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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热爱希腊与希腊人民，爱琴海上的明蓝风光和雅典城上的紫云冠时萦脑际……每天早上，我展开希腊文学书卷，别的事全部置诸脑后，我感到这是我生平的最大幸福。 ——罗念生 古希腊思想作为西方 思想史的源头，对西学的重要性自不必说。由于语言上的原因，国内学界于希腊经典，无论是解读还是翻译，困难都极大。但恰恰在这困难极大的地方，我们有了一位潜心此道60余年的罗念生先生。 罗先生穷一生之力，从事希腊文化的翻译与介绍，著作等身，蔚为大观，既包括希腊的戏剧，文论，诗学，又包括史诗，诗作与现代小说，用工用心之勤，以及译作在信达雅上的水准之高，都颇具古译佛经风范。比如对于戏剧的翻译，尤能体现出原著的味道，像埃斯库罗斯的气势磅礴，索福克勒斯的庄严华丽，以及欧里庇得斯的机智文雅，都表达得会意传神，堪称翻译再创作的经典。而这些作品对于中国学界的价值，当然也就珠玉在手，弥足珍贵了。眼前的这十卷全集，是迄今为止搜集罗先生著译最为齐整与精当的版本，除去希腊的作品外，还包括先生早年的散文名作，文论以及书信档案，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自然是史诗与戏剧：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与欧里庇得斯的悲剧，阿里斯托芬的喜剧，以及荷马的《伊利亚特》等古希腊最重要的那些作品。这些译著，以前出过各种各样的版本，此次在先生哲嗣锦鳞先生的主持下，重新修订编辑，自是文化界一大盛事。 美国学者阿伦·布鲁姆提过一种注经思想，即将经典著作视为一部drama，而遇到一部真正的drama的时候，则反其道视之为一部理智经典。这种思路固然有其缺点，但也确有其义理可通之处。什么是戏剧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三章讲到，“有人说，这些作品之所以称作drama，就因为是借人物的动作来模仿。”就这样的模仿而言，“史诗和悲剧、喜剧和酒神颂以及大部分双管箫乐和竖琴乐———这一切实际上都是模仿，”只是媒介，对象与方法有所不同。所模仿者，为古希腊当时的理想化人物（好的和坏的），以及理想化的行为类型，这实际上代表了古希腊的风貌与理想———后世从各位剧作家的作品中看到的，不仅仅是这希腊的故事，还有希腊的人民，希腊的生活和希腊的追求。埃斯库罗斯高贵的英雄，欧里庇得斯高傲的人，以及索福克勒斯的庄严和高尚，无不在表明这一点。伟大的戏剧不仅仅是出自于伟大的作家，更需要伟大的民族来支撑———所以歌德才会说，比起古希腊悲剧，“更应惊赞的是使它可能产生的那个时代和那个民族。”我们可以从这里，通过罗先生的译作来看布鲁姆的那条小路，尽管曲折幽深，却不无可行之处，比如从美狄亚看希腊人在朴素和美之中的净化，从俄狄浦斯看希腊人内在的命定以及挣扎的意义，从普罗米修斯看希腊人对神的犹疑与对真理、真实、爱情和仁慈的追求。 但是罗先生的译作价值显然不止于此。古希腊的城邦社会，作为西方的发端，乃是理解西方历史及现代社会的必经之途。文艺复兴以降的西方社会与世界，显然必得回到其童年来寻求理解。比如海德格尔通过赫拉克利特与巴门尼德对于存在以致虚无的理解———这种解读对于现代思想的影响，已无需赘言，比如瓦格纳通过俄狄浦斯对西方乃至全人类命运的理解———现代国家、社会与个人的命运开始隐隐浮现其中。这样的这种种解读在哲学史和思想史上固然值得商榷，但希腊及希腊的文化在此中的作用之巨，却已经毋庸置疑。而此类译作对于我们理解西方社会，理解当下源始于西方社会的现代化，进而对我们自身问题的反思，也当然就意义非凡。非但如此，希腊戏剧史诗诸艺术中，还充满了希腊人对人类的思考与感叹。正如别林斯基所言，希腊艺术的内容，即是高贵自由的希腊人与命运（生活中暧昧、阴沉的一面，即fatum）的英勇而骄傲的斗争，斗争的悲剧（在希腊人那里主要是正剧的意思）照亮了生活的阴暗，彰显了希腊人的精神，别林斯基称之为“人类伟大的瞬间，精神和大自然在艺术中协调、结合的瞬间！”这样的瞬间的意义，乃是普适于全人类所有历史的，其中自然包括我们的历史与命运，以及我们当下的生活，从这里我们也许可以看到罗先生一生茕茕奋斗的意义———罗先生的翻译与介绍，绝非仅限于文学或艺术领域，而是对一个正在健全的西学界乃至整个人文社科思考的基础性贡献。 这才是先前说的罗先生颇具古译佛经风范的真正涵义，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称他为现代传译经书者，毫不为过。 《罗念生全集》（共10卷） 罗念生译著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北京世纪文景2004年6月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