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口,群山连绵间的一道峡口,隶属于燕山山脉。东为蟠龙山,西为卧虎山。卧虎山山势险峻,远观主峰,两块大石如两只猛虎,一左一右,一俯一仰,相对而视,伺机咆哮跃起,御风而去。蟠龙自然也以形胜得名。贯注北京地区的大河——潮河,自峡口涌入,滔滔河水拍打着两岸峭壁山崖。万里长城从山海关穿山越岭而来,至此突然收住(图一:密云古北口长城,摄于1948年),待跃过对岸,才头也不回地向西北边陲蜿蜒而去。其实,潮河原建有水关,三道水门下泄河水。水门上为城墙,东连关门,西与滨河的姊妹楼台相接,为全国少见的水上长城。这段水墙曾两次毁于洪水,只得因势利导,不再修复,仅在岸上修筑炮台,基址则永远留在岸头了。古北口是长城线上与居庸关并为“北控边塞”、拱卫京师的重要关隘,是清代皇帝百官去避暑山庄和围场狩猎的必经之路,甚至过去逃荒要饭闯关东,也要先“闯”此关。关口建河东岸,外有瓮城,两门以铁皮包裹,故称“铁门关”。关上设有敌楼,两侧敌台并峙。城楼原供摆“龙牌”,凡过往官员,文官下轿,武将离鞍,且向守关将士交验府部文书,方准出入。但驿传道“招马”不在此例,只要闻悉銮铃一响,立即开关放行,因其背有“圣旨”,不敢延迟片刻。 图一 据记载,清康熙二十九年(公元1690年),蒙古噶尔丹在沙俄煽动下,发动叛乱,十万兵马攻至木兰围场。康熙皇帝御驾亲征,路过古北口,坐镇菠萝河屯行宫,与噶尔丹大战于乌兰布通,歼其主力。第二年,在多伦诺尔举行盛大阅兵式,检阅满洲官兵和古北口绿营兵。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移直隶提督驻扎古北口,以加强京师外围防务。如此重关,日本侵略者视为眼中针,肉中刺,于1936年拆毁关楼,残存至今的遗迹,成了日本侵我中华、毁我长城的铁证!而长城内,置古北口城,倚山而建,雄踞南北两山之上,中为峡谷,一条小溪穿过,汇入潮河。全城周长四华里三百一十步,呈不规则多角形。东西宽,南北狭,城墙随山就势,每到转角处便筑有战台,墙外凿成陡壁,使之利于防守,而不便攻取。城设东南北三门。南门镌有“古关”二字,北门筑于半山峡谷间,素有“北口”之称。“古关”与“北口”,或许就是“古北口”的来历吧。明朝“唐宋派”文学家唐顺之留下《古北口城诗》一首: 诸城皆在山之坳,此城冠山如鸟巢。 到此令人思猛士,天高万里鸣弓绡。 从诗中可约略体味到古城风貌。城内一为屯兵,二为官署,三为民居,地势狭窄,而人烟稠密,商家店铺栉次鳞比,往来行旅四方云集。毕竟谈笑间已时过境迁,改朝换代了,古北口不复是屯兵戍边之地,而成为人民安居乐业之乡,那边墙与古城风雨沧桑中,也只剩得些断壁残垣,约略昭示着往昔风光。 古北口历来有“五大名胜”之说:“七郎坟,令公庙,琉璃影壁靠大道,一步三眼井,两步三座庙。”细看,一步三眼井,其实就是山脚一水井而已,六七米深浅,井口盖一圆形盖石,三个直径八寸左右的汲水孔,三角形排列,人称“三眼井”(图二)。据说从前在三孔分别打水,虽出自一井,却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现在家家都用自来水了,三个井孔便用石头掩了,掀开,水依然清亮,映照着三孔蓝天。两步三座庙,古北口曾有大小庙宇30余座,北门坡上的药王庙、关帝庙并建一处,其东角北为菩萨庙,南为龙王庙,西、北、南三庙相挨,仅两步之遥。如此严谨格局,或受限于古北口山多地少的特殊环境了。三座庙早不复存在,倒是院内一座戏楼,二三百年过去,依然屹立。每年农历九月为药王庙会,中断了二三十年,近年又重新举行。而琉璃影壁,就矗立药王庙前,仅高三米,宽四米,装饰一幅二龙戏珠图。影壁前便是通往避暑山庄的御道,由于不再有皇帝百官的车撵脚步,更没人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御道自是淹没于萋萋荒草,早变成一条普通的山间小路了。 图二 这是古北口大致的山形地貌与历史古迹,杨家将的传说就流传在这样的背景下,主要体现在“五大名胜”的另外两“胜”中。 七郎坟,即是杨延玉坟。据1988年密云政协所编《文史资料选编》第二辑“古北口专集”记载:“杨业之子杨延玉被潘仁美杀害之后,将尸体抛在潮河之中,一条大腿逆水上流到古北口潮河岸边。乡亲们打捞上来,念他死得冤屈,敬爱他是忠良之后,便把这条大腿埋在潮河西岸北山坡上。这座小山坡却慢慢长了起来。后来在坟的上侧建一座舍利塔,七郎坟才被压住不长。但坟形如塔,塔身为黄土,高数丈,粗数围,耸然直立,举目可望。解放前夕,被国民党驻军做游戏时拽倒,舍利塔也在十年动乱中被拆”。这数围之“围”,应是周长的概念。有资料说是两手拇指与食指所围的长度,这是一种说法。我觉得,在这里应该是两臂合抱的周长,也就是土话说的“一庹”,即两臂平展伸直的长度。这个字字典上读音为“tuǒ”,平谷方言读音为“tǎo ”。数围,我理解应该是几个人才可以合抱过来,七郎坟大概就这么粗。