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大会提出的文明交流互鉴等话题此后在与会各国热度不减。例如,在巴基斯坦,如何更好地研究、认识和守护属于全人类共有的古文明遗产成为学者们热议的话题。巴基斯坦古老而又年轻——作为一个现代国家,它奠基于二战后的1947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国家,而巴基斯坦人民脚下的这片土地,则是一块孕育了诸多辉煌古文明的千年沃壤。具有文明史意义的哈拉帕文明便是这些古文明中一个璀璨的起点。 巴基斯坦古代文明研究专家、考古学博士、独立学者阿卜杜日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20世纪以前,当人们提到关于南亚次大陆最早出现的古代文明时,鼎盛期约为公元前1000年的古印度吠陀文明是几乎没有争议的答案。直至1922年,考古学家在位于印度河流域(现属巴基斯坦旁遮普省)发掘了一处古代城市遗址,一个更早的文明图景才向世人徐徐展开。阿卜杜博士表示,最初,考古学家根据遗址上耸立的佛塔残体判断该遗址可能是一座与犍陀罗佛教文明有关的城市。随着发掘的深入,考古人员越发感到这座古代遗址的不同寻常,一个具有文明史意义的标志性考古成果至此破土而出,一个长期缄默的古代文明重新面向世界。实际上,这场关于哈拉帕文明的重大考古发现,使南亚次大陆的文明史开端整整向前推移了约1500年。 阿卜杜博士表示,哈拉帕文明的最早起源可追溯至公元前3800年左右,鼎盛时期约为公元前2500年至前1750年,其覆盖范围北抵今印度北部,南至阿拉伯海,主要区域与今巴基斯坦的大部分国土重合。印度河流经的大平原地区自古便是丰饶广域,旁遮普平原至今仍是巴基斯坦著名的大粮仓和产棉基地。西北部和北部的高山在孕育了南亚多条生命之河的同时,也多次阻隔了外来入侵者的袭扰。干湿分明的季风气候非常适合高热量农作物和低成本经济作物的生长,加之河网发达、土壤肥沃,早期农业文明和人类聚居点在此地诞生并发展繁荣也就不足为奇。据学者估计,哈拉帕文明遗址总数可能高达2000个,但大多数仍沉眠在地下,有待进一步发掘。目前已发掘和正在发掘的遗址大大小小近200个,小到古代夫妻墓葬,大到古代城市遗址。哈拉帕属于典型的大河农业文明,其标志性特征就是早熟、发达的城市文化,其中又以哈拉帕和摩亨佐达罗等城市遗址知名度最高。 以摩亨佐达罗城市遗址为例。这座建成于约公元前2600年的古代城市,外部有高大的城墙,内部规划明晰,布局整齐,道路纵横交错,房屋错落有致。建筑的主要材料为火烧制砖,易于取材且耐久度高。房屋内部结构或许代表着当时最先进的设计水平,大多数都分隔出卧室、厨房、浴室和贮藏室;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口水井,城内发现水井遗迹共计700多个。更值得注意的是,城内还设有大型粮仓、浴池等公共功能性设施以及制陶、纺织、印染作坊等生产性单位,并拥有发达的地下排水管道系统。阿卜杜博士表示,目前尚未在遗址中发现大型神庙或者宫殿等宗教、政治意义明确的建筑物,因此如何判定摩亨佐达罗的政治组织形式、能否称之为早期国家等问题仍有待讨论。但是,该遗址充满秩序感的规划设计、巨大的建设规模以及丰富齐备的生产分工,已经充分显示了当时这座城市的组织动员能力和经济发展水平。尽管断定其为早期国家仍需进一步的证据材料支持,但基本可以认为城中居民文明化程度较高。有学者推断摩亨佐达罗城内那座巨大的浴池,可能是宗教活动场所,代表着整座城市的神圣空间,用于祭祀前后沐浴等仪式;也可能起到与古罗马浴场类似的公共议事空间的作用,人们或许在其中讨论各种公共议题,商议祭祀、战争、农业生产等大问题。 自20世纪30年代全面发掘哈拉帕文明遗址以来,大量珍贵文物纷纷现世,包括彩陶、青铜雕像、首饰、农具等。哈拉帕文明时期是青铜时代,出土的青铜雕像显示,与包括古代中国在内的世界早期文明相近,青铜被广泛用于制作祭祀器具、贵重装饰等象征着宗教力量和阶层特权的物品。 在上述种类繁多的文物中,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出土文物是2000多枚印章,从印章的图纹中可以窥见当时人们的精神生活和智识水平。阿卜杜博士介绍,多数出土印章的图纹中都印刻着一串串形态各异、类似于象形文字的符号,这极有可能是哈拉帕文明时期祭司、贵族甚至商业阶层使用的文字,可惜至今尚未被破译。印章图纹中还有大量的动物和人物形象。动物形象中最频繁出现的是因颈背部凸起而得名的瘤牛形象。瘤牛是印度河流域常见的用于农业耕作的牲畜,学者推断瘤牛因其代表着劳作生产、繁衍生息而成为当时人们的宗教图腾被广泛崇拜,也由此对后来的宗教产生深远影响。此外,印章图纹中的人物多为进行某种祭祀活动或者灵修的宗教人物,可能代表着当时的政治统治者或者宗教领袖的形象。阿卜杜博士指出,哈拉帕文明鼎盛时期正值古埃及、两河流域苏美尔等文明兴盛时期。与上述古代文明一样,哈拉帕文明的宗教性很强,宗教是人们精神生活的核心。但是与古埃及、两河流域不同的是,哈拉帕文明似乎没有形成神权与王权高度融合集中的文明形态。根据目前的考古材料推断,哈拉帕文明的宗教特质是内敛性的,更加偏重于个体的宗教实践和超越,精神生活更加接近一种具有南亚特色的神秘主义。阿卜杜博士认为,如果以政治整合程度作为衡量文明进程的主要标准而论,古埃及、两河流域的文明化程度要更早更快;但是如果以更加广阔多元的社会宗教等视角观之,哈拉帕文明或许恰恰代表着一种独具特色、另辟蹊径的文明路径。 关于哈拉帕灿烂文明的创造者,阿卜杜博士表示,此前学者曾对此有过争论,有学者认为可能是迁徙此地的雅利安人或者苏美尔人所为,但现在大多数学者倾向认为哈拉帕文明为南亚原住民达罗毗荼人所创造。公元前3000年左右,达罗毗荼人已经在印度河沿岸进行灌溉农业,驯养牲畜,并从事一定的商贸活动,渐渐形成了发达的古代城市文明。达罗毗荼人还是世界上最早种植、培育棉花的古代民族,出色的生产技艺创造了在当时看来非常丰富、繁荣和先进的物质文明。 阿卜杜表示,哈拉帕文明考古工作的进展和成果与一代代考古工作者的努力奉献是分不开的,也是国际考古学界通力合作的结果。尽管考古发掘已经取得了很多成就,但迄今为止,哈拉帕文明只是向世人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大量遗址、文物依旧沉睡地下,等待后来者唤醒和发掘。特别是哈拉帕文明的文字尚未破译,许多珍贵的材料依然无法被充分解读,这也是当前哈拉帕文明考古工作的重点课题。相信不久的将来,随着更多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的诞生,哈拉帕文明终将打破缄默,向现代人讲述四千多年前关于人类始祖的那些故事,帮助现代人找回人类共同的源初记忆。 (本报伊斯兰堡7月10日电 本报驻伊斯兰堡记者 张任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