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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年间，太平军与清军在两湖、皖赣一带对峙，绿营水师不堪一击，于是清廷组建了长江水师。既往研究多关注长江水师建设、规制、存废、权力之争，且大都集中在水师兴建的前中期，针对清末水师的研究则相对薄弱，鲜有论述。① 光绪三十三年（１９０７），安徽巡抚恩铭被刺，满汉矛盾益增。间有革命党人借外国公司在长江流域运送军火，长江防务局势紧张。清廷拟仿照同治年间彭玉麟巡阅长江成例，重新拟定章程。本文依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端方档案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藏张之洞档案，以地方大员政争的视角，考察丁未政潮过后，围绕巡阅长江人选和巡缉章程，不同派系的权力角逐，考证巡缉章程的出台过程。 一 晚清的长江巡缉 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在广西爆发后，迅速进入湖南、湖北等沿江省份，湘军统帅曾国藩先后组建了内湖、外江、淮扬和太湖四水师，自行筹饷。农民起义被平定以后，曾国藩上奏成立建制水师，得到清廷允准，获颁关防印信，营饷也由原来的自行筹备，改由汉口、九江等地的厘卡定期拨付，保证了常项经费来源。长江水师创建之初，共设２４营（后通州和海门两营不再由长江水师管理，改为２２营），战船近８００艘，兵丁１２０００余人，管辖之地上自荆州、岳州，下至江阴，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五省两岸支河、内湖统归管辖，沿江里程近５０００里。 长江水师章程规定，其主要职责是驱逐游匪，设提督一人，在安徽太平府建衙署，湖南岳州府建行署，分月轮驻，半年驻太平府，半年驻岳州府。总兵、副将、参将、游击等官于沿江建衙署。都司以下各哨官，以哨船为办公场所，不准建衙陆居。在沿岸的要塞和港口等地建立诸多汛地，驻扎哨队，派专员管辖，各汛地哨队昼夜巡防。这样化整为零，形成了汛地哨队、营、镇、提督的层级机构，遍布长江水面。同时，水师与沿江各省绿营又各专其责。水师如同经脉，将沿江各省连接起来，其权力也渗透至各省份，提督地位尤其重要。清廷中央与湘军集团非常重视长江水师提督的任用，时有人选之争。② 清末长江沿岸开设通商口岸，中外船只往来江面，间有矛盾发生。革命党人暗中借助外国船只运送军火，长江防务紧张。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安徽巡抚恩铭被革命党人徐锡麟枪击，旋因伤重而亡。皖案发生后，军机处即致电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端方等沿江各省督抚，严密防  ① 关于晚清长江水师相关研究主要有：胡海燕：《晚清长江水师新探》，暨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１０年；邱涛：《论清廷与湘军集团的筹建长江水师之争》，《军事历史研究》２０１５年第４期；田玉洪：《晚清长江水师述论》，《历史教学》２００９年第６期；张彦辉：《清季长江水师发展滞后问题研究》，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２００５年；王文贤：《清季长江水师的创建与其影响》，《台湾师范大学学报》１９７４年第２期；刘家富：《程文炳与清末长江水师建设》，《阜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２０１５年第１期。 ② 见邱涛：《论清廷与湘军集团的筹建长江水师之争》，《军事历史研究》２０１５年第４期。 范，妥为布置。① 安徽藩、臬、学、道等地方官员联名向湖广、两江请兵求援，进行布防，以防止事态扩大。张之洞告知皖省官员，“皖鄂邻境，安危相关，即使诸公不来请兵，敝处亦必派兵出境，沿江一巡，查看情形，以资镇慑”②，即派提督张彪赴皖。端方密电长江上下游文武大员，择要防堵，并于来往轮船民船严密搜查，如有形迹可疑之人即行截留。同时，发电沿江各电局暂时停止收发安庆密码商电，以防革命党暗通消息。③ 江南舰队也开赴安徽，随军派陆军７００余人。长江水师提督程文炳亦率军开往皖省。④ 至皖案发生第七日，江南军队已到７００人，程文炳率兵亦到，皖省有新兵两标，巡防队数百，“若为弹压计，已有余矣”⑤。皖省已经恢复安定，皖案产生的紧张情绪却迟迟未消。程文炳以皖抚被害后，沿江一带伏莽繁多，深恐乘间滋扰，检阅各营防务，并传见各营官员密商缉匪之策。⑥ 又据袁世凯探得消息，革命党因内地严查军火，拟租小兵船五艘，小鱼雷艇十艘，装运伪军及军械等，用各国旗号，夜入长江各处，由大西洋陆续东来。⑦ 一连串的事件，造成江南地区人心惶惶。长江流域的防务因此引起清廷重视。 二 重议长江巡缉章程 安徽巡抚恩铭被刺，朝野恐惧，革命党人排满言论尤其让统治者不安。六月初九日，军机处令端方会商沿江督抚，包括长江水师提督程文炳、江北提督荫昌、湖广总督张之洞、江西巡抚瑞良、湖南巡抚岑春蓂、苏州巡抚陈夔龙、安徽巡抚冯煦，妥议巡缉章程。⑧ 端方被任命为重议长江巡缉章程的牵线人，收到军机处字寄当日，即发电沿江督抚及提督，商议妥定严密办法。⑨ 荫昌复电，称“不敢妄参末议，以空言唐塞，请公与从周（程文炳）军门妥筹，必有善法”10。陈夔龙复电，认为应扩大防务范围，“不能限以岳州、太平”。同时，提出要布置眼线，“多用机干之员，离其心腹，招纳渠魁，为我耳目”，由于“此事非放手用钱不能得其要领”，陈夔龙认为“惟公（端方）有此大手笔”。