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轰持续不断的时候,穆罕默德决定了他的攻击计划,这是一次陆军和舰队的联合行动。舰队的目的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用火力钉住海墙上的防御者,使他们无法向陆墙方向增援。他选择了三个主要目标: (一)夹在提克法尔·西莱与亚德里亚堡门之间的城墙。 (二)在莱库斯谷中,大约在亚德里亚堡门附近的城墙。 (三)第三军事门,大约在圣罗曼努斯门与金门的中间。其中又以前两个地区为决定点。 攻击将不分昼夜,不准中断和暂停,直到守军力竭之后,再发动最后突击就不会遭到太大的反扑。据说穆罕默德说:“我决定采取连续不断的攻击,把生力军陆续投入,消耗敌人使其不再有抵抗能力。”计划决定之后,他就命令舰队在海墙方面不断吸引敌方火力,并命令扎甘越过金角南边,攻击最北面的目标。最后,他开始集中大量物资:二千张云梯,铁钩(用来拉倒填补缺口的栅栏)和大量的柴薪(用来填充壕沟)。 在他感召之下,土耳其军队有如触电一样,马上开始行动,在五月二十七日到五月二十九日的两个夜间,他们营帐中灯火通明,构成一个光圈包围着整个城市。五月二十八日上午,苏丹首先视察了现由哈蒙指挥的舰队,然后骑马环绕全军,发现一切都准备好了。 当土耳其全军充满了热情和信心时,危城中的人们已经感到希望断绝了。五月二十三日,那艘勇敢的小船回来,报告没有找到任何增援舰队。这个消息使居民心中最后的希望火焰也熄灭了。于是到处都传说灾难的预兆已经显现:有人看见偶像在出汗,有人听到各种怪声,有人看到大教堂圆顶上有奇怪的亮光出现。 现在守军总数只剩下四千人,其余居民既然不能拿起武器杀敌,所以除了祈祷奇迹出现以外无事可做。可是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环境中,仍有一个人能保持庄严和勇气。那就是君士坦丁皇帝——东罗马帝国开国和最后的皇帝,恰巧是同一个名字。在五月二十八日到二十九日夜间,他向部下(希腊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都有)致词说:“我的朋友和兄弟们,让我们一起战斗,以求获得自由,荣誉和永恒的记忆!现在我把我的皇笏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拯救它!王冠在天上等候你们,而在地上,你们的英名将永远为人所铭记。”大家都高呼道:“愿我们为信仰与祖国而死!让我们为上帝的教会和我们的皇帝陛下而死!” 接着大家**在圣索菲亚教堂,在啜泣和哭喊声中,在这个“圣智”教堂内,举行最后一次基督教弥撒。根据拜占庭的资料,埃德温·皮尔斯对这次仪式有如画般的记载(见《希腊帝国灭亡史》一书): 皇帝和所有能抽出时间的领袖人物全部参加了典礼。这个建筑中最后一次站满了基督教大人物。不用花多大精力就可想见当时的悲壮景象。教堂内部是基督教艺术家所能创造的最美丽的作品,尤其当这许多达官贵人高冠长剑地站在一起,更是显得庄严无比。除了勇敢的的拜占庭皇帝以外,军人和教士,君士坦丁堡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也都参加了。所有出席者都知道浩劫即将来临,同时也都感到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争持不下的仇恨是如何渺小。但是在这最美丽的教堂中,在这位最后的勇敢皇帝面前举行这种告别仪式,实在令人黯然神伤。