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青年學者訪談026:廣瀨薰雄 編者按:爲了向青年研究人員和在讀學生提供學習、研究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的經驗,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約請從事相關研究並卓有成就的部分學者接受我們的訪談,題爲“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青年學者訪談”,由“古文字微刊”公眾號、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陸續發佈。衷心感謝各位參與訪談的學者。 個人簡介廣瀨薰雄,1975年10月出生,日本大阪人。現爲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員。 01. 請介紹一下您學習和研究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的經歷。我是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的。本科時,我不僅沒有學過出土文獻,連現代漢語也沒有學過。我後來爲什麼走上中國出土文獻研究之路,有幸到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工作,連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的地方。 我本來對世界的各種古代文字和古代文獻感興趣,例如古埃及的象形文字、蘇美爾的楔形文字、克里特的綫形文字等。我很想讀那些古代文字,但後來明白,要讀這些古代文字,要知道用這些古代文字記錄的古代語言;要知道這些古代語言,要讀解說這些古代語言的外文書;要讀這些外文書,先要學會好幾種外語。我連英語都學不好,不可能學會那麼多語言,所以我很早就放棄了要讀古代文字的夢想。但有一天,我在一家書店買到了白川靜先生的《甲骨文的世界》和《金文的世界》,對照書中所載的甲骨金文拓本(或摹本)和白川先生的解釋,感覺好像我也能讀懂。因爲日本人從初中開始學習用“訓讀”的方法讀中國古籍,所以雖然不懂古代漢語本身,但能讀懂中國古籍。加上我從小喜歡中國古代的歷史和思想,讀過一點《左傳》、《史記》、諸子百家著作等中國古籍的日文翻譯。可能是這些因素讓我產生“能讀懂甲骨金文”這種錯覺,對甲骨金文感興趣。 1997年,我是本科四年級,像其他人一樣找工作,但一家公司都沒要我。因此,1998年,我只好延畢,保住東大本科生的身份。但該上的課我都已經上過了,沒必要再上什麼課,於是我隨着自己的興趣去文學部聽課,並開始自學漢語。我選的是川原秀城先生的《禮記正義》閱讀課,川原先生讓每個學生都複印阮元本,在課堂上輪流用拼音念,並做訓讀和日文翻譯。根據我的記憶,那一年聽這門課的學生只有五個。其中一個是從法學部來的旁聽生,連拼音都念不好,但學得還認真,極其顯眼,甚至滑稽。川原先生對我很好奇,問我爲什麼學得那麼認真,願不願意在他那兒學習。我高興極了,馬上就說願意。後來川原先生知道了我對出土文獻感興趣,因此把我引薦給他的同事池田知久先生。 當時,池田先生開兩門課,一門是馬王堆帛書《經法》研讀課,另一門是馬王堆帛書《周易》研讀課。我聽了其中的《經法》研讀課,這是我讀的第一部出土文獻。我延畢的1998年,《郭店楚墓竹簡》出版了,池田先生立即聯繫了東京地區的許多學者,一起研讀郭店簡。這樣,我糊里糊塗地跟着池田先生開始讀楚簡。 池田先生研讀會上的筆記 1999年4月,我考上了東京大學大學院人文社會系研究科的碩士研究生。當時,除了池田先生以外,還有平勢隆郎先生、大西克也先生在課堂上研讀出土文獻。2000年,大西先生的課研讀包山楚簡131~139號簡。按照我的理解,這門課的主要目的是利用郭店簡的研究成果重新讀包山簡。因爲郭店簡的出現,包山簡中所見的不少疑難字得到了解決,有很多問題可以重新討論。我是學法律出身的,而且剛開始學習楚簡,因此對包山簡文書類很感興趣,所以決定選《通過包山楚簡看戰國時代訴訟的一個側面》作爲我碩士論文的題目。 