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普什图人是巴基斯坦社会中的中介民族,同国内各民族互动紧密,广泛分布在各领域、各行业、各地区,在政治、经济、军事、宗教等领域对巴基斯坦社会有着深刻影响。中介民族铺设了不同民族之间在文化上相互体谅、相互理解的桥梁,是平衡两方或多方社会力量的中轴,融洽不同民族的黏合剂,值得社会各方面予以关注。 关键词:巴基斯坦;普什图人;中介民族;中巴经济走廊 作者简介:马强,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教授。咸月忠,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基金项目:本文得到陕西师范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编号:2018TS041)、北方民族大学国别与区域巴基斯坦研究中心、国家民委民族研究项目(编号:2017-GMG-004)的资助。 一、中介民族的概念及南亚民族问题研究的视角 在某些多民族共生的社会中,通常存在着能够联结和沟通不同民族的中介民族,这种现象在南亚民族问题研究中很少被提及。就南亚民族问题研究而言,学界对于某个单一民族和民族问题的研究较多,特别是西方学界对于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尼泊尔等国的不同民族有较多研究,但从中介民族的视角研究民族关系和民族问题的作品较少。其实,这一视角已经在研究世界上某些地区的民族问题中多次被提及,有着十分有价值的讨论,在南亚纷繁复杂的多种民族、多元文化、多种宗教的社会生态环境中,中介民族的研究视角对于观察、理解和研究南亚地区的民族问题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所谓“中介民族”,20世纪60年代西方学界就有人提及。休伯特·布拉洛克(Hubert Blalock)认为中介少数群体或中介少数民族(middleman minority),指的是在主导和从属群体中发挥调节功能的少数群体,通常为被多数群体隔离了的边缘化种族或族群。他发现,在很多社会中,中介少数民族在少数精英统治群体和人数众多的底层农民之间从事流动性的职业,起着缓冲器或被随手拈来的替罪羊的作用[1]。学界也有人研究过20世纪90年代东欧和俄罗斯的华人移民,认为他们在西方文化和资本主义以及华人的全球化两方面都处于边缘,从而成为中介人[2]。此外,如东南亚的华人和欧洲的犹太人都适应了当地社会,成为中介人少数。有人认为,具有较高地位的日本裔美国人在白人和黑人之间搭建了沟通的桥梁,或成为日本和美国之间的调解人[3]。 与他人一同提出“族裔经济”(ethnic economy)[4]概念的美国社会学家博纳西奇(Bo?nacich)认为,中介人少数的特点是,他们一般暂居某地,打算返回原籍,有着特定的职业(如银行业者、理发匠、经纪人、洗衣工、饭馆业主等),在多数群体和其他被隔离的少数群体之间充当中介人角色(如亚美尼亚人、印第安人、华人、日本人和犹太人等)[5]。博纳西奇所指的中介人少数,相对于其所在的文化环境而言,主要是移民和暂居人口,因此,他认为中介人少数是陌生人。他们保持同所逗留社会的距离,勤俭节约,精打细算。他们在经济上的成功,使其同周围社会有着冲突[6]。 英文学术作品中提及的中介人少数群体或中介人少数民族其实就是中介民族。笔者认为,巴基斯坦社会中的普什图人是巴基斯坦几大民族中的中介民族,在巴基斯坦多民族、多元文化社会中扮演着调解、糅合、联络、融通的角色。从中介民族的视角观察普什图人在巴基斯坦多民族国家中扮演的角色,不仅能够很好地认识普什图人,而且对于解决巴基斯坦的民族问题也有一定的启示和参考意义。因此,本文拟以普什图人为个案,初步总结中介民族的基本特质,并对中介民族被所处社会中的其他民族边缘化甚至怀疑、排挤的现象予以反思,以便学界更好地理解作为南亚国家的巴基斯坦社会中的民族问题。 二、普什图人的跨界分布及其中介民族成因 普什图人能够成为巴基斯坦社会中的中介民族,主要同其分布、流动和文化有关。 普什图人主要生活在阿富汗阿姆河以南和巴基斯坦印度河以西的地区,作为阿富汗的主体民族以及巴基斯坦的第二大民族,其总人口约 4000万。根据维基百科收集的数据,截 至2018年,阿富汗有普什图人1268万,巴基斯坦有1800万,因此,虽然普什图人是阿富汗的主体民族,但阿富汗的普什图人并没有巴基斯坦的多。巴基斯坦除了有公民身份的普什图人外,还有300多万因阿富汗战乱而逃到巴基斯坦,尚未取得公民身份的普什图难民。由于西方殖民和全球化的影响,普什图人也出现了大量离散型社区,在欧洲、北美、澳大利亚,以及中东地区的阿联酋、阿曼、沙特、科威特、卡塔尔、巴林等国,都可以发现他们的社区。同 时,伊朗的呼罗珊地区和印度也有部分普什图人生活。维基百科列出的普什图人人口较多的前十个国家依次为: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阿联酋、美国、伊朗、英国、德国、加拿大和俄罗斯[7]。 巴基斯坦人口较多的民族有旁遮普人、普什图人、信德人、俾路支人、穆哈吉尔人等。除穆哈吉尔人没有独立的行政聚居区外,其他民族基本都以省为单位,形成了较为集中的居住区域。旁遮普省农业发达,灌溉便利,人们的生活自给性强,因此人口的流动性相对较弱。而巴基斯坦西北部的普什图人地区,因农业资源较差,交通不便,基础薄弱,社会动荡,大量人口流动到东部地区生活。俾路支人人口较少,他们长期以来认为巴基斯坦的国家治理中有民族偏向,重旁遮普人而忽略了俾路支人。信德省因存在大量的封建农业经济,土地对人的束缚很强,因此人口的流动性不强。普什图人因流动性强而同旁遮普人、信德人和穆哈吉尔人接触很多,而且因居住原因,俾路支斯坦省北部地区的普什图人总数超过俾路支人,特别是在俾路支斯坦省的首府奎达普什图人占多数。