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历时196年,共建有12座帝陵,除献帝禅陵位于河南焦作修武县境内,其余11座帝陵均位于河南洛阳市附近,分为邙山和洛南两个陵区,被称为北兆域和南兆域。前者位于河南省孟津县的邙山山麓,后者位于偃师市的万安山北麓。东汉帝陵为什么会形成南、北两个兆域?这涉及到帝陵的选址。以往学者在探讨帝陵地望及墓主的时候,会旁及到选址原因,然而目前还没有关于该问题的系统专论,本文拟在总结学界关于东汉帝陵墓主研究的基础上,探讨其南、北兆域的形成及原因。 考古发现与墓主研究 20世纪80年代已有学者对东汉帝陵进行过实地考察。目前在邙山陵区发现的与东汉帝陵关系密切的墓冢有大汉冢、二汉冢、刘家井大冢、朱仓大冢、朱仓升子冢,在洛南陵区白草坡、郭家岭、宁村、阎楼村等地也发现了帝陵级别的东汉大型墓冢,并通过勘探和发掘,基本搞清了东汉帝陵陵园布局。一些学者根据相关历史文献、出土墓志、石刻资料探讨了东汉帝陵所在地望及对应墓冢,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但也有讹误。21世纪以来,大范围区域系统调查工作的开展,以及对多处陵园的勘探和发掘,极大丰富了东汉帝陵的基础考古资料,长期工作在田野一线的考古学家也参与讨论,帝陵分布、陵冢归属等问题日趋明朗。各家观点虽然存在分歧,但也取得了一些重要的共识。南兆域帝陵的方位在文献中虽有简略记载,但陵冢的归属尚不明确,还缺乏充分证据去确认墓主身份,因而争议较大。 南、北兆域的开辟 东汉帝陵的北兆域是光武帝刘秀开辟的,刘秀作为东汉开国之君,在葬地的选择上有绝对自主权。根据《东观汉记》有关记载,说明原陵地址是光武帝自己的选择。之所以选择在临平亭南,是因为那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北眺黄河,可以望见河水及舟船。大汉冢一带是邙山北坡的高处,在那里营建陵墓也符合西汉以来将帝陵安排在“高敞”之地的习惯。事实上,邙山陵墓群始于东汉,或者说是从光武帝原陵开始发展起来的。邙山地势高亢开阔,土层深厚,东汉以后成为历代帝王将相、达官贵人的理想葬地。 从商周至秦汉,中国古代陵墓经历了从集中公墓制到独立陵园制的转变。后者发生于战国,正式确立以秦始皇陵为标志。在独立陵园制历史阶段,皇帝的个人好恶在陵墓的选址上起着重要的乃至决定性的作用。东汉虽然处在独立陵园制的衰落时期,但开国之君的个人选择,依然是决定陵区地望的首要因素。鉴于西汉帝陵被赤眉盗掘的惨痛事实,刘秀摒弃了代表厚葬风气的西汉旧制,推行薄葬,不树不封。 南兆域是明帝刘庄开辟的,明帝是光武第四子,在位18年。明帝在去世前4年预作寿陵,设计陵寝、食官建筑,还自制石椁,说明显节陵地址是他自己的选择。《帝王世纪》载:“明帝显节陵,其地故富寿亭也,西北去洛阳三十七里。”富寿亭位置无从考证,总之不会超出万安山北麓南兆域核心区。明帝对光武帝、阴皇后感情至深,他为什么不追随光武帝葬于北邙,却在都城之南另择陵区,远离父母茔地呢?我们认为这可能与原陵封土有关。原陵(大汉冢)的封土当为明帝所起,是为了满足大型墓祭活动和“上陵礼”的需要。明帝期间“上陵礼”成为很重要的政治活动,原陵若无封土在礼仪中不能唤起参与者心理的尊崇感,无从彰显光武帝的功业。现实政治的需要迫使明帝在这方面增加了原陵的建制,同时折中调和,将封土外形改为级别较低的圆丘形,以合乎坟丘“不欲其著明”的古义。明帝擅自为原陵起坟的做法,后来由于原陵被盗而遭到斥责。明帝为原陵起坟的做法违背了光武本意和遗嘱,他或许由此心中有愧,自觉无颜长伴君父,因而为自己另辟兆域。 南、北兆域的沿用 北兆域开辟后有4位皇帝葬入其中,南兆域开辟后有5位皇帝葬入其中。