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簡中所載戍卒除了“更戍”、“屯戍”、“罰戍”、“冗戍”、“適戍”、“䌛(徭)戍”、“吏以卒戍”、“廢戍”[1]以外,還出現一種新的戍卒種類“戍”,目前僅一例,如下: 戍上造武陵康樂樛9-1583[2] “”,里耶秦簡校釋小組認爲此字存疑,似是“更”。[3]圖版作,從亦從攴,這裡從整理者意見釋作“”。“”即“赦”字,《說文》:“赦,置也。從攴,赤聲。赦,或從亦。”且在秦漢文字中,“赦”字常寫作“亦”形,如睡虎地秦簡和馬王堆漢簡中“赦”字即從“亦”。[4]“赦戍”也是一種戍卒身份,應指受朝廷赦令從軍者。文獻記載,秦漢多次赦免罪人、刑徒,《史記·秦本紀》昭襄王二十一年“(司馬)錯攻魏河內,魏獻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東賜爵,赦罪人遷之。”其後在昭襄王二十六年、二十七年、二十八年共四次“赦罪人”遷徙用以開發新佔領地。受到赦令減免的刑徒和罪囚除了強制遷徙開發新地,還強制性屯戍從軍或者服徭役,如《史記》所載秦二世二年赦驪山刑徒以擊周章軍,肩水金關漢簡73EJT34:6A:“五鳳三年十二月癸卯朔庚申,守令史安世敢言之,復作大男彭千秋,故陳留郡陳留高里,坐傷人論,會神爵四年三月丙辰赦令,復作縣官一歲十月十日,作日備,免爲庶人。”[5]鄔文玲先生指出那些接受赦令從軍的罪人,應是解除了罪人身份,以自由民的身份在軍隊中服役。[6]而在里耶秦簡中“赦戍”有爵位,是二等爵上造,當與里耶秦簡中“罰戍”、“吏以卒戍”保留原有爵位,因朝廷赦令免去原來的罪罰派遣在異地服戍役,應也有一定服役年限。由此可知,秦二世二年冬赦驪山徒授兵使章邯擊陳涉,這次赦刑徒雖是出于軍事應急考慮,但並非首創,起碼在此之前秦代已經有“赦戍”的存在,里耶秦簡所載“赦戍”群體很有可能就如秦昭襄王赦免罪人以充實新地一樣,秦始皇和秦二世因疆域地空前遼闊,爲更好地控制和開發新地,擴充軍力,故而數次大赦,赦免罪人、刑徒從軍屯戍,以此維護統治。同時“赦戍”群體的存在,説明秦代“赦戍”制度是存在且被實施的,又如《嶽麓書院藏秦簡(叁)》“猩、敞知盜分贓案”提到秦王政二十三年頒布戊午赦,士伍猩、上造敞知人盜埱冢分贓,依律論處黥城旦、耐鬼薪,遇赦爲庶人。[7]《嶽麓書院藏秦簡(叁)》還有一則“田與市和奸案”,隸臣田犯和奸罪加上乞鞫不審被判處繫城旦十二歲,因“遝己巳赦”,復爲隸臣。[8]這表明秦代並不是如《史記·秦始皇本紀》所載“久者不赦”,只是相較於漢代,秦代赦免控制較嚴格,次數也較少,這與秦朝統治者推崇法家“重刑”思想息息相關,秦代刑律嚴酷,寬刑德政的“赦令”與之相悖,故而秦代統治者相對較少實施,這也就能解釋里耶秦簡中少見“赦戍”記載情況。 里耶秦簡8-455釋文作: 屯卒公卒朐忍固陽失自言:“室遺廿八年衣用未得。今固陵” “屯”,《史記·傅靳蒯成列傳》《集解》引律:“勒兵而守曰屯。”張家山漢簡多見“屯卒”,如張家山漢簡《奏讞書》簡4-5:“窯已遣毋懮即屯卒已去亡”,簡136-137“及屯卒備敬(警)卒已罷去”。[9]里耶秦簡習見的“屯戍”,《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注釋“屯戍,駐防。”[10]根據新出材料可知,“更戍”、“更卒”是“更戍卒”的省稱。[11]我們懷疑“屯卒”、“屯戍”或如“更戍”、“更卒”情況類似,“屯卒”即“屯戍”,皆是“屯戍卒”的省稱,故而稱“屯戍”或“屯卒”皆可,只不過在秦代習慣稱“屯戍”,而到了漢代則稱“屯卒”。 [1] 陳偉先生認爲“廢戍”(里耶秦簡8-178、8-1459)指的是廢職戍邊者,是戍卒的一種。此説可從。詳參陳偉:《“廢戍”與“女陰”》,簡帛網2015年5月30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242)。 [2]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里耶秦簡(貳)》,文物出版社2017年,第59頁。 [3] 里耶秦簡校釋小組:《〈里耶秦簡(貳)〉校讀(一)》,簡帛網2018年5月17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105)。 [4] 詳參方勇:《秦簡牘文字編》,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2頁;陳松長:《馬王堆漢簡文字編》,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128頁。 [5]甘肅簡牘博物館、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古文獻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簡帛研究中心編:《肩水金關漢簡(肆)》中冊,中西書局2015年,第19頁。 [6]鄔文玲:《漢代赦免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2003年博士畢業論文,第44頁。 [7] 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第119頁。 [8] 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叁)》,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第205-211頁。 [9]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213、223頁。 [10]陳偉主編:《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58頁。 [11] 參楊先雲:《論〈里耶秦簡(貳)〉一則“更戍”材料》,簡帛網2018年5月19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116)。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8年5月21日23:1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