但普什图人最多的城市是卡拉奇,而非普什图人较为集中的开伯尔省或联邦直辖部落区的某个城市,甚至有人认为,到2045年,普什图人会成为卡拉奇市的第一大民族[8]。因此,普什图人是巴基斯坦各个民族中同其他民族接触最多、对其他民族最为熟悉的民族。 普什图人的分布和流动形成了两种跨界现象:一种是跨国界,主要涉及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伊朗、英国、海湾国家等。一种是跨越巴基斯坦的省界,从开伯尔省和联邦部落直辖区向全国流动,在卡拉奇、拉合尔、伊斯兰堡、奎达等非普什图人传统聚居的城市生活着大量普什图人。 从语言方面观察,因流动和经商需求,在不同地方生活的普什图人一般掌握了当地主体民族的语言,多语现象十分明显。除了母语普什图语以外,普什图人一般都掌握了乌尔都语,在旁遮普地区生活的普什图人会说旁遮普语,在信德地区生活的普什图人会说信德语,而在俾路支斯坦生活、长期同俾路支人打交道的普什图人会说俾路支语。相较于旁遮普人一般只会旁遮普语和乌尔都语,穆哈吉尔人一般只会说乌尔都语,俾路支人只会说俾路支语和乌尔都语,普什图人的多语特征一目了然。 从文化上观察,普什图人的文化主要基于普什图瓦里①和伊斯兰信仰。因在阿富汗和伊朗跨国界生活,历史上又处于莫卧尔帝国的统治之下,因此其文化既表现出中亚特点,又有着南亚特征;同时,因深受殖民文化和印度教文化的影响,其文化体现出以普什图人文化为基础,杂糅了中亚、南亚和欧洲殖民文化的特点。由于城市化、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影响,普什图人的文化也在发生剧烈变化,特别是城市居住格局打破了普什图人原有的村庄和部落结构,多民族互动频繁,普什图人在同其他民族交往的过程中懂得了其他民族的文化,其文化也杂糅了其他民族的文化成分,这些都有助于普什图人扮演中介民族的角色。 ① 普什图瓦里即普什图人的行为规范或准则,有人将其总结为荣誉(nang)、好客(melmastia)、复仇(badal)、恭顺(nanwatai)四个主要方面,参见 Yasmeen Niaz Mohiuddin,Pakistan:A Global Studies Handbook,ABC-CLIO:California,USA,2007,pp.242-245.国内学者总结得很好的文章有:何杰 .普什图瓦里初探[J].国际研究参考,2017,(8). 三、普什图人与巴基斯坦的社会稳定 普什图人被誉为勇敢坚韧的民族。历史上普什图人生活的地区曾被波斯帝王大流士、亚历山大大帝、成吉思汗、英国殖民政府、苏联和今日美国所觊觎,但这些凯觎者都没有对其实现过真正的统治,其喜欢自由、独立,不受欺侮的民族精神可见一斑。普什图人有一种说法:“只要普什图人不乱,世界就不会乱。”虽然这一说法有夸大之嫌,但世界上某些地区的动荡的确同普什图人有着各种关系,特别是持续了多年的阿富汗战争、塔利班组织和基地组织都同这一民族有着一定的关系。普什图瓦里中的好客、慷慨原则,致使一些人给予基地组织领导层诸多方便。总之,跨界普什图人的联系、互动和支持网络以及普什图人的文化和社会结构,是其能够影响地区稳定的主要原因。 由于战争、全球化、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影响,巴基斯坦普什图人的社会流动性越来越强,这使普什图人对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影响增大,这一影响扩大到国际社会。普什图人社会文化、组织结构和流动性方面的变化,也让巴基斯坦民族关系更为复杂,民族问题更为突出。普什图人的文化对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奎达、卡拉奇,阿富汗的喀布尔、坎大哈等城市有重要影响,并向周边地区辐射。农村、部落地区的普什图人和大量阿富汗普什图人涌入巴基斯坦的城市,以及随之引起的诸如卡拉奇、伊斯兰堡、拉瓦尔品第等地紧张的民族关系甚至冲突,也彰显了普什图人在巴基斯坦社会稳定中的意义。世界各地离散的普什图人在部落观念整合下的团结和联系,影响到世界上某些地区的社会稳定。 在巴基斯坦普什图人所在的开伯尔省和联邦直辖部落地区,部落组织力量强大,社会组织依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部落社会结构,而没有现代国家行政管理体制,各种层面(村社、部落、部落联盟、国家)的吉尔嘎(Jirga),即以长老、长子继承父系权威的体系为特征的大会在决定重大事务、调节各种冲突和纠纷中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普什图人虽然在文化上有一体性,但其内部有三百多个部落,多样性也显而易见。关键是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和复杂,部落领袖对部落成员的影响力大,部落会议对部落的重大决策和思想意识具有决定性作用。战争和人口流动也使普什图人地区的传统权威地位下降,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在联邦直辖部落地区的活动,巴基斯坦政府出于维护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的目的及在美国反恐战争的裹挟下对普什图人所在地区进行的各种军事打击活动,消灭了普什图人的传统权威,打破了普什图人社会的权力结构。国家权力试图在这一地区树立权威,但又不能获得部落社会的全面认可,造成后塔利班时代巴基斯坦的国家力量仍未完全进入部落地区,而传统权威组织体系又不能完全发挥作用的状况,加之人口不断外迁,使普什图人地区总体上仍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