淀山湖会议,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留下深深的印痕。(照片最左排从下往上第四位是本文作者孙颙,第五位是郏宗培。) 郏宗培走了。我习惯称他小郏。我素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与文学界同仁,与出版同行,工作关系很好的不少,有私交的则不多,小郏算“不多”中的一个。 彼此信任,互不设防,大约是友谊自然发展起来的基础。1982年,我从华东师大毕业,颇多周折,才进了上海文艺出版社,做小说编辑。我是新来者,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岗位,自然小心翼翼埋头工作。那时,小郏已在出版社做了多年编辑,他是热心人,觉得做编辑,不能像我一脸的书呆子气,他积极帮我开拓眼界,给我介绍一些组稿的经验,包括认识若干知名作家。我当然十分感激。谁都知道,作者是编辑最重要的资源,资源是需要保护的,哪能轻易拱手交出?小郏不那么想,一则他对自己的活动能力充分自信,不担心资源的绵绵不断;二则,他向来乐于帮助别人,这正是他在文学圈人脉广泛的原因。记得,我最早去北京组稿,就是他介绍了一些作者给我,使我不至于两手空空而回。 那时,出版刚刚被推向市场,像《小说界》这样的纯文学杂志,生存压力甚大。小郏活动能力强,承担着为杂志筹款的责任。记得,当时杂志要搞文学评奖,奖励作家的好稿,小郏的办法,是筹办大型文艺活动,吸收企业的广告,刨去各种费用和税收,多出来的一块,作为作品奖金。他要我也去见识见识。我哪里干得了那种风风火火的活,常是傻站在一旁看,见他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他一个心眼要为杂志多挣点钱。他说,作家稿费太低,看见他们都难为情,有评奖,给好稿子发点奖金,多少可有点弥补。我记得,上世纪80年代,得过《小说界》奖的作家很多,比方说后来因为《白鹿原》而名扬天下的陈忠实,他第一部中篇小说就得过《小说界》的奖。很多年以后,在北京开会,陈忠实见到我,还提起当时获奖的激动,对他坚持小说创作是重要激励。编辑部里的同事们都清楚,没有小郏的辛苦奔波,这个奖的奖金来源,会成难题。 我和小郏的私交,就是这样慢慢发展起来的。我们都有点书生味道,是朋友,但不习惯吃饭喝酒之类的来往。谁有困难,能帮的就帮一把。比方说,二三十年前,我的外甥作为知青子女回沪,要考个中学。我没有这样的社交能力。小郏热心地张罗,让他去报考自己的母校,结果顺利考进。我姐姐一直记得小郏在他们困难时的帮助,她对小郏的去世,十分难过,所以我要在纪念文章中写进这件小事。小郏有啥不便对外说的私事,个人难题,也会对我讲,比如儿子的教育问题。他结婚比我晚,孩子自然生得晚,哪个爸爸没有孩子教育上的烦心事?我比他早当爸爸,就可以用过来人的身份,给他出点主意。十几年前,他动手术前,我去看他,他说到儿子还小,不无伤感;我劝他,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请他宽心。去年秋天,他再次病重时,我去医院,他说到儿子现在工作不错,一脸欣慰,我也为他高兴。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像为一个知名出版人写的纪念文字。我对赵丽宏说,我与小郏太熟,交往了三四十年,简直无从写起,所以落笔就是七拉八扯。末了,我想写一件很难忘却的重要事情。 1989年,我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已经担任了四年社长。本来,社里发展得还算顺当,那一年,有一本涉及民族问题的出版物捅了大娄子,全社上下人心不稳,跑到社会上去向作者组稿,也底气不足,有灰头土脸的感觉。小郏十分着急,几次到社长室来,建议我们要做点振奋人心、恢复士气的动作。我当然赞赏这种想法。不过,具体做什么,是很费脑筋的事情。后来,确实通过组织几次与出版相关的大活动,让上海文艺出版社较快活跃起来。其中的一件大事,记得是小郏首先建议,并且具体积极推进的,那就是在淀山湖召开的长篇小说创作会议。小郏他们提议之后,我和总编辑江曾培均举双手赞成。那次会议,几乎网罗了彼时一线的主要作家,对中国当代小说的创作是很大的推动,对上海文艺出版社走出困境,作用当然也是巨大的。淀山湖会议,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留下深深的印痕,在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历史中占据重要的一页,小郏功不可没。 郏宗培去世,文学界出版界的朋友们,写了许多深情的纪念文字。我的这些补充,是一位朋友的唠叨,因为伤感而显得杂乱无章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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