如果说布莱斯先生对查理曼大帝的加冕和一个帝国的诞生所作的描写是历史上最生动如画的一页,那么这场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的最后的基督教礼拜仪式就可说是历史上最富悲剧气氛的一页了。 仪式完毕之后,君士坦丁皇帝就面对落日策马西行,他带着吉斯提尼亚尼和法朗西斯,在暮色中到了圣罗曼努斯门后方。因为守兵数量已太单薄,所以皇帝决定:由于人力不足以防守两道城墙,而且外层城墙并未全毁,决定坚守两层城墙间的“空场”。为了保证不让任何人离开,他命令把通向场中的一切“军事”门都完全封锁,在所有防御者各就各位之后马上上锁。所以大家必须死战到底——不是将土耳其人击退,就是战死在岗位上。 快到午夜时候,皇帝亲自巡视莱库斯河谷这段城墙。夜色黑暗有雾,有大雨点开始降落,突然之间,土耳其营中的灯火全灭。差不多直到五月二十九日凌晨一点半时都万籁无声。接着突然号声,鼓声和喊声同时大作:这就是全面总攻开始的信号。莱库斯地区是主攻方向,穆罕默德把部队分为三个梯队:杂牌军,安纳托利亚的民兵和新军——最差的在前面,最好的在后面。第一批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守军的精力和弹药。在大混乱之中,数以千计的杂牌部队冲过已经填满了一半的壕沟,把云梯架在栅栏上——这已经代替了外墙。于是马上遭到了各种射击武器,希腊火和沸油反击。混乱之中他们纷纷退了回来,可是后面却有“军士”组成一条督战线,用铁质的槌矛和链鞭强迫他们再攻上去。 最后穆罕默德撤回第一梯队,改派第二梯队上前,战况变得空前激烈。有些人甚至已经突入到了空场之内,但却被吉斯提尼亚尼赶出来,因为他的士兵全部装备盔甲,所以不易受到伤害,这次攻击失败之后,最后一万名“新军”才开始进攻。如巴尔巴罗所说,他们都是百战精兵,视死如归,象狮子般向城边奔去,吉斯提尼亚尼所率领这一小队精兵,马上就用刀剑、战斧、长枪、长矛去迎敌。先头的敌军被砍死无算。不久就发展成为激烈的肉搏战,双方相持不下,迟迟不分胜负。当这两支精兵拼死战斗之际,在北面约半英里远的地方却发生了意外事情,结果终于使这座城市沦陷。 在迪奥多希长城的三道墙与围绕提克法尔·西莱宫和布兰彻宫的单层墙之间有个小门,通常被称为竞技场门,一二○四年,伊萨克二世皇帝将它堵塞了,最近才重开。在这次攻击中,土耳其军冲过壕沟,占领了外围的空地,有五十多“新军”突然发现这个城门没有设防,从那里冲进来了,其他人也随之冲入。他们到了内层空场后,就从侧面攻击防御者,使城外的土耳其军可以爬上城墙。他们上城之后,就扯下“圣马克”旗,升上了土耳其旗。接着他们就开始抢劫这些宫殿。可是博加尔迪兄弟很快就重新收回失地,塞住了缺口,事情似乎已经平息。 但是命运之神偏偏与防御者作对,在莱库斯谷地的三次攻击被击退之后,皇帝高声向他部下喊道:“为了上帝,你们应勇敢作战!我看到敌人撤退时已经秩序纷乱!若上帝保佑,我们将获得胜利!”可是正当他说话时,突然一颗炮弹飞来,击伤了吉斯提尼亚尼。(注:五月二十七日,他已经负了一次伤)这次伤势很重,流血不止,极端痛苦之中,他要求到后方去治疗。虽然皇帝力劝他不要走,但是他实在痛得太厉害,所以拒绝了皇帝的要求。只好开了一个军事门把他抬回去。(注:他被抬回到他自己船上,送回巧斯。死于中途,埋在圣多米尼加教堂中,墓碑上还记载着他的英勇事迹。) 威尼斯历史家认为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主要就是由于这个偶然事件。他们说接着就发生了恐怖现象,于是城墙被攻破。因为他们憎恨热那亚人,似乎故意把一切责任都推在吉斯提尼亚尼头上。