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传统民俗的现代再现 从“三月三民俗活动”的节目单来看,主要内容包括六大部分:文艺节目表演、民间美食叫卖、儿童游艺、风筝制作、现场写生、非遗展览。其中,舞台正面的陆地除了设置了观众席之外,就是儿童游艺区、非遗展览区、民间美食叫卖区。“民间美食叫卖”由曹桥街道和马厩村委工作人员扮演兜售人员,“非遗展览区”后改名为“民俗展示区”(图3),因为场地原因展示的物品不多,主要是一些传统生产生活用具的展示。舞台背面过桥的陆地区域是风筝制作区和现场写生区,主要是外来的一些风筝和写生爱好者。另外,还有一些外来的摄影爱好者,据说对这里的一些活动很有兴趣,有什么活动都坚持前来摄影。 图3:民俗展示区,陈志勤2016年4月9日摄于马厩村 图4:当湖书院节目横幅,胡萌萌2016年4月9日摄于马厩村 “三月三民俗活动”于当日上午9:30开始,首先由平湖市、曹桥街道文化部门相关领导开启了“欢乐平湖·节节乐”的启动仪式,然后在一个自称为“民俗哥”的男主持人和一个自称为“踏青妹”的女主持人的主持下,陆续开始了各项文艺节目表演。文艺节目的表演内容有:齐景公扮演者和手马灯舞蹈队组合的曹桥文化站的民俗舞《手马灯》;平湖当湖书院的一位老师带领10名小朋友吟诵的《平湖竹枝词吟诵》(图4),作为弘扬“国学”进行表演;伴有郊游、放风筝、写生等舞蹈场景的女生独唱《三月三》;12名女子扮演美丽花仙子的独山港文化站的女子群舞《花神》;最后是表现一对青年男女水上互诉衷肠、表达爱慕之意的表演唱《摇船情歌》。 我们可以把以上的“三月三民俗活动”的具体节目划为四部分:现代文艺、“国学”传统、民俗展示、历史传承。女生独唱《三月三》和表演唱《摇船情歌》可说是现代文艺部分,主要是为了渲染这次活动的主题,巧妙借鉴活动场地的桥、水等舞台因素而完成的一出实景表演。平湖当湖书院的师生吟诵的平湖竹枝词可说是“国学”传统部分,而马厩村是当湖书院的实践教育基地。清代理学家陆陇其(1630-1692年,字稼书)为平湖人,当湖为平湖别名,为承继其理念,在2014年3月由热爱传统文化的志同道合之士创办了“平湖当湖书院”。据当湖书院主要负责人吴老师的介绍,还能够吟诵平湖竹枝词的只有一位94岁的老人,为了不让这门传统消失,他就去拜师学艺,希望传授给那些热爱平湖当地文化的家长和孩童。 民间美食叫卖、儿童游艺、风筝制作、现场写生、非遗展览这些活动可归属于民俗展示部分,以这些活动为载体向观众展示民众的新旧日常生活。但因为历史和民俗的不可分割性,在历史传承部分的节目中,也可以作为民俗创新展示的一种。被称为民俗舞的《手马灯》(图5)和被称为女子群舞的《花神》(图6)是对平湖相关历史的传承,可说是历史传承部分,但同时也体现了作为民俗创新而展示的一面。因为其设计缘由虽然都与传说中齐景公在马厩活动的村史相关,但有些活动后来被世代相沿成为村民的民俗活动了。如《手马灯》这个舞蹈设计就是和齐景公传说联系在一起的,与之相关的“手马灯”其实是一种民间艺术,据说“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曹桥街道马厩村相传为齐景公驻军养马之所,为了纪念齐景公之功德,古人立庙(马厩大王庙)祭祀,并在马厩庙会上表演跑马戏、跑马灯,后有人仿照马的形状创造性地制作了手马灯,因而在表演时动作更灵活,舞姿更优美,让神灵高兴,保佑人口太平和五谷丰登。《千年古镇――马厩村地名文化调查资料》中介绍了民俗舞《手马灯》形成背景:“直至清乾隆年间,手马灯作为马厩庙会文化的一种形式,广为流传和盛行。可是后来因战乱纷繁,民不聊生,庙会活动逐渐衰弱,手马灯逐渐被人遗忘。直至2002年,手马灯经曹桥文化站进行挖掘整理和市文化馆人员的精心编排,参加了平湖市西瓜灯文化艺术节行街表演和展示活动,使中断了上百年的文化重放异彩”。 图5:《手马灯》表演,陈志勤2016年4月9日摄于马厩村 图6:《花神》表演,陈志勤2016年4月9日摄于马厩村 女子群舞《花神》的原来名称为“十二花神舞”,又为“十二花神大天官舞”,与马厩村没有直接的关系,是全塘镇文化站于1991年挖掘出来的消失半个世纪的祭祀舞蹈。根据平湖市民俗非遗中心提供的项目调查表可知,是源自明末清初全塘镇沿海一带发生的一场大瘟疫,很多盐民和渔民无治而亡,后经一位游方人士指点使用当地人用的花花草草煎汤服用,结果效果神奇,解救了无数百姓的生命,所以,民间衍生出花神来人间救苦救难的说法,兴起了敬花神的习俗。 四、对“民俗”的多样性认知 对于民俗学中的“民”在今天意味着什么,德国学者卡舒巴给了我们一个明晰的说明:“‘民’的观念必须是指现代的一群人和一个社会,它们都受到本地的、区域的、国家的和全球的影响。‘民’意味着一个历史的观点和建构,直到今天它都在被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建构。