统地给本科生传授知识。 陈老非常愿意来北大授课,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北大也算是母校,觉得来了以后特别亲切。 从学术上来说,陈老认为教学相长,和年轻人接触,了解他们的观点、思维角度和分析方法,也能激发思想的火花,从另一个侧面研究问题;北大学子基础知识比较扎实,学习刻苦勤奋,北大自由的学生气氛又有利于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发挥,这些都对研究有所裨益。 哲人睿思——应提倡通识教育 谈到目前北大加强素质教育,陈老非常赞同。尤其当记者向陈老介绍元培实验班的情况时,陈老连连点头,认为是非常好的创意和实践。陈老说他主张实行“通识教育”,认为大学教育宜宽不宜窄,不能把专业看得太重。长期以来我国高等教育受前苏联教育模式影响较深,特点之一就是教学方面过早专业化,本来目的是能够培养学生符合国家计划,但实际上许多学生毕业后的工作与所学专业没有太大关系。过早专业化的结果就是“老师教什么学生懂什么”,学生只在一个方向上发展,把这个方向上的东西学四年,别的都不懂,不利于培养创造性思维。社会需要能带着满脑子问题从大学走出来的人,需要有创造性而不是有模仿性的人。通识教育是对任何专业学生的长远考虑,而不是急功近利,追求立竿见影。所以,陈老说不仅应该打破文理科的界限,在社会科学内部也应该重视历史和哲学,这些知识虽然现在许多人不喜欢,可是仍然非常重要,应多读这方面的书。 “中西之间”——研究欧洲目的在于振兴中华文明 陈老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欧洲问题,个人对欧洲也有深厚的感情,认为欧洲文明是现代文明的源头,研究世界历史首先要研究欧洲历史。但是无论在课堂讲课还是学术著作中,都可以看出陈老并不是停留在欧洲本身,而是像他自己所说的“看的是欧洲,想的是中国”,一直思考的问题是“欧洲之所以为欧洲,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原因,从欧洲文明发展中审视中华文明发展的经验教训。陈老认为要发展中国,既要吸收借鉴目前在文明交流中处于优势的以欧洲文明为基础的西方文明,又要弘扬东方传统文化,寻找两者的结合点。 陈老透露,目前正在写回忆录,名称已经定好,叫“中西之间”,就是在中西方之间研究探索,寻求两者的融合之道。这也反映出陈老拳拳报国之心。 背景资料: 陈乐民,1930年生于浙江,195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早年从事民间外交与国际和平工作,历访欧、亚、非、拉美三十余国。自1980年起从事学术研究,专攻国际政治、欧洲史、中西文化史。先后在国际问题研究所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工作。1986-1998年连任欧洲所学术委员会第二、三、四届委员,1988-1993年任社科院欧洲研究所所长。1991年被授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1994年从中科院退休。主要著作有:专著《西方外交思想史》、《战后西欧国际关系(1945-1984)》、《戴高乐》、《撒切尔夫人》等;散文集《文心文事》、《书巢漫笔》;学术随笔《临窗碎墨》、《学海岸边》;译著《关于神的存在与性质》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