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感——道德的最后一件衣裳 胡赳赳 当我们成天“浸泡”在我国瓶装水标准不及自来水”、“凤凰古城昨夜经历塌桥惊魂”、“贝因美被查出婴幼辅食汞超标”等等这样的消息里时,就会见怪不怪了。1998年,北京大学伦理学教授何怀宏出版了他的新书《底线伦理》,所举的事例无外乎开发商把绿地盖成了房子、公交车售票员2元车票收3元、旅游景点坑客等等。但在现在看来,上个世纪的人尚有羞耻,略有良知,懂得礼义廉耻,至少撒谎会脸红,做错事会觉得内疚。但到了本世纪,第一个十年一过,似乎社会基因发生了突变,底线伦理早已经崩盘,不适用了。何怀宏教授语重心长地说:“己之不欲,勿施于人就是一种基本的底线伦理。”但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已经丢失了自己做人的羞耻之心? “社会上的怨气,转化为一层又一层的暴戾之气,这种暴戾之气便是杀伐的源头。每个人都觉得是受害者,每个人又在加害他人。不仅加害,而且有理由、有预谋、理直气壮、坦然地加害。似乎受害者天生就有报复的权利。于是,在这种境况下,羞耻心被愤怒心取代了,伤天害理也变得理所当然。”在谈到这个话题时,一位媒体人士这样理解。 一位白领笑称自己是从“小资”堕落到“屌丝”,他反思道:“个人往往受时代、环境、现状的裹挟,这种裹挟的蛮力是很可怕的,别人都不知羞耻、丧失底线,你一开始不好意思,但慢慢竟习以为常,一层层地剥落,直到终于裸奔。”他感叹说:“要么你就出局了,不在这个局里玩,或许可以洁身自好。” 这种“时代的蛮力”就像一列停不下的高铁。你不上车,就被淘汰,更多人还在往车上挤。响着的汽笛名字叫做“GDP”。 中国GDP攀至第二、奢侈品消费攀至第二,可谓是中国的一个分水岭。在分水岭那头,人尚有人格,国尚有国格,过了这个分水岭,人格可以交换、贪腐者在落网前受人羡慕和尊敬,而贫穷的人却遭人嘲笑。无耻者越多,知耻者越少,这也是社会学上的“破窗效应”,用经济学家的话叫“劣币驱逐良币”。 西方文化多重“罪感”,东方文化多重“耻感”。故西方人意识中多有原罪,因此法律大盛;东方人意识中有“羞耻之心,人皆有之”,故常以教化约之。 罪感文化与耻感文化的不同,导致东西方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东方人重心性,西方人重现世。东方人重人情世故,西方人重律理规条。东方人圆融、忍辱、变通,西方人严谨、事功、呆板。 但很好笑的是,即便在东方儒家文化圈的国家中,现在的中国人也不像新加坡和日韩那样“克己复礼”、“尊师重道”了,他们是另一类人。耻感文化在中国人那里,几乎殆尽。 以前骂人,说“你这个丢丑卖国”的家伙,或骂“卖友求荣”等等,那是很严重的斥骂。但现在,丢丑和卖国是联系不起来的,卖友求荣,似乎为了个人利益也可以理解。看影视三十年的变化,从牵手、拥抱、接吻、露点到三级、AV或郭美美和干露露,人们对羞耻的免疫力越来越高。 人有人格,耻感的丧失,即人丧失自己的尊严和应有的身份,然后从“人性”向“奴性”下移,人的权利被剥夺,自我认知也趋于“精神矮化”,人于是变得“屌丝化”。从最开始的抵抗到麻木,然后到合谋,最后成为时代的帮凶,正如季羡林感叹说“坏人是不知道自己是坏人的,因此坏人不可能变好”,无耻者极有可能是不知道自己是无耻的。 但好在其一旦知耻,便会“后勇”。这也是我们对这个社会抱有信心的缘故。知耻是好人和坏人的分界线,也是坏人能不能变好的标志。 无耻者要做很多事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无耻,知耻者什么都不用做便让人明白他的知耻。凡知耻者,必有闻过则止、改过自新、止于至善的机会。 无耻者下贱,知耻者高贵。不怕丑不是一种钝感力,而是一种爱的能力的退化,怕丑不是一种脆懦,而是生命的底线打出的信号灯。 是非在哪里,界线就在哪里。无关功过,无关荣辱,无关得失,但关乎世道人心。千百年来,未曾变过。 明代学者王阳明提出“致良知”,流传着一个他的故事——一次被盗贼所困,盗贼问:“盗贼可有良知?”他答:“有!”盗贼不信。他说:“你们把衣服脱下来,我一层层证明给你看。”脱到裤衩时,盗贼不愿脱了。王阳明说:“你看,这知耻就是你们的良知。” 知耻,即知觉的一种。知而不觉,是大耻,知而有觉,即是良知! 摘自:新周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