他撤回后方时曾引起相当混乱,这个说法也许是正确的。从穆罕默德有经验的眼光看来,对这种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所以在一个土耳其巨人哈桑领导下, “新军”又回过头来进攻。虽然如此,哈桑本人还是被击毙了,他的部下也被击退,由此可以证明守军的战力并未减低。事实的真象是:从竞技场门中冲入的土耳其军,因为发现退路已经被博加尔迪兄弟切断,就向南往亚德里亚堡门方向流窜,就又到了圣罗曼努斯门,从侧面攻击守军,这才使苏丹能够发动第五次攻击——也是最后一次——终于冲入了中间的空场。 攻击正在发展之时,后方有人喊着说城已经破了,似乎有人看到亚德里亚堡门附近的一个碉楼上已经插上了一面敌旗,所以谣言似乎得到了证实。虽然并非事实,可是恐怖现象却已发生,无法挽回了,有好几千敌军已经冲进空场。这时,皇帝正从另一段城墙上回来,发现这个情形,就打马向空场奔去,一面号召部下跟着他冲。法朗西斯在右,巴拉罗古斯在左,直向土耳其军冲去,边冲边喊道:“上帝不许我做没有帝国的皇帝!我要与我的城共存亡!”不一会儿他就被砍倒了。 他倒了,这个城也倒了,敌人从各方面涌入。到处都是惨象。虽然屠杀非常可怕,却比不上一二○四年那一次。男女老幼合计被屠杀了四千人左右,到中午时候,穆罕默德已经重新控制了他的部下,结束了这种疯狂状况。所有房屋都进行了有系统的搜劫,教堂被夷为平地,有五万多人(男女儿童)被俘为奴,无数书籍被毁灭和出卖(注:公共图书馆中据说藏书六十万卷,吉本引伊斯多尔大主教的说法,毁书一百二十万卷。) 一旦秩序略为恢复,苏丹走进圣索菲亚大教堂,在那里避难的人民有数千人之多,均被收为俘虏。他命令一个伊斯兰教阿訇登了祭坛,把教堂献给伊斯兰教的“上帝”。于是再到处巡视一番,他看到这种凄凉的景象,不禁深有感触,口中喃喃念出弗尔都西的诗句: 蜘蛛网挂在凯撒宫门前, 枭鸟在阿夫拉西阿卜守望塔上了望。 为了娱乐起见,他从部下手中购买那些未能逃走降为奴隶的希腊贵族,当着他的面处以死刑,以此作乐。其中有诺塔拉斯大公和两个幼子。城市的残破情形可说是到了极点,留下来的人民寥寥无几,以后若干年中,穆罕默德经常从他地方移民来充实这里的人口。穆罕默德非常聪明,他对希腊正教表现出极大的容忍,指派金迪纳乌斯为大主教,虽然他取消了原有的封建制度,但却不干涉人民旧有的风俗习惯。这个政策很毒辣,因为他支持希腊正教,所以使东方与欧洲的西方永远分裂了。 这次浩劫的后果十分惊人,如哈拉姆所说:“一阵惊恐的感觉,或是一种自责的情绪,直刺基督世界的心脏”。这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使欧洲东面门户洞开。在蹂躏了依里利亚半岛和伯罗奔尼撒之后,穆罕默德转向塞尔维亚,虽然被匈牙利击败,可是哈拉姆这位英雄也以身殉,这对君士坦丁堡的不幸可算是一个报应。其次,穆罕默德又重占了西门德拉,在波斯尼亚建立了属于他的地区,但又被摩尔达维亚的埃提尼四世击败。此后,他又占领克罗地亚,斯康德堡死后,他又决定侵入意大利,向罗马进军。但却未能如愿以偿,因为他在一四八○年没能攻下罗德岛,并于次年逝世。他留下来的这个帝国,从多瑙河延伸到塔拉斯河,从黑海延伸到亚德里亚海。这是他在物质上的收获,但是在精神上的收获更大,因为差不多两个半世纪中,即从一四五三年到一六八三年(约翰·索比斯基在那一年解了维也纳之围),欧洲政治的中心话题就是土耳其人。一五七一年奥地利的约翰在勒班陀击毁了土耳其舰队后,威尼斯人宣布魔鬼已经死亡了。 