2001年4月,我成爲博士研究生。8月,我參加“百年來簡帛發現與研究暨長沙吳簡國際學術研討會”,宣讀了《包山楚簡所見的“盟”》。這簡直是亂來。那是我第一次來的中國,也是第一次做的學術報告。那時我開始自學漢語僅三年多,主持人喊我的名字,我都沒聽懂,當然也念不好自己的稿子。有些學者給我提意見,我也無法回答。這是不堪回首的回憶,但因爲那次遭受了極大的打擊,我開始更加拼命地學習漢語。 2002年9月,我獲得了中國政府獎學金,在武漢大學人文科學學院歷史系(後改組爲歷史學院)留學。我的導師是陳偉先生。非常幸運的是,那時何有祖、魯家亮、周波他們也剛開始讀碩士,他們聽什麼課,我也跟着聽什麼課,學習氣氛非常熱烈。留學期間我聽了不少課,雖然不記得課的具體名稱,但聽過陳偉、郭齊勇、李步嘉、李天虹、劉國勝、羅運環、徐少華、楊華等老師(按拼音順序排列)的課。有些課我也提交了作業,還拿了學分。 2004年9月,我爲期兩年的留學結束,回東京大學復學。在我所屬的中國思想文化研究室,老師一般不要求博士生來學校聽課,而要求寫論文、作學術報告、與其他大學的學者交流。回國後,我有幸參加了兩個研讀會:一個是埼玉大學籾山明先生主持的秦漢簡牘研讀會,另一個是早稻田大學工藤元男先生主持的睡虎地秦簡研讀會。我通過籾山先生的研讀會學習遺址出土簡牘的研讀方法,我們在《中國出土資料研究》上共同發表過里耶秦簡、額濟納漢簡、東牌樓東漢簡牘的選釋。工藤先生的研讀會是利用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的研究成果重新讀睡虎地秦簡,2018年出版的《睡虎地秦簡譯注——秦律十八種·效律·秦律雜抄——》(汲古書院)是當年的成果。這兩個研讀會我一直參加,直到離開日本。 參加工藤元男先生主持的研讀會(柿沼陽平先生提供) 2006年3月,我學分修滿博士畢業。4月,被錄用爲日本學術振興會特別研究員(PD),合作導師是籾山先生。雖然這個身份相當於博士後(PD是Post Doctor的簡稱),但我當時還沒有寫完博士論文,所以我的首要任務是完成博士論文。我天天去籾山先生的辦公室借書,在埼玉大學提供給我的房間看書,寫論文。我博士論文的題目是《戰國秦漢時代法與訴訟之研究——構建新中國古代法制史之嘗試》,2008年獲得了博士學位。2010年出版的《秦漢律令研究》是博士論文中的“秦漢時代法”部分。 《秦漢律令研究》書影 日本學術振興會特別研究員的聘期是三年。也就是說,從被錄用爲日本學術振興會特別研究員的那天開始,在三年內必須找出下一個出路。去年,《朝日新聞》報導了一位女學者自殺的消息,中國的媒體也報導了此事,想必不少人看過。她比我小一歲,從2005年到2008年做日本學術振興會特別研究員。她的經歷與我非常相似,最大的差別是她的研究成果和獲得的學術獎比我多得多。如果知道她的故事,應該能想像得到我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當時,我不管見到了誰,都打聽工作的事。因爲我經常給中國學者做翻譯,跟不少中國學者也講過我的情況。我這麼做的主要目的是發洩情緒,並不是真的以爲用這個方法能找到工作。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的事情最後傳到劉釗老師的耳朵裏,而且能到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工作。那是2008年的事。 我來復旦大學以後的主要研究成果收入去年出版的《簡帛研究論集》一書中,這裏就不講了。 《簡帛研究論集》書影 我能走到現在,完全是因爲運氣好。我本科延畢的那一年,郭店楚簡公開,所以連完全沒有專業基礎的我也能找到一些問題寫論文。二十年前,研究楚簡的日本學者不多,所以博士生的我也能受到邀請參加國際學術研討會。2008年,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成立僅三年,所以還有位子給我這個外國人坐。如果我再早幾年或再晚幾年開始學習出土文獻,不知道現在在什麼地方做什麼工作。 02. 您目前主要的研究領域有哪些?該領域今後的預想研究或擬待研究的方向和課題有哪些?