无论是人为所造也罢,抑或自然生成也罢,千百年来已然为人们所认同,且口口相传,随随便便被毁弃,终归令人可惜。 令公庙,又称杨令公庙(图三)、杨令公祠、杨无敌祠。当我再来,这里早恢复了本来面目,已完全不是昔日情景。令公庙坐北朝南,前后两进大殿,前为令公祠(图四),后为太君庙,老令公和佘太君两旁,塑有七郎八虎,八姐九妹,上至白发苍苍人,下至烧火丫鬟女,尽皆披挂上阵,为国解难。在令公祠前,耳畔悠然回荡起京剧名家余叔岩那苍凉悲壮的韵腔:“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东西杀,南北挡,盼儿不到,盼子不归,老令公碰死在李陵碑!如京剧就有《碰碑》一折。杨家一门忠烈,让世代人崇敬。在一定历史真实基础上,无疑为戏曲、小说等所演绎。 图三 图四 北宋初期,与北部辽之战争不断,因而就有杨家将的故事广为流传。杨业、杨延昭(杨业之长子)等确实存在,《宋史》有记。《宋史》记载杨业7个儿子:杨延朗(杨延昭)、杨延浦、杨延训、杨延环、杨延贵、杨延彬、杨延玉。其中杨延玉随父征战,在陈家谷(今山西宁武)口一战殉国,其余六子,后皆善终。杨业原为北汉名将,“屡立战功,所向克捷,国人号为‘无敌’”,后降宋。谈及此事,明昌平侯杨洪(正统十二年(公元1447年),封总兵,赐昌平伯爵)瀛西忠义堂19世孙、杨业令公37世孙、天津杨文岐先生说四世祖杨业令公是奉诏降宋,即奉宋太宗赵光义诏而降宋,故得到太宗信任,继续戍边契丹。所谈“瀛西”,在天津武清。“自是,契丹望,见业旌旗即引去”。其长子杨延昭亦戍边20余载,杨延昭即民间传说的杨六郎。 密云文史资料“古北口专集”,“据有关资料记载:杨业死后,辽人把他的头颅运到南京(今北京),后经过古北口送往辽都上京昭乌达盟境内。古北口所修建的杨无敌祠,究竟是辽人还是当地百姓兴建,有待资料证实。但有一点可以十分肯定,古北口的这座祠当时是在辽人统治的地区之内。”这里所记,也与杨家后人所记有些不同。 武清瀛西杨家将宗亲理事会整理的《武清瀛西(河西务)杨家将文化遗址注释》写到:“宋赠太师杨业墓遗址,位于香河县土门楼村南,北运河东侧。北宋雍熙三年(公元986年),七月九日,杨业被逼出战,兵败陈家谷,伤重被俘,遂绝食三日而亡,初被火化,葬于北京密云古北口,后被其子杨延昭将父骨盗回,秘葬于香河县南的一片枣树林里,因堆成土门楼为标记,土门楼村因之得名。《杨氏祖谱》及《香河县志》均有记载。”看来,杨业并非如戏曲所唱的壮烈“碰碑”,而是兵败伤重被俘,誓不降辽,绝食三日而亡! 杨业生于何时,卒于何时?《宋史》没有具体记述。密云文史资料“古北口专集”也只大致推断,杨业“终年六十岁左右”。根据《杨氏祖谱》所记,杨业生于五代后唐天成四年(公元929年)三月十八日,卒于北宋雍熙三年(公元986年)七月十三日,寿59岁(图五)。算来应57岁,杨文岐先生对此解释,实为天增一岁,地增一岁。而现在杨家由杨端已传至四十四代,1100余年,基本吻合25年一辈人的计算。《杨氏祖谱》是可以弥补《宋史》之阙的。 图五 杨业去世后被火化,葬在了古北口。天津杨文岐先生进一步说,萧太后敬杨业忠勇,命按契丹习俗,将其尸身火化入坛,就近葬于古北口,后辽圣宗在古北口北门外兴建杨无敌祠,以示对忠臣良将“杨无敌”的敬仰。正如密云文史资料“古北口专集”所写:“杨业受到了各族人民的爱戴和纪念,有历史记载,杨业以身殉国后,‘盖辽人重业之忠勇,为之立庙。’”而杨业骨灰最早安葬于此,不能不说是辽人在此建庙的重要缘由。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杨家与辽兵作战不在此地,而这里当年又属辽地,会建有令公庙了。有令公庙就有庙会,庙会在每年九月十三、十四、十五三天,十四为正日子,当地人一直认为这天是老令公寿诞之日,这与《杨氏祖谱》记载的生于三月十八日有异了。 关于令公庙还有些传说,密云文史资料“古北口专集”记载:“清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霸昌道朱廷鼐巡视古北口时,作的《杨令公祠》,诗中就反映了一个神话传说:契丹每年秋后都有数支杨令公庙的箭到达此地,而且要死一个王子。当契丹主见到箭后,还要派使臣恭送回庙内供奉,不敢稍有迟误不恭之处。也有传说杨令公神像原来坐南朝北,北地每年死王子,因而契丹主才下令改为坐北朝南的。” 应该说,宋与辽经过多次战争后,议和而缔结了盟约,即“澶(chán)渊之盟”。以白沟河为界,双方撤兵。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宋辽罢兵,百余年间未有大规模战事。古北口不仅为宋辽使者,而且也为两边民众往来必经之地,人们在此表达对杨家将老令公的崇敬,如宋仁宗至和二年(公元1055年),刘敞奉命贺契丹太后生辰,有《过古北口杨无敌庙》诗:“西流不返日滔滔,陇上犹歌七尺刀。恸哭应知贾谊意,世人生死两鸿毛。”北宋三苏之一的苏辙赴辽途中,也谒祠且作诗凭吊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