恐惧的原因不仅是土耳其人获得了胜利,而是经过一千年的勉强统一,基督教世界终于还是成了碎片——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同样分裂了,教皇庇护二世,原名皮西欧·诺米尼,在为皇帝腓特烈三世做秘书时,对基督教世界这样评论说: “我认为前途毫无希望。基督教已经不再有元首:教皇和皇帝都没有获得适当的份量或服从;他们被当作傀儡和名义上的符号。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国王;几乎有多少宗室就有多少王子。用什么方法能够劝诱这无数的基督教统治者拿起武器呢?请看基督教世界!假如说意大利是和平的,我却不知道这个程度应该怎样计算。阿拉贡王与热那亚之间的战争仍然存在。热那亚将不对土耳其人作战:据说他们还向土耳其人纳贡!威尼斯人已与土耳其人签订条约。意大利不参加,那么我们不可能希望进行海上战争。你一定也知道,在西班牙有许多不同权力,不同政策,不同意志和不同思想的国王;但是这些“远西”的君王却不可能被吸引到东方去,尤其是他们正在与格拉纳达的摩尔人作战。法兰西的国王虽然已把他的敌人赶出王国;但他仍在困难之中,因为害怕英军会突然登陆,所以不敢把他的武士派往国外。至于英国人,他们只想一雪被法国人赶出的耻辱,苏格兰人,丹麦人,瑞典人和挪威人都住在世界尽头,能看见的不出其国界之外。日尔曼人已经四分五裂,没有办法可以把他们团结起来。” 第一,穆罕默德在欧洲建立了一个“土耳其”,使欧洲人面临奥斯曼问题。第二,君士坦丁堡的沦陷使两个教会的分裂成为定局,基督教的教义更难统一。第三,土耳其的征服不仅在文明的摇篮中把一切文明遗迹都毁灭尽净,而且也使欧洲部分失去了基督教自治权。东帝国的领土完全降级:在土耳其愚昧和野蛮的重压之下,把一切艺术,文学和音乐都毁掉了。田野荒芜,工业衰败,家庭生活被破坏,人民变成了禽兽,道德沦亡。 但是东方下沉时,西方却上升了。希腊人的流亡(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前后)正如公元七○年耶路撒冷沦陷前后希伯莱人的流亡一样,对文化交流具有极大贡献。希腊学者走遍了西方各国,使智识阶级接受了他们的科学教育,同时也使荷马时代的神话再次获得一般人民的欣赏。建筑艺术变成了古典型式。西塞罗和维吉尔成了学者的老师,亚历山大和凯撒也成了军人的教官。 这些变化与印刷的发明相符。凡此种种对人性的复活——即所谓文艺复兴——具有极大影响。(注:虽然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并不直接导致文艺复兴,可是拜占庭人把那些经典著作传到西方,使其没有被土耳其人完全毁灭,这对人类文明的未来命运是一个极大贡献。)西蒙德斯说过,浮士德是这个时代的伟大象征。浮士德是自愿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人,但是酬劳是他看见了荷马和亚历山大,并且得到海伦作他的新娘。 希腊人的理智光明刺穿了教皇和封建制度构成的黑幕。当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垮蹋之时,罗马的精神堡垒也随之崩溃。封建制度也从此难以自保。这又使怀疑的尘埃散遍整个西方:结果宗教改革使财神战胜了上帝。 君士坦丁堡1453年4月初被奥斯曼人的军队围困,5月29日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攻入城内,君士坦丁堡陷落,拜占庭帝国(东罗马帝国)灭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