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振甫先生旣逝,几家报刋不约而同地想从我嘴里寻找到新闻话题。其实,我与辜振甫先生并无交往,大概是因为写过长篇历史小说《奇人辜鸿铭》之故,才让敏感的媒体由此及彼,误以为我势必相识这位海基会董事长吧。 虽未谋面获辜信如获至寳 话说回来,虽然与辜振甫先生未曾谋面,但我却多少还是知道点想来读者感兴趣的事。在海峡两岸共同追思辜先生之际,不妨将之道出,也算以一瓣心香祭奠逝者,并借此指正辜振甫与辜鸿铭的关系并非时下诸多媒体以讹传讹所言“孙子与祖父”之系。 二○○一年,我这部一百五十万字的三卷本长篇由中国靑年出版社出版后,在海内外小有反响。热爱辜鸿铭的台湾远景出版公司老板沈登恩在台北买到拙著后,马上与我取得联系,表示要推出繁体字版本。二○○二年四月,沉登恩专门由台湾前来福州给我送书稿清样。 在谈论时我忽然想及,现任台湾海基会董事长辜振甫对堂伯父辜鸿铭当年赴台讲学该有印象,便建议沈先生回台后不妨找辜振甫先生了解些情况,他欣然纳之,并允诺帮我转递给辜先生的信。 五月中旬,沉登恩从台北打来电话,相吿他在辜振甫先生创办的鹿港民俗文物馆意外拍得辜鸿铭手书“闇然日章”,而且辜先生已很快覆函给他,所述往事颇具价値。他马上将辜信传眞过来,让我如获至寳。 辜振甫称辜鸿铭乃堂伯父 辜振甫覆信中称辜鸿铭是自己的堂伯父,“诚如尊函所述,本人得躬仰其风仪乃系五岁入家塾之后。而今忆往,旧事于脑际渐次褪失终究难免。旣承垂询,唯就记忆所及,试抒一二供参。” 文化怪杰辜鸿铭的风仪,在他这位侄儿的笔下复活了:“鸿铭先生博古通今,或系在西洋受敎之故,其运笔颇有特异之处,以‘古’之上半部‘十’字为例,常人多先书一横,再书以一竖;他则反是,先写一竖,始再加横。 而其下半部之‘口’字,常人多先以左边一竖为起笔,次则上边一横,继而右边一竖,最后底边一横完成;鸿铭先生则是上边一横往右直竖下来,嗣则左边一竖向右横去。” “鸿铭先生雅有清操,学者风度,置钱财事于度外。而寄寓寒舍时,本人之卧室与其仅一壁之隔,乃知其嗜食生牛肉(即现今所谓之鞑靼牛排是也),其虽曾游学英伦,然绝口不吸英国香烟,独钟土耳其之WESTMINSTER牌烟,其烟乃金口,体则扁,而与通见之圆形香烟颇有二致。” 隔墙而居老小相处陶然乐 “时,家塾延师课读儿辈,于授四书时,鸿铭先生尝就‘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一篇训以,年轻之辈宜深究其义,莫以人不知自己之本事而有所忧,宜其以弗知他人之本事优于自己为之忧,盖了解他人的本事,足以激励自己续求上进,知悉别人的长处,则可敬为师友,或邀为同事。” 辜振甫先生将深情凝于笔端,读其信札,字里行间让人感受到他写信时的那份津津乐道之情。 当年辜鸿铭来台,和辜振甫隔墙而居,可以想象这对老小相处的陶然之乐。当辜鸿铭在二楼书房濡墨挥毫时,年幼的辜振甫曾有幸侍侧观睹,印象深刻至极。辜振甫提及,他曾亲见辜鸿铭题写“闇然日章”四字,他钟爱之,长大后特将此墨寳制成匾额,存挂于为保存中华文化而设的鹿港民俗文物馆。 覆函吿知辜鸿铭后人情况 辜振甫先生在函中还特别相吿了辜鸿铭的后人情况:“鸿铭先生之哲嗣(乃独子)名守庸,容仪俊雅,才识出群,曾来台前后三次,于六十年前逝世,惜无后。鸿铭先生唯一掌珠震东,喜着男装,经年长袍马褂,举止有若须眉,未曾出嫁。” 最后,他客气地说:“以上各点,乃就饶其意义或趣味者拣以记之,至于其余,或因年久失忆,不甚牢靠,或属末节琐事,无甚可录,不须赘述可也,唯望卓参是幸。端覆并颂文祺。”落款是“辜振甫(印)敬启”,时间是“九十一年五月九日”。 辜振甫的覆函纸所用为“公亮用笺”。我知道,公亮乃是其字,也许与他敬崇诸葛亮有关。 “鸿铭先生诲之谆谆,本人深蒙启迪,终身受用,并常以之转嘱后辈共勉之。”从信中这段文字可见,辜鸿铭对辜振甫的影响至深,这也是辜振甫对辜鸿铭的情感所在。捧读此函,我暗自思忖,辜鸿铭对辜振甫先生“终身受用”的“诲之谆谆”中,可否有“时刻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