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鉴派史学家布罗代尔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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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的年鉴学派,是当今世界影响最大的史学流派之一。年鉴学派由吕西安·费弗尔和马克·布洛赫创立。他们以1929年创刊的《经济和社会史年鉴》杂志(1946年起改称《经济、社会和文明史年鉴》)为阵地。他们所主张的新史学,是“整体的历史”。该学派的第二代代表人物,费尔南·布罗代尔 (1902—1985年) 也是年鉴学派的集大成者。这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在史学大家。 一.本来对历史不感兴趣,一不小心成为史学大家。 布罗代尔不仅是当代法国最著名的史学家,在世界史坛也享有盛誉。人们评论说:“如果设立诺贝尔史学奖,布罗代尔是无可争议的第一人选”,并公认他是“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史学家”。在他生前,有二十几所大学授予他名誉博土学位,十几个国家的科学院选他为通讯院士。一九七七年美国纽约大学宾爱姆顿分校成立研究经济、历史体系与文化的费尔南·布罗代尔中心。 布罗代尔力图把人类社会的历史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并以该体系及其各组成部分密切相关、相互作用所形成的结构和功能关系,再现处于动态过程中的历史总体。这正是在布罗代尔时代,年鉴学派一跃成为最有影响的国际史学流派的原因。他的成名作是《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下文简称《地中海史》)。 他的著作开辟了史学的新视野,令许多史学家望尘莫及。可是,当初布罗代尔对历史并不感兴趣。布罗代尔1902年8月24日出生在法国东部默兹省的一个小村镇,在农村度过了童年时代。他早年醉心于诗歌并对医学感兴趣,直到迈入巴黎大学后才开始接受正规的史学训练。然而,即使在那时,他对史学的兴趣仍不大。靠非凡的记忆力,读完大学并获得史地教师的资格。 他的妻子说:“布罗代尔生于1902年,是一位巴黎小学教员的儿子。但实际上属于法国东部的一个农民家庭。在洛林的—个小村子他的祖母身边,布罗代尔度过了生命最初的七个年头。他像一个真正的农民的儿子那样生活,熟悉有关农业、植物、树木、家畜饲养、乡村手工活的一切(这种与土地的亲近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1909年七岁时,他来到巴黎父母身边接受教育。直到通过巴黎大学的入学年试,这段学习生活最终使他走上了地理学和历史学的道路。” 布罗代尔说:“如果说我从巴黎大学地理课老师的教学中只记住了地中海这一课,我却执著地记住了。这种执著使我从事的整个事业有了意义。”布罗代尔并没有发展他自己的兴趣,可以说是一不小心成为史学大家。 二、在监狱中确立了历史观。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布罗代尔应征入伍。驻守马其诺防线。1940年7月,马其诺防线崩溃。布罗代尔成为德军俘虏。法国的战败致使他于 1940年至1945年在德国的战俘集中营里度过了五年。在那里他几乎全凭记忆撰写了这部关于16世纪地中海的巨著。与此同时,他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历史观,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深受被俘期间被动的长期思考影响的历史观,通过这种思考他认为那些最悲惨的事件(他在战争中所经历的)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之一粟。要努力看得更远,了解正在迫近的命运的意义。可能的话,还要保持希望。 处在战火中,身陷监狱里,只有把眼光放远,才会看到光明。这一历史观只有在对他的著作有了深刻的理悟,才能很好地把握。在他的著作中,历史是建立在同一社会内部几个叠加的历史层面之上,每个历史层面以时刻变化的节奏展开;非常缓慢的、几乎世代不变的历史,以几乎不变的地理景观和某些文明的传承强加在所有人类集团——这就是布罗代尔经常称做“长时段史”的东西;变化较为迅速、尽管还是节奏缓慢的历史,以几个十年的长周期,40年、50年,改变着有时是动荡着国家、社会和精神生活的循环的历史;最后,是飞快变化的历史,每天充满多变的事件,可以说是我们在每天的报纸上看到的历史。布罗代尔将这传统的历史称为“事件”史。这三种历史同时存在。就像海洋,表面上是波浪,底下是潜流,而在海洋的深处,则是寂静而变化缓慢,而这才是海洋的主体。 在这种历史观里,文明具有特殊的地位。当然,文明也在变动,比地理空间强加的僵硬界限要活跃得多。然而透过文明的历史表面的演变和变革,它们的某些持久性格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被记录下来。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深深埋藏的痕迹。