更进一步的,‘民’意味着多层次的社会和文化景观。……‘民’意味着不同阶级和群体‘文化地’生活的某种方式”。在美丽乡村建中,“民”在实践着在行动着,并且丰富了“民俗”这个概念的含意。 从以上对于“三月三民俗活动”的介绍和分析来看,现代文艺、“国学”传统、民俗展示、历史传承这四部分的内容中,民俗展示部分是相对薄弱的,但就此并不能够得出马厩村忽视民俗文化的结论,因为在历史传承部分也反映了民俗文化创新的意义。而相反,马厩村无论在新农村建设和美丽乡村建设中,在现有的软硬件基础上,可认为是很重视民俗文化的挖掘和利用的。首先,暂且假设这里的四部分划分是合理的,除了这次的“三月三民俗活动”,马厩村在美丽乡村建设中还进行文化展示厅(马厩大桥对面的文化长廊)、文化墙的布置,并且如马厩大王庙信仰等习俗也延续着,还有村落中的文化人士如张老师、潘老师等非常活跃,记录并出版了《马厩民俗》等资料。其次,应该承认把这次活动内容分为四部分是不妥当的,虽然这种分类都是权宜之计,但这样的分法显然是把“民俗”这个概念进行狭义理解了,因为按照现在对“民俗”的理解,整个活动都是民俗的,全部内容也都是民俗的,甚至我们每天的生活也是民俗的。但是在美丽乡村建设中,村委会以及村民需要应对国家标准《美丽乡村建设指南》量化指标的考核,对于不能用量化标准来定夺的传统、文化、民俗、非遗等概念,还是只能从思想观念、行为方法上展开重构或重塑。 而从“三月三民俗活动”中可见,在实践的现场,人们对“民俗”一词的理解还是有偏差的。在这个活动中,我们可以分析几个层次的对“民俗”概念的理解。首先,从“三月三民俗活动”这个名称来看,仅仅从字面上来看,虽然可以理解为把整个活动看成是一项新民俗,但根据以上这次活动的缘由可知,应该是仅仅指代“三月三”这个传统节日而言的;其次,是“三月三民俗活动”内容中的“非遗展示”部分,活动组织者后来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有人仅仅以进入非遗名录的项目来理解“非遗”,所以最后改成了“民俗展示”,虽然因为场地原因很多还未能够陈列出来,但从展示的一些传统生产生活用具如茶壶、铁耙等,可知基本上指代的是“古”、“老”、“旧”的含意;最后,如上文中已经提到过的那样,活动的男主持人自称为“民俗哥”,女主持人自称为“踏青妹”,在表演开始,“踏青妹”远远地叫喊着:“民俗哥”,而“民俗哥”又高声而欢快地答应着现身。“踏青妹”的称谓应该和“三月三”旧俗相关,有意思的是“民俗哥”这种称谓,相比当下的一些“哥”啊“妹”啊的称呼,这里的“民俗哥”的“民俗”,不妨把它理解为具有“时尚”的含意了。据曹桥文化站凌老师的介绍,因为考虑到老套的主持词、形式不变的演出,大家已经看得太多了,所以,她把两位主持人设计成一对“小情侣”在三月三去踏青的情景,而“民俗哥”和“踏青妹”这两个让人充满好奇感的名字也是曹桥文化站工作人员根据活动场景想象出来的。 关于“什么是民俗”这个问题的探讨自民俗学科诞生之日便已存在,人们也为了对“民俗”进行定义做了很多尝试和努力,其结果是时至今日还没能够达成对于“民俗”一词万众归于一致的定义,但把“民俗”视为“生活”,有助于解决研究对象过于狭窄性的问题,避免在学术世界中被动地处于边缘地位。正如安德明在评高丙中《民俗文化与民俗生活》时所指出的那样,该书“极大地扩大了‘民俗’的范围,在完整而统一的把握之下,这种扩大变得合理而可能”,同时“强调了民俗学的整体研究的重要性,并指出了整体研究和事象研究两种学术取向互补的意义”。菅丰关于“文化”、“民俗”的见解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路,即“文化”、“民俗”等概念都是建构的产物:“暂且以指出文化是根据如何认知而被归纳选取出来的、文化这个词语所指整体是非实体性存在为限。因为,文化是一个根据人类的思考而生成出来的概念”、“民俗无非是人们从整体性的文化之中归纳出来的表达文化的其中一部分的概念”。 仅仅从以上的个案为例,在一个利用当地历史积累、民俗传统的现代活动中,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对于“民俗”的理解,在实践的现场其实可以是多层次的和丰富多彩的。现在,利用传统民俗进行现代再现的民俗文化节遍地开花,它所带来的社会上对于“民俗“的多样性认知,或许比正在研究“民俗”的人还要丰富多彩。虽然面对如“美丽乡村”这样一个“从上到下”的行为,但如果我们坚持“从下到上”的研究实践,或可能为今后进一步开拓面对社会新时代的民俗学研究提供思考。 (原文刊载于《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注释及参考文献详见原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