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 李熊熊 明代中期青花瓷器上出现过一种奇特的红鱼纹(见图1、2)。细看鱼纹的着色方法,竟然是通过鱼身不上釉,让瓷胎呈现火石红来实现的。这样,红鱼与青花水草、浪花同处一个画面,形成有趣的对比。这种装饰手法,在明清瓷器中可谓独一无二。 红鱼,明代人一般称其为“朱鱼”,也就是今天人们熟知的“金鱼”。“朱鱼”在瓷画中出现,与明代社会中流行的一种雅好有关,那就是畜养“朱鱼”。养“朱鱼”起源于中国,早在宋代时杭州就已经有相当的饲养规模。元代蒙古人占领中国时,对观赏“朱鱼”不感兴趣,习俗被荒废。直到明代中期,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了,民间养“朱鱼”才又一次蔚然成风。 明代“朱鱼”的畜养,首先兴起于吴中,即今天的苏州一带。据晚明文震亨《长物志》卷四记载:“朱鱼独盛吴中,以色如辰州朱砂故名。”另一位张谦德写的《朱砂鱼谱》也说:“吴地好事家,每于园池齐阁胜处辄蓄朱砂鱼,以供目观。余家城中自戊子(万历十六年)迄今,所见不翅数十万头。” 为何“朱鱼独盛吴中”呢?因为当时吴中是全国最富庶的城市,许多有钱人在此居住。他们大举兴建园林,并喜欢在园林中挖一只水池,或者摆几口大鱼缸,在里面养一些“朱鱼”以供观赏。 在精心培育之下,吴中的“朱鱼”品种越来越多。据《朱砂鱼谱》记载:“有白身头顶朱砂王字者,首尾俱朱腰围玉带者,首尾俱白腰围金带者,半身朱砂半身白,及一面朱砂一面白作天地分者,满身纯白背点朱砂界一线作七星者、巧云者、波浪纹者,满身朱砂皆间白色作七星者、巧云者、波浪纹者,白身头顶朱砂者、药葫芦者、菊花者、梅花者,朱砂身头顶百朱者、药葫芦者、菊花者、梅花者,白身朱戟者、朱边缘者、琥珀眼者、金背者、银背者、金管者、银管者、落花红满地者,朱砂白相错如锦者,种种变态难以尽述。”由此可见,“朱鱼”在明代已发展成极有观赏性的鱼类。 观赏“朱鱼”,养鱼的场所很有讲究。如《朱砂鱼谱》说:“朱砂鱼……此种最宜盆蓄,极为鉴赏家所珍。有等红而带黄色者,即人间所谓金鲫,乃其别种,仅可点缀陂池,不能当朱砂鱼之十一,切勿蓄。”可见,优等的“朱鱼”品种要用盆养,这样才能看得真切。普通红黄色的“金鲫”,只能养在“陂池”中。 明中期瓷器上出现的《朱鱼图》,中间一条大朱鱼,四周一圈青花水草和浪花,表现的应该是“陂池”,即园林中的鱼池景观。为什么《朱鱼图》不画鱼盆,而画专家们看不上的“陂池”呢?这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朱鱼图》出现于明中期,那时畜养“朱鱼”还没有后来那样的细分讲究。二是瓷器上表现“朱鱼”还达不到朱砂般的红色,只能达到“红而带黄色”的水平,因而表现“陂池”中的“朱鱼”更加合适。 事实上,水池只要处理得好,养朱鱼也是很精彩的。比如《长物志》卷三就说:“阶前石畔凿一小池,必须湖石四围,泉清可见底。中畜朱鱼、翠藻,游泳可玩。四周树野藤、细竹。能掘地稍深,引泉脉者更佳,忌方圆八角诸式。”这里讲的“泉清”“朱鱼、翠藻”,正是瓷画《朱鱼图》中景观构成的三个要素。 观鱼这样一件小事,文雅之士能看出气象万千。张谦德说自己“余性冲澹,无他嗜好,独喜汲清泉养朱砂鱼。时时观其出没之趣,每至会心处,竟日忘倦。”文震亨则说:“观鱼宜早起。日未出时,不论陂池、盆盎,鱼皆荡漾于清泉碧沼之间。又宜凉天夜月,倒影插波,时时惊鳞泼刺,耳目为醒。至如微风披拂,琮琮成韵,雨后新涨,毂纹皱绿,皆观鱼之佳境也。” 可见,明代的文人士大夫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瓷画《朱鱼图》的出现,正是这种雅致生活的图像化再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