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喜欢讲故事,小时候的我们,又是看到什么就问什么,这往往是爷爷讲故事的缘由了。可平时,都是有做不完的活儿,只有到了春节,空闲时间略多。堂屋内草榻椅堆于屋角,厚厚实实的草编织成团成串成片,圈成一个有靠背圆形的椅子,椅垫也是厚厚的草编织成的。那个年代农户人家,似乎也不是每家都有的。爷爷坐在草榻椅上,四围一圈儿喜欢听故旧传说的孩子们。长长的烟袋杆,黑幽幽光亮亮的梨木耀人眼,一闪闪的烟锅上方飘荡小小一团火,随着爷爷的呼吸荡漾着。串门来去的孩子,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自然是门神画,只因为凶恶怪像的两个人,站在门框上,喜气洋洋地春节里,无论走到谁家,第一眼就看到这幅画,你怎么可能忘记呢。缠着爷爷讲门神的故事,开头第一句,爷爷说,人得做好事,只有做好事多了,别人才记得你,比如说,神荼郁垒,那片苍茫无边的大海上,桃都山,胡敬德,秦叔宝,梦中斩龙的魏征,吃鬼的钟馗,然后是孟良焦赞与杨家将的故事了。门神的故事早已忘却,那些捉鬼吃鬼的动作,夸张变形的神色,龙的可怜可惜可爱可叹,忠义信武的准则,一点点的沉淀在杂乱的记忆里。做好人,做好事,你可以成为门神啦。 爷爷,门神是不是太辛苦了,从春节到除夕一年到头守护着呢。鬼又是什么样的?鬼都是凶神恶煞吗?有没有好人鬼善良鬼帮人鬼咧,她们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哦,爷爷的故事又提到了一个叫蒲松龄的读书人,有时会从竹编泥铺的阁楼上,拿出一本泛黄翻卷书角线装黑字的古书来,上面的字我们一个也不认识,曲里拐弯的很好看,那本书就是这个无聊斋记述的奇异故事书?他是因为无聊才说书记书写书的?那爷爷你为什么不写这样的一本书?你不是说我们这一支祖上也是马家菜园子教书启蒙的吗? 门神也有不是凶恶煞星的,也有骑鱼跳龙门的,那个胖乎乎的孩子,比我还可爱哟。是谁斜着眼扭着头气呼呼地说,还有两个大大的字咧。门神还有不吃鬼的?他不守护家宅平安,不捉鬼吃鬼把前来捣蛋做坏事的东西起跑,又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他又是什么样的好人?名字叫什么? 老花镜从镜框里取出来,另一本书里,爷爷又为我们读一些故事了。是《西游记》还是《封神演义》?是《荆楚岁时记》还是《风俗通义》?那些残存于“破四旧”的古书是爷爷怎么保留下来的?泛黄卷角的线装书,里面有一些什么样的神奇的人物藏匿着? 寿星,福星,禄星,一个个人物又跑到我们身边,年年有余的鱼,红艳艳一点尖铺展在白绒绒细气的桃子,笑嘻嘻的老头,可爱神气的娃娃,还有一个煮海戏龙的刘海吗?还是戏弄金色蛤蟆?他没有戏弄老龙?爷爷的书里嘴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只要我们看到的画,提及到贴在谁家大门上的画,上面是什么样的人在做啥事,哦,只提一点点印象,爷爷总是能够讲出一串串故事来。在我们谁也提不出新的画来时,爷爷又开始提问了,那是他讲故事时,经常跟我们玩的游戏,提醒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些,能不能想起一些,你一句我半句的几个孩子,又在爷爷的启发下,补充着,嬉戏着,逛打着,摸手敲头掐捏住一团肉肉扭转着,门神又出现几个人,包文正包公出来了,文天祥出来了,招财进宝出来了,杨宗保穆桂英出来了,岳飞马超出来了。 马超啊,那是我们马家的先祖呢。 马良玉是怎么到竹溪来的故事,马真又是怎么创造出菜园里的传说,没有茎丝的甜脆香糯的白菜呀,马烈,那个马真的兄弟,又是怎么打造竹溪三大玩龙舞狮高手辈出家族的,在那个明末清初的年代,插草为标划地为界的流民高潮期,爷爷的口中又开始讲古了。那个话头从门神马超扯起,从马家起源赵家封地马服君讲起,从山西大槐树以绳束手万人移民解手来历说到竹溪四大家,然后是马家先祖马良玉娶妻杜家姑娘下嫁陪嫁为县城之南所有地盘开始了。 那是竹溪马家的起源,是家族兴起旺盛发达的传说,《竹溪县志》里一个个马家的名字,家族碑志上更多的名字背后故事,纷至沓来。在门神的话题带动下,在一个个孩子眼中的画面牵引中,在爷爷的解释与我们的疑问里面,三皇五帝七略四库《四书》《五经》,轻轻地与我们碰头又悄悄地走了。眼前的树身边的屋梦中的先祖,与爷爷的故事搅成一片,缠成一团,纠结难分难解。然后,在一天天的新的开始后,如潺潺的流水,悄然无声地逝去了。 那些画,那些人与事,似乎海沉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就那么永远的消逝了。可是,谁能够断定,它们不会在一个悄然而至的契机里,开花结果呢?一粒种子播下时,总有它的梦与花吧?成为门神,守护着别人,会不会有一个孩子的梦,在这些故事里萌芽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