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长沙 廖文伟 “读、看、跟、听、记、写”,无非是一年半载,便可以自诩进了收藏大殿的朱漆大门。收藏入门不难,外来的和尚经难念,要修炼到收藏鉴赏能力精深,具备一双火眼金睛,没有十年二十年“面壁”般的毅力和精神,谈何容易。 应当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传世古董文物历经改朝换代以及各类运动,现今能够完整流传至今的珍品可谓少之又少,并非俯拾皆是了。真古董隐没在假古玩一望无涯的沙滩上,若非真才实学的收藏鉴赏家,如何能有沙里淘金的本事?频频给地摊商贩和古玩商店交些学费的,正是那些徘徊在收藏大殿门槛前的收藏爱好者们。最可悲的是,100个大量交纳学费的收藏者,常常只有三五个敢于承认。我1975年胡乱买回来的仿制宣德出戟青花罐,便至今放在博古架上,权当座右铭警惕自己。知耻而后勇的人,往往就是后来的成功者。 记得有一次,我小恙初愈,便受邀与杨宗干副会长、陈慰民教授和洪波先生等,一道去某市鉴赏一“知名收藏家”的藏品。此君有私营企业,家资不薄。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介绍其藏品时十分自信。展开赵孟頫长卷《浴马图》时,他指点着画卷说“赵孟頫善用这种线条,马画得好极了,印鉴我都对照过,一丝不差”。而在我眼中,此画粗劣不堪入目,不能与赵公作品相提并论。他捧出齐白石《草虫》册页,说“小虫跟活的一样,只有齐白石画得出来”。我却认为“呆滞无生气,临摹功夫都很糟糕”。此君收藏,以书画、青铜器、瓷器为重头,引导我们参观的主要是书画,除赵孟頫、齐白石之外,尚有林风眠、郑板桥、王雪涛、蒋廷锡、郎世宁、张大千、黄宾虹等大师的作品。他一一领着我们面壁欣赏。尔后便一边搬出青铜器、瓷器让我们过目,一边自信地说:“真正的珍宝在民间,有的连国家博物馆都找不出。”尽管杨会长两次强调“陈教授、廖老师是湖南两位知名度很高的鉴赏家”,此君撂下一句“我已收藏30年”之后,一句“请两位老师看看”的客套话都没有。其洋洋自得之情溢于言表,视历史文化如三杯红酒,毫无敬畏之心。我们自然也就不便多说些什么,只笑只点头,气氛倒是十分轻松和谐。 这样的收藏家,我接触过许多。2007年春夏之交,我在“五千年文化公司”任艺术总监,有名企业职员请我去他家里鉴定古玩。进门我便微微一惊,元青花大罐大瓶至少七八个,两汉商周青铜器四五件,两宋明清时期的高档瓷器一大批,满目“国宝”,一室珍稀,令人眼花缭乱。我还当真细细看了好一阵子,认为无一真正古物。此人大失所望,但他不信。此后竟用小拖车分别拖了元青花大罐、青铜大鼎找到我的新居,请我“再好好看看”。我真不忍面对他那失落的眼神,职业道德所至,又不得不重复在他家里说过的话。 去某市鉴赏回来不几天,一位颇有些知名度的收藏界人士来找我,请我帮他审看一篇文稿,说是要投给国内一家权威收藏期刊。打字稿上赫然写了“请廖老师修改”,似乎比相貌堂堂者客气多了。只是,读一遍,便不知如何“修改”为好了。他写的是一件玉雕鸡心佩,说是西汉早期之物,但文中所指框边“游丝毛线”,既不“游”亦不“毛”;说是“一面坡”手法,则为压地隐起的图案;说是主体纹饰为龙凤呈祥,将明清时期民俗文化图案前挪了两千年,风马牛不相及……玉质泛黄,一目了然的韩玉,他却指定为和田籽料。我真不知要如何的开口,思忖良久,终于说了:“我们写一件古玩,搞明白它的年代定位,下面的文章就好做了……”话尚未打住,他便接上了,说:“就是就是,我就是这样子做的。”于是我吞回去要说的话,不置可否了。 写古玩确实是学习和提高的重要途径,我本人也十分重视在这条途径上的实践。粗算下来,从1997年开始,我曾在省内外如《收藏快报》等20余家报纸刊发稿件近300篇不计,而仅《文物天地》《东方收藏》等多家国内权威收藏类杂志上,即已刊发收藏鉴赏文稿35万余字,同时还编辑著作10余册,内容主要介绍了我的独羊居历年来收集的藏品故事和研究心得。后来我得知,外远至北京、内蒙、广东等外省市、近至长沙等多个地市,都有收藏爱好者收集我的文章。这样经历一段时间的磨练之后,既总结了经验,锻炼了自己,又宣传了历史文化,还能惠及他人,何乐而不为? 需要着重指出的是,写古玩,原本就是学习古玩收藏的延续,务求有了学习的心得和收藏的斩获,才可扶笔作文。唯有总结了经验,才有利于指导以后的收藏行为。写古玩,如此的举重若轻,当然不能放纵思维在纸上信口雌黄,听凭手指在键盘上指鹿为马,亵渎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 倘若都像前面提到的三位,收藏历代各大名家的字画、商周两汉青铜器、宋元明清陶瓷器,竟像是逛菜市场买小菜一般容易,想要什么就能买到什么,一搜罗竟还一大堆,那么建设博物馆岂不多此一举?倘若将高古玉器视作面团,想捏个汉代就汉代,想捏个商周就商周,那么考古研究所大可不必挂牌。视收藏为“过家家”,毫无敬畏之心,怎么可能去潜心读书,如何会去深入探讨?更不可能锻炼成真正意义上的收藏鉴赏家,到头来,终究会被无情地排除在薪火相传行列之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