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看到贾珺师弟的短信,方知张守常先生于今晨仙逝,感到震惊不已。 我到师大历史系读书时,张先生已然退休,我也只是在师长口中,听说过张先生的事迹。听得最多的,就是他被划为右派后,发配到图书馆当管理员,他利用这一机会,读了大量的典籍,以至于据称曹大为老师推许他是师大读书仅次于黄药眠的人。 现在的学界环境使然,我这一辈的研究人员,很多人往往是在写论文、做课题、出书,虽然也都强调读书,但似乎有些小领域可以一直做下去,靠一定范围的材料也可以糊弄过关,有时候大家彼此自嘲说即使在同一个三级学科内部,也完全是隔行如隔山,浑似不知道读书可以读到什么地步。 而在老一辈的学者中,我们可以看到博览群书的人是什么样子,张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在中国近现代史教师众多的师大历史系,“晚清史料学”却多年由已经退休的张先生来主讲,第一可见先生的可亲与不辞劳苦,更重要的也是全系上下公认张先生对史料的熟稔。 我已经忘记是大二还是大三修的这门课,只记得先生一身中山装,步履很有些不便了,但坐在讲台上,仍然声如洪钟,精神得很。这门课没有教材,也不指定什么教材,只有一本油印的讲义。内容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介绍清代的史料,另一部分是介绍清代的掌故。 史料的重要,我想任何一个学历史的人都很清楚。我由于学历史地理,没有固定的断代,从战国以后一直到现在都做一点,但说实话,明清的我比较头疼,因为史料太多,不知道哪个更重要,或者哪些没有读过。现在想想,张先生基本不翻他的讲义,娓娓道来,这份了然于胸的自信,可能就是隐于图书馆多年的收获吧。 至于清代掌故,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实际上,这方面的教育是国内历史系比较忽视的,也就是阅读史书的能力。如果只是学习干干巴巴的官制,而不是当时人活生生的语言和行为,阅读史料肯定很痛苦。还记得张先生为我们解释为什么李鸿章要叫李中堂,林则徐见关天培为什么不能叫“关将军”,这份趣味让人怀念。 最有意思的是“晚清史料学”的考试,张先生划了一个极小的范围,而且要求我们不许多答,不许乱扯,多答的扣分。像我在其他科目就喜欢多答,把相关的知识和我的理解都写上,往往5页纸写满了又要5页,有的还要写在背面。但这门课真的不敢多答,只用了一页半就写完了,而且只用了20多分钟。我们96级考试有一个惯例,第一个交卷的往往是年纪最小的施晓洁同学(她16岁读大学),她交完了,大家陆陆续续交卷。我写完后看小洁还没有交卷,又不敢多写,无聊之下又誊写了一遍。最后发现大家分数都不错,书法比较好的同学略高一点,皆大欢喜。 之后就没有和张先生谋面,只是在2002年,何兹全先生90华诞暨从事史学工作70周年的纪念会上,听到张先生发言,他的发言和别人不同,强调和何先生共事50年,从未见他发过脾气。这一点谈的人不多,其实可以看到这也是张先生自己的风范吧,不争,不多想,多做,自然见其清华。 最后一次和张先生的交集,是我在整理国内某方面史料的工作中,想了解师大的馆藏,但图书馆的索引很不给力,询诸业师宁欣教授,导师也是推荐张先生。可惜这时张先生身体不佳,我也不敢冒昧打搅,只好写了一封信,寄到师大历史系。久久未见回音,也就淡了。突然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是先生女公子打来,对我讲先生已无力回信,表示歉意云云。我很感动,又很难过。 又是一两年过去了,没想到接到了噩耗,百年师大,耆宿又少了一位,让人感叹,衷心祝愿先生在天堂得到安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