它使我们各自采取不同的常常是无意识的态度,是我们通过语言、饮食习惯 (有“小麦文化”、“米文化”、“茶文化”)、传统宗教信仰和所有存在的一切与诸多渠道继承下来的。这些几乎消除不掉的特点,有时使文明之间彼此强烈对立。 实践这种历史观,地中海成为他的特殊的观察点。因为很久以来,东、西方最古老的文明(在阿拉伯人入侵后的13个世纪以来,演变成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在这里一直处于对峙状态。通过所有的历史变迁和现代经济的变革,它们之间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根本冲突,似乎是难以消除的,随时准备重新出现并以暴力形式表现出来。 布罗代尔不可避免地要在这个深奥的基础上建筑自己总体世界观。1947年,布罗代尔完成了博士论文《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顺利通过了答辩。他自30年代初酝酿此书,查阅了大量档案资料,至二战爆发时积累了一万多张卡片。在战俘营里,完全凭着自己非凡的记忆力。他不间断地思考地中海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并把心得体会记录在已获释难友寄来的练习簿上。到1945年获释时,他已完成了论文的大半:这堪称史学领域的一大奇迹,是一部用他的生命构筑而成的作品。经过两年的修改补充,《地中海史》于1947年定稿,1949年分两卷出版,迅即引起轰动,被公认为一部经典之作。 三.在异国感受历史的变革。 1924至1932年他在阿尔及利亚一所中学执教期间,他对地中海地区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利用假期遍游除埃及以外的地中海各国,埋头收集档案资料,准备以地中海为题,撰写博士论文。这位年轻的教师来到北非,首先在阿尔及尔呆了十来年,之后到西班牙、意大利。他的旅行和档案研究为后来撰写《地中海史》做了准备;1935至1937年,布罗代尔在巴西度过了自称“一生中重要的时期”,任圣保罗大学文明史教授。随后在巴西的三年中,他兴奋地体验了与西方社会截然不同的社会形式,那里尚带有殖民历史的色彩,但已被变革的强烈需要所震撼,而变革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新型国家经济。 无论是在阿尔及利亚还是在巴西,这些新兴的国家都在经历着比法国更为激烈的社会大变革。而这种变革是全方位的,是社会整体的变革,在思想趋于成熟的这段时期,也是他对世界进行思考和发现的时期,他找到一条与过去在巴黎的所有老师完全不同的路。他热衷于阅读一本当时具有革命意义的新杂志:《经济和社会史年鉴》这本杂志是由两位伟大的历史学家吕西安·费弗尔和马克·布洛赫于1929年创办的。正如杂志名称表明的那样,他们为了扩大历史学的视野,引向对社会、经济,过去的和现在的重大问题的研究。这就不仅需要人们摆脱直到当时为止占统治地位的纯政治史、纯制度史,或者称为“战役史”的历史,还需要人们对其他社会科学给予更多的关注:经济学、社会学、地理学、人口统计学、人种学等等……这样便可以尝试一种“全面的历史学”。通研究某个问题,任何一个历史时期,观察者寻求抓住它们深藏的脉络,将之重新安排在周围总的环境里,当时的经济气候、政治和社会因素的相互状况,文化的分量(远的,传统文明的影响;现时的,文学和意识形态运动的影响)。 这一打破多种不同人文学科界限,试图达到全面的历史学的抱负,一直是30年代年轻的《年鉴》杂志论战的中心。它一直伴随着布罗代尔十余年关于《地中海史》的论文计划,这一他后来称之为“更伟大的历史学”的东西,将成为他毕生的追求。 四、在旅途中得到一生中最重要的机遇。 命运使他意外地与《年鉴》杂志接近。当他于1937年11月从巴西返回巴黎时,正巧与吕西安·费弗尔同乘一条船,在长达三周的横渡途中,他与费弗尔结下了亲密的友谊,很快成为该杂志的撰稿人。 回国后,他在法国高等实践研究院第四部工作,并在吕西安·费弗尔的影响下,成为年鉴学派的一员。在此前一年,他进入年鉴杂志编辑部。同年,他与费 弗尔创办了高等实践研究院第六部(经济和社会科学部),1916年,任该部主任。1984年,他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1985年11月布罗代尔去世。 可以说,《年鉴》为布罗代尔提供了一个舞台,而这个舞台也因为有了布罗代尔这样的主角,而走向辉煌。 五.《地中海史》 《地中海史》旁征博引,全书长达1000多页,译成中文凡150万多字。不过,该书获得好评,主要在于它精辟地论述了一个地区(地中海)、一个时代(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历史,尤为重要的是,它本身就代表了一个时代(当代)的历史。在此书中,作者从总体历史的思想出发,努力把16世纪后半期即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在位时期(1556—1598年)的地中海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来加以考察。在作者笔下,地中海不再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海洋,而是一个充满激情和生命的历史人物。