李學勤先生在《談自學古文字》中說:“不管先學什麼,想要在古文字學範圍內有所建樹,還得認識古文字發展的全過程。”我還處於此“認識古文字發展的全過程”階段。我一直讀戰國秦漢時代的簡牘和帛書,下一個目標是兩周青銅器銘文。我和近藤晴香、郭永秉一起翻譯林巳奈夫先生的《殷周青銅器綜覽》,對我來說,是讀兩周青銅器銘文的準備工作。 《殷周青銅器綜覽》第一卷、第二卷書影 雖說如此,最近幾年戰國秦漢簡牘的發現和公開不斷,而且公開的速度越來越快,公開的數量越來越多,我早已跟不上學界的研究速度了,最近幾年在大家後面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因此,今後一段時間,我的主戰場恐怕仍然是簡帛研究,其方向是以下三個: 第一,律令研究。我撰寫《秦漢律令研究》時,主要資料是睡虎地秦簡和張家山247號漢墓竹簡。其後,秦漢律令大量出土,如嶽麓書院藏秦簡、睡虎地77號漢墓竹簡、胡家草場12號漢墓竹簡等,情況與當年很不一樣了。我希望,等這些資料公開後,仔細比較這些律令的內容。例如,根據目前所知,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睡虎地77號漢墓出土漢律、胡家草場12號漢墓出土漢律所收律的篇名高度一致,但這些律的律文是否完全一致,目前還不知道。所收律文的條文數是否相同?律文順序是否一致?律文文字內容是否相同?我一直對這些墓葬出土律令的性質有疑問。也就是說,這些律令是政府頒布的法典,還是私人編的某種書籍?通過比較這些律令,或許能夠得出較爲可靠的答案。 第二,醫書研究。我有幸參加《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的編纂工作,負責《五十二病方》的整理。在整理《五十二病方》期間,不斷接到秦漢醫書發現的消息,如北京大學藏秦簡醫方、北京大學藏漢代醫簡、老官山漢簡醫書等。後來,裘錫圭先生承擔了復旦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傳世之作學術精品研究項目“中國古典學的重建”,我有幸參與其中,負責“從出土文獻看方技著作”的研究。我把具體目標設定爲“利用出土文獻研究《黃帝內經》的文本和其形成過程”。《黃帝內經》是中國醫學的源頭,但關於《黃帝內經》的形成時代,至今有很多爭論。我希望利用新發現的秦漢簡帛醫書,關於《黃帝內經》的形成過程提出目前最穩妥的結論。 最近幾年,秦、西漢時期的律令和醫書不斷出土,我才想到這個現象與秦始皇的挾書令有關。挾書令雖然在漢惠帝四年被廢除,但一共施行了二十三年,通過這二十三年,讀律令和醫書成爲了社會習慣。如果這個理解不誤,今後很有可能還會繼續發現秦漢時代的律令和醫書,這兩個領域有非常大的發展空間。 第三,文書研究。最近二十年發現或公開的簡牘文書的數量實在太驚人了。例如秦簡有里耶秦簡和益陽兔子山出土簡牘,漢簡有肩水金關漢簡、懸泉漢簡、走馬樓西漢簡牘、五一廣場東漢簡牘,三國吳簡有走馬樓三國吳簡,晉簡有郴州蘇仙橋晉簡等。此外,居延漢簡、居延新簡、馬圈灣漢簡等西北漢簡的紅外綫照片也公開了,文字釋讀和殘簡拼綴方面有了很大的進展。這些簡牘都是在遺址發現的,遺址出土的簡牘往往一出土就是幾千枚幾萬枚,而且內容很零散,如果這些簡牘全部被公開的話,恐怕誰也不能讀遍所有簡牘,一般人無法了解簡牘文書的整體情況,也無法利用這些簡牘文書。所以我認爲,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在正確釋讀簡文的基礎上,對簡牘文書進行分類,讓這類資料便於學界利用。我學習簡牘文書有一些年頭了,希望在這個領域做一些貢獻。 03. 您在從事學術研究的過程中,在閲讀、收集資料、撰寫論文、投稿發表等方面有什麼心得體會?閲讀方面,我在日本讀書的時候,經常聽老師們和師兄們講“精讀”和“速讀”之別。“精讀”是一字一句仔細讀,參考許多書,搜集其他古書中的相關字句,對每字每句做分析。“速讀”是以通讀全書爲目的的讀法,不做分析,只要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即可。“精讀”能提高分析能力,“速讀”能增加知識量,培養語感。