两兆域沿用时期帝陵的选址,一般遵循了“旁近祖考”和“同辈不共兆域”的原则,表现出对嫡系血统的重视,以及宗法观念的加强。 章帝为明帝第五子,永平三年被立为皇太子,19岁时即位。和帝为章帝第四子,建初七年被立为皇太子,10岁时即位。殇帝为和帝少子,即位时年龄仅百余日,次年去世。明帝之后三代,皆为父、子相传,属于直系嫡亲,因而子从父葬,葬于同一兆域(南兆域),体现了“旁近祖考”的选址原则。《帝王世纪》记显节陵、陵、慎陵、康陵距离洛阳故城分别为37里、39里、41里、48里,若它们直线排列则两两间距为2里、2里、7里,即876米、876米、3066米(按西晋1里438米计)。钱国祥先生推定这四陵分别是白草坡村至宁村之间的M1038、M1052、M1054、M1079,它们呈西北—东南直线排列,墓冢间距分别为980米、800米、1900米,前二者接近文献所记,后者还差千余米。因此关于显节陵、敬陵、慎陵的推定很有道理,唯康陵的位置还有待研究。南兆域这四陵是以显节陵为尊,其他在其东南方向依次排列。东汉帝陵均为带一条南墓道的甲字形方坑明券墓,陵墓及陵园均南向,墓向南则右为西,这种排列反映了以右为上、父登子肩的排序理念,说明亲属血缘关系在陵墓选址规划中又开始发挥作用。 安帝刘祜为章帝之孙,清河孝王之子,与殇帝同辈,但年长于殇帝,13岁时即位。安帝不是和帝直系,属旁支小宗,不宜与殇帝、和帝葬于同一陵区,因此改葬于北兆域,体现了“同辈不共兆域”的选址原则。“二汉冢”应为恭陵,在大汉冢东南约1公里处,相对处于卑位。顺帝为安帝之子,永宁元年就被立为皇太子,遭废黜,后被宦官拥立为皇帝,时年11岁。冲帝为顺帝之子,建康元年被立为皇太子,即位时2岁。安帝之后二代均为父、子直系相传,因而子从父葬,葬于同一兆域(北兆域),再次体现了“旁近祖考”的原则。质帝为章帝玄孙,渤海孝王之子,与冲帝同辈,即位时8岁,年长于冲帝。他不是安帝、顺帝的直系,不能与他们共葬同一陵区,因而改葬于南兆域。类似于安帝、殇帝之间的关系,“同辈不共兆域”的原则再次发挥作用。桓帝是章帝曾孙,蠡吾侯之子。在辈分上他是质帝的叔伯,与顺帝同辈。按“同辈不共兆域”的原则,他不能与顺帝共葬于北兆域,因而选择了南兆域。灵帝是章帝玄孙,解渎亭侯之子,与冲帝、质帝同辈。按“同辈不共兆域”的原则,他既不能与质帝共葬于南兆域,也不能与冲帝共葬于北兆域,那么该原则对他自然就失效了。灵帝以旁系身份继位,与桓帝血缘关系较为疏远,可能鉴于桓帝先后纳三位皇后,采宫女五六千人,但无子绝后,灵帝以为不吉,故另择兆域。文陵(刘家井大冢)位于大汉冢北偏东1.5公里,北兆域诸陵中大汉冢最靠西、居右,整体分布上还是以原陵为尊。 综上所述,东汉帝陵南、北兆域的开辟,与皇帝个人喜好或个人选择有关,偶然性较强。此后帝陵对兆域的选择,受到“旁近祖考”和“同辈不共兆域”两个原则交替支配。在同一兆域内诸陵的分布,基本上遵循了以右为上的传统(桓帝宣陵除外),在南兆域前四个帝陵可能还存在“父登子肩”的排序方式。当然这是就帝陵之间位置关系而言,不适用于某个帝陵茔域内部布局。独立陵园制在东汉时期趋于式微,这从陵墓的间距就可以看出来。西汉是独立陵园制的成熟阶段,咸阳原上9座汉陵东西绵延50余公里,帝陵间距数公里至十余公里不等,很难将它们统属于一个集中的公墓区。与西汉相比,东汉帝陵的分布范围小了许多,同一兆域内各陵间隔相对较近,大多在1~2公里,有的甚至仅百米之隔。这类似于“公墓”,往后发展成为北魏陵墓的“族葬”现象。中央集权的相对衰落和家族宗法观念的抬头,无疑会影响到帝陵的选址、规划及营建,这在东汉帝陵南、北兆域的形成过程中有充分的反映。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中原文物》2020年第2期,中国社会科学网 齐泽垚/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