为了写出这一总体历史、布罗代尔把全书分为三个部分: “本书共分三部分。每部分自成整体,单独阐明一个问题。 “第一部分论述一种几乎静止的历史——人同他周围环境的关系史。这是一种缓慢流通、缓慢演变、经常出现反复和不断重新开始的周期性历史。…… “在这种静止的历史之上,显现出一种有别于它的、节奏缓慢的历史。人们或许会乐意称之为社会史,亦即群体和集团史。……这些深海暗流怎样掀功了地中海的生活,是我在本书第二部分需要加以思考的。…… “最后是第三部分,即传统历史的部分,换言之,它不是人类规模的历史,而是个人规模的历史。这是表面的骚动,是潮汐在其强有力的运动中激起的波涛,是一种短促迅速和动荡的历史。……这是所有历史中最动人心弦、最富有人情、也最危险的历史。……它们……对历史的深层只是蜻蜓点水。……” 根据这样的安排,《地中海史》首先以大量的篇幅讨论了地中海历史在不断发展。 布罗代尔的“历史时间三分法”是一项独特的创造。他用长时段——地理时间——结构,中时段——社会时间——局势,短时段——个体时间——事件,作为“解释工具”来确定各种物质与非物质的因素对历史发展的不同程度的作用。 他说:“我极其热爱地中海,……作为报答,我也希望我的一点欢乐以及地中海的灿烂阳光能够照亮本书的各个篇章。如果能像小说家那样随意塑造人物 0,永不忘记这个人物,并且不断使人想起他的强大存在,这当然十分理想。不幸的是,或者说幸运的是,我们的行业不能有写小说那种令人赞叹的灵活性。因此,愿意以我希望的方式阅读本书的读者,最好带着他自己对这个内海的回忆和想象,并赋予我这部作品以色彩,帮助我再现这个巨大的存在。” 《地中海史》被翻译成英、俄、德、两、葡、意、日、阿拉伯、土耳其、瑞典等十几种文字。在法国亦多次重印。作者对1966年第二版作了大量增删,近二分之一的篇幅彻底重写。 六.《十五至十八世纪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 早在五十年代初,吕西安·费弗尔就建议与布罗代尔合写一部十五至十八世纪欧洲史,要布罗代尔负责物质文明部分,他自己撰写精神文明部分。费弗尔去世前未能写成这部著作,而布罗代尔则忠实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此书第一卷出版于一九六七年,后经修改与第二、三卷于一九七九年同时出版,引起广泛的注意与评论。 众所周知,十五至十八世纪是西欧资本主义开始兴起的时期,或称前工业革命时期,但对资本主义怎样和为什么在西欧萌芽、发展,商业资本与工业资本的关系如何,各地区之间的横向联系对资本主义起什么作用,工业革命为何发生在英国等问题,各派历史学家、经济学家的解释大相径庭。布罗代尔对这些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独特见解。他是从三个层面来分析这一问题的。第一层即最基层,涉及人们最基本的物质生活;第二层是市场经济;第三层是资本主义。他的著作体现了沟通史学与社会科学的思想。他综合利用各种社会科学(人文地理学、经济学、社会学、人类学、人口学……),阐明变化中的历史现象以及这些现象之间的相互关系。为了对比西欧与中国,说明市场经济不一定导致资本主义,他用大量篇幅描述中国的大米生产、城市生活、商业活动……。他把中国资本主义不发达的原因,归诸国家的干预和阻碍,并以中国资本主义在国外(例如南洋群岛)蓬勃发展作为反证。这是一部巨著,中译本长达二千几百页。 七、布罗代尔对中国文明兴趣及其疑问 中国厚重的文明一直对他有特殊的吸引力,因为中国文明经过历史上的所有动荡——包括人民中国的动荡,保持了自己特殊的连续性。不过他实际上对中国文明也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明代的中国为什么在发动一系列海外远征并取得成功之后(这早于欧洲人绕过好望角)。错过了或者说拒绝了对外扩张的机会;为什么她选择了闭关自守?另外,中国出于什么原因,在很多主要技术(例如冶铁、印刷、造纸或纸币方面)上领先于欧洲几个世纪的情况下自满于保持这些优势而不是发展它们呢?除了有自己明确地位的政治问题的次要作用外,这些问题对他而言恰恰是文明带来的问题。这些问题答案,还要从中国文明自身中去寻找。 布罗代尔一直保持对中国关注的证明之一就是他在50年代,在他长期领导的高等实践研究院里创建了一个中国研究中心。在这个中心里他吸收了研究中国古代和现代问题最好的法国专家。这个中心在巴黎至今还在。 他的妻子说:“我坚信,倘若布罗代尔依然在世,他会以极大的好奇注视今天的中国对待现代资本主义的方式,也就是说,如果布罗代尔持论正确,中国会以独特的她自己的方式改造资本主义。” 布罗代尔用著作为自己树起了一座丰碑。这也是世界史学发展史的一座高峰。这座高峰也是我们向史学发展的新高度前进的路标。我们面前的这一座史学高峰,也一定会有人越过。但是到目前为止,对他的史理论质疑者有之,创造出伟大的历史著作与其抗衡者,罕见。 他的《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和《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及其遗著《法兰西的特性》已有中译本问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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