“精讀”和“速讀”如同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我們的時間是很有限的,我們有必要根據自己的專業和興趣判斷哪些書要“精讀”,哪些書要“速讀”,有效率地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 收集資料方面,我非常偷懶,首先查集釋性質的研究成果,根據其注釋和目錄收集相關資料,然後加上我自己注意到的資料。現在有許多古書的集釋和各方面的研究目錄,而且它們都把相關資料搜集得非常全面,我們通過這些研究能夠大致了解目前學界掌握的信息。反過來說,如果我能加上新的資料,這個資料是大多數人目前還沒有注意到的。新的發現往往從這種資料能得到。 撰寫論文方面,我認爲需要多練。我剛開始讀研究生的時候,覺得自己寫文章像是小孩講故事。例如,本來是只用幾句話就能解決的問題,繞來繞去寫了一大堆;本來是需要詳細交代的問題,簡單說幾句就了事;由於邏輯混亂,同樣的話在一篇文章中重複了好幾次;不知道自己想說的話放在什麼地方好,最後乾脆就不寫了,等等。我相信,有這種經驗的人應該不是只有我一個。這些惡習只有不斷實踐才能改掉。 多讀名師論著,學習寫文章的各種技巧。誰都懂這個道理,但如果沒有自己寫過文章,恐怕很難體會出名師論著的好。寫文章時,經常會不知道怎麼寫才好。因爲有這種經驗,在讀名師著作時能注意到名師寫文章的各種技巧,進而把這些技巧應用到自己文章中。 投稿發表方面,我幾乎沒有主動投稿的經驗,沒什麼可提供的心得。 04. 對您迄今爲止的學習和研究影響較大的著作或學者有哪些(或哪幾位)?我在讀研究生、博士後階段受到四位老師的指導。 第一位是池田知久先生。池田先生的指導是出了名的嚴格。池田先生帶領我們研讀郭店簡、馬王堆帛書等出土文獻,每個學生都負責撰寫一部分的譯注,在課堂上發自己的稿子作報告。池田先生在聽完學生報告後,從頭到尾指出譯注稿中存在的問題,最後介紹他找到的相關資料,講他的分析。其眼光的敏銳、分析的深度與我們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每個學生在聽完池田先生的解釋後,都對自己很幼稚的分析感到慚愧。池田先生通過這個方式訓練學生的讀書能力和分析能力。我分析古書的方法也是從池田先生那兒學來的,雖然學得很不像樣。 第二位是陳偉先生。陳先生的《包山楚簡初探》,不知讀了多少遍。沒有這部書,也沒有我的碩士論文。在我留學期間和留學後,陳先生多次安排我參加國際學術研討會,作報告。因爲有陳先生的指導和幫助,我才有機會在中國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認識不少中國學者,後來有幸到復旦。 第三位是小島毅先生。繼池田先生退休之後,小島先生指導我。小島先生的專業是宋代禮學,當時他開設的課是《宋史·禮志》研讀課,我通過這門課了解宋代人對先秦禮制的解釋,受到了不少啟發。 第四位是籾山明先生。我從籾山先生那裏學習里耶秦簡、西北漢簡等遺址出土簡牘的研讀方法。籾山先生的《漢帝國と邊境社會——長城の風景——》、《中國古代訴訟制度の研究》、《秦漢出土文字史料の研究——形態·制度·社會——》等著作都給我的研究帶來很大影響。籾山先生強調出土文獻作爲考古遺物的一面,說出土文獻研究需要考慮該文獻出土的位置、遺址的性質、遺址周圍的環境等。即使是內容相同的文獻,如果出土遺址的性質、出土地點不同,其功能也會有所不同(參看《秦漢出土文字史料の研究》序章)。籾山先生把簡牘的文字內容和其他相關信息有機地結合起來,讀出別人很難注意到的信息。我一直努力學習這個方法。 05. 請結合您的學習和研究經歷,爲初學者提供一些建議。好好看你師兄師姐們的做法,聽他們的經驗。他們買過什麼書、看過什麼書、聽過什麼課等等,事無巨細都要請教。師兄師姐們是幾年後的自己,只要看他們,就能知道自己今後要經歷怎樣的考驗,會遇到怎樣的困難。再看現在的自己,就能明白自己現在要學什麼、要怎麼學。 06. 在數字化和信息化的時代,電腦技術或網絡資源對您的研究具有什麼樣的影響或作用?我是還在使用Windows XP的人,對網絡資源也很不熟悉,在這個方面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但我利用Photoshop的經驗或許可以向大家介紹。 