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所以中国哲学家们一般认为,在事实世界之上尚有一个价值的世界。价值世界是事实世界的基础和归宿。虽然两个世界有时对立,但究其根本,应该一致。价值世界相较于事实世界而言更为根本,事实可能合于价值,也可能与价值相违。与价值相违的事实,在中国的哲学家们看来,是应该被摒弃的。我们之所以说中国哲学从本质上讲是价值哲学,即在于其哲学体系主要建立的基础是价值判断。 人类社会是由不同的个人组成的,理想社会的实现离不开每个人的自我价值实现。中国传统学术思想中关于个体之人如何实现自身价值、保持自己身心健康的论述尤其丰富。很多学者皆关注个体之人的生命和谐、健康快乐、精神境界与超越等问题。中国哲学中的主流观点,皆认同此至善的价值本体。如程朱理学关于“天理”的探讨,象山心学关于“本心”的讨论,都希望从中发掘价值的起源和本质,他们的观点虽有所不同,但都把德性理解为一种本体存在,它可以表现在人,也可以表现在物,故从“亲亲”到“仁民”,从“仁民”到“爱物”,皆体现至善的德性本体。而“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也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的。 中国哲学认为,人类的发展要护住这个“价值之本”,如此即能保证其发展的正确方向。此“价值之本”既可以呈现在心,也可以体现在物,它是我们人类精神与文化的“原乡”。人类的发展不仅不能违背此价值之本,而且,我们应该时时关注此价值之本,并以之来规正我们的发展方向,以避免误入歧途。中国哲学之所以称此价值之本为“天理”,大概是要突出其“至公”“无私”的品性;之所以称其为“本心”,大概是要突出其为心之主宰、为万化之本体的地位。 人类因“文化”而挺立,“文化”因“价值”而有活力与生命。如果我们在城市化过程中,没有文化与价值的指导与引领,势必走向冷冰冰的物化过程。这种冷冰冰的物化必将逼仄、压迫人的心灵,导致人的异化。人们由此而产生“乡愁”,也就成为必然的了。 四、如何在城市化的过程中解决“乡愁”问题 我们发现,城市化过程中,由于物欲的过度膨胀、扩张,导致了古朴的乡村及其文化遭到破坏,民德归厚不复存在,民风浇薄,人们心中的美好记忆也随之而破坏,引发起人们浓浓的乡愁。因此,乡愁的产生,实出于人们的反思,即现实的存在与心中的价值理想存在差距,此“差距感”进一步带来“失落感”,由失落而有惆怅,从而诞生了乡愁。 当代人们在都巿的逼仄之下,急躁盲从,遑遑不安,对于如何安顿自己的心灵,乃至于对自己的人生走向,无所适从,恣肆颠倒,虚无邪恶,适足以颠覆其生命的真实,而不能追求真正的生命存在及其意义。如何解决此问题?我们认为,在城巿化的不断发展过程中,伴随着物质文明的进步,要有意识地加进人文的关怀,使人们的“乡愁”得到疏导。 “乡愁”问题的讨论,重在点醒人们的历史文化意识,呼唤人们的心灵真实,也即“初心”。立此初心,则生活有本有原,在此基础上,引导人们面向未来,追求自己的文化与生活理想。虽然社会生活变化无常,但是,于其中是否有不变之本?纯净的心灵、人的本真之性能否成为其根本?中国文化倾向于对之进行肯定。人如何不至于陷溺于物欲和身体的躯壳限制之中而能得到解放,这似乎与科学的目标不同,而当归入到心灵的解放,这种解放要通过洞察心灵之本真、得其所归宿,再于其内向外展开,得人们日常生活之信念。所以,“乡愁”问题的讨论,是对时下一般只关注于物质层面追求的社会风气的一种反省。人们若只是关注物质的层面,服从于社会巿场的法则,则对于人的心灵和精神生命,可能会造成一种戕害。乡愁的提出,就是要让每个人觉醒其真实的生命自我,不至于在物欲中丧失其本初。当其向外展开时,则追求其价值理想的实现;当其向内反观时,则要挺立起良知的真实价值本源,如此,则能内外一体,使生命的真实得以在现实中呈现。故通过乡愁问题的讨论,恰是要端正其初心,奠定其人生追求的理想之基本方向。 如果说“乡愁”的情绪,引燃了人们内心对美好存在的一种追求,那么,接下来,这种追求是否有实现的可能?我们认为,中国哲学有助于解决城市化过程中的乡愁问题。中国哲学强调于人生实践中确立起价值形上之本。如孔子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中国哲学这种对仁爱之本的追求,犹如求仁得仁,是高度自由的。它不受外在物质条件、环境之制约,是一种仁心、仁意的实现。在实现的过程中,人的心灵便得到了安顿,回到了熟悉的家园。如此,则能解乡愁之苦。 城市化侧重的是物质,乡愁的产生是要于此高度物质化的过程中启发人的精神自觉,自觉人之所以为人者。在城市化过程中,人们感受到的不安、痛苦、恐惧,皆可能与乡愁相联系。乡愁之愁得越多,则人们返观内在心灵之解脱就可能越多。关心生命的成长,关心人心的安顿,是当代学人的重要担当和责任。乡愁的提出,正表明我们所谓的学问不能仅仅是一种思想与理智的游戏,它应当关注生命,不让人的生命颠倒错乱,不让人的生命在物欲中迷失。纯粹关于物的追求并不代表生命真正的旨趣,因为这会让人沦于与动物相等同的地位。物质文明、科学技术,皆需要有适当的价值引领,要有人为它确立发展方向和维度,否则其便会陷于盲动中、横冲直撞。 由明德之本心发而在外,必然要求有人文世界的建构,其中当然也包括城市化。因此,若城市化能由人的良知本心而发,则自有其合理性;城市化若能与人的生命呈现、成长相关联,则它就能与人的生命本真相贯通。因为主体生命的成长、德性的涵养是离不开家国、社会和世界的,不存在孤零零的个体之德性。正所谓“德不孤,必有邻”,有“敬以直内”,必发而有“义以方外”;仁德之良知本体,一定会向外感通,一定会客观化为现实,所谓“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由己及人,由人及物,“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城市化若能与此相结合,则得其所而能解“乡愁”之结。 (原文发表于《当代中国价值观研究》2017年第1期。注释从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