我是爲了馬王堆帛書的整理開始使用Photoshop的。帛書整理的一個特點是,各種“印文”在殘片拼綴和文字釋讀方面能夠起很大的作用(關於“印文”的種類,參看陳劍先生的《馬王堆帛書“印文”、空白頁和襯頁及折疊情況綜述》一文)。但如果使用洗印出來的照片,這種印文很難利用。例如水平鏡像的印文需要水平翻轉;印文往往很淡,只有經過換顏色、調整亮度和對比度等各種處理才能清晰起來。使用Photoshop,這種圖像操作非常方便。我把帛書文字圖像和經過處理的印文圖像放在一起,一一對照,根據兩者的不同點釋出了一些殘字,拼綴了一些殘片。我後來利用這個方法嘗試了《太一將行圖》的拼綴,有了一些新發現。我還把這個方法告訴了名和敏光先生,他也用這個方法拼綴了《陰陽五行》甲篇等帛書的許多殘片。 可以說,學會Photoshop的一些技術給我的研究方法帶來了非常大的改變。 07. 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與眾不同的一點,在於許多論文或觀點是發佈在專業學術網站上甚至相關論壇的跟帖裏的,您如何看待這一現象?您對相關的學術規範有何認識或思考?學術網站上發表論文,我看沒有什麼問題。網站上發表的論文和紙質媒體上發表的論文沒有本質的區別,必須受到尊重和保護。現在成爲問題的應該是論壇上的討論。 按照我的理解,目前論壇的性質屬於私下聊天,而且是穿着馬甲聊天。大家可以隨便說話,發表意見不用交代根據,甚至不需要根據,說錯了話不用負責任,反而歡迎大家大膽說出自己不成熟的看法,供大家討論。總之,論壇上發表意見不能用學術規範來限制,重要的是保護自由說話的氣氛。如果這個理解不誤,那麼論壇上發表的意見不能按照學術規範受到尊重和保護。 最成問題的可能是這種情況:有人在論文中發表了一個看法,知道論壇上已經有人說過這個意見,卻故意沒有引用。我們對這種行爲應該怎麼對待?這無疑是違背學術道德的行爲,但所謂的“發明權”恐怕只能歸於論文作者,因爲論壇上的意見無法確認是誰說的。我看到過有人在論文中寫的意見和論壇上某人說的意見基本相同。在這種場合,我相信這個論文作者和那個網名是同一個人,把發明權歸到論文作者頭上,再也不引用論壇上的意見。其實說不定有人偷了論壇上別人說的意見,但我無法知道真實情況,只能認爲兩者是同一個人。我不是不想保護論壇上發表的意見,而是無法保護。 總之,我的看法是,目前論壇作爲發表研究成果的平臺還不成熟。根據目前的情況,是否要利用論壇上的意見全憑每個學者的良心,不能強迫所有學者按照學術規範利用論壇上的意見。用網名在論壇上說幾句,要學界尊重這個發言,我覺得這種態度是不合理的。要向學界主張自己的發明權,必須用自己的真實姓名、以論文的形式發表。即使別人偷了你在論壇上發表的意見,也不能怪這個人,只能怪自己沒有盡快把這個發現寫成論文。 08. 您如何處理學術研究與其他日常生活之間的關係?學術之外您有何鍛煉或休閒活動?這幾年來,我基本把學術研究和日常生活分得很清楚,只在學校做研究,在家只做家務事。我的書都放在學校辦公室,家裏的電腦中沒有多少與工作有關的文件。現在,爲研究能騰出的時間不多,心裏確實有些焦急。 我平時不鍛煉,也不做休閒活動。對我來說,照顧女兒是我的“鍛煉”和“休閒活動”。自從有了孩子,我的生活變得很規律,這應該對我的身體健康帶來了很好的影響。陪她玩、陪她看兒童書、陪她看電影、帶她去旅游……,我的“休閒活動”項目已經夠豐富了。 學術研究和日常生活不是完全不相容的,日常生活中也可以做些學術研究,這取決於自己怎麼做。例如,我女兒剛出生的時候,我請郭永秉陪我一起去紹興買女兒紅。我們順便去了紹興博物館,看到了以前沒有看過的秦戈。我們二人合寫的《紹興博物館藏西施山遺址出土二年屬邦守蓐戈研究》(收入郭永秉《古文字與古文獻論集續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8月)是這樣誕生的。這算是我的學術研究和日常生活完美結合的例子吧。 感謝廣瀨薰雄先生接受訪談。本文所有圖片均蒙廣瀨先生提供。 点击下载附件: 2119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青年學者訪談026:廣瀨薰雄.doc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