他还建议选人得当，长江各地“未必无才，不为我用，则为贼用耳。求之则出，不求则无”。11 档案中未见他人回复。随后，端方拟好文稿发送给军机处和各督抚讨论。 巡缉章程牵涉甚广，直隶总督袁世凯就向端方索要章程。12 端方复电称，“因兹事体大，必须询 ① 《军机处来电奉旨安徽匪党滋事》，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近代史所藏清代名人稿本抄本》（第二辑）（以下简称《抄本》），大象出版社２０１４年版，第２５册，第２６０页。 ② 《致安庆冯藩司、沈学台、毓署臬台、安卢道台电》，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抄本》，第２５册，第３６２、３６４、３７０页。 ③ 《论皖抚被戕》，《申报》，１９０７年７月９日（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九日），第４版。《电五》，《申报》，１９０７年７月１０日（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三十日），第４版。 ④ 《张之洞为巡阅长江上奏事》，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抄本》，第１４４册，第１５９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湖广总督张之洞奏报长江水师提督程文炳巡阅上江及下赴江皖日期事，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二日，档号：０３—６００４—０５１。 ⑤ 《致安庆冯抚台、藩臬道台诸公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四日，《抄本》，第２５册，第３７１页。 ⑥ 《程军门巡阅江防镇江》，《申报》，１９０７年７月１９日（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十日），第１１版。 ⑦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端方档案，袁世凯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四日，档号：２７—０３—０００—００００１１—００３８。《孙汶购用兵轮潜运大宗军火》，《申报》，１９０７年７月２４日（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五日），第４版。以下所引端方档案均出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不再特别标注。 ⑧ 军机处致端方等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九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７０。《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３３册第４７１条，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一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６年版。 ⑨ 端方致张之洞等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一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０４０—０１５２。《端制台来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一日，《抄本》，第１１０册，第３５２页。 10 荫昌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三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７３。 11 陈夔龙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三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７４。 12 袁世凯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三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７５。 谋佥同，始可据以定议也”，未给具体答复，并请教袁世凯明示方略。① 六月十五日，袁世凯复电称，“不外乎重悬赏格，广设侦探”，并精选兵队，“授以利械，统以雄将，日日作战备”。② 同日，端方即联衔沿江督抚将草拟方案报军机处，主要包括三项内容：一、集合各省现有兵轮，编为长江舰队；二、设立探防队，分布各口岸；三、整顿长江水师，各沿江各镇师船，盐捕飞划各舢板以为内港巡缉之用。同时，建议将两江原设之探访舰队筹议扩充，沿江办事机关联合一气，各专责成， “江鄂连圻，拟自湖口镇以上归湖广筹办，湖口镇以下归两江筹办，派出巡队，各分地段，仍令互为声援”，“其巡缉探访应添经费即由五省分认筹拨”。③ 沿江各省同意会衔上报军机处，但在具体实施上，还存有分歧。 张之洞经营湖广多年，为南方督抚翘楚。此次皖案发生在两江辖区，沿江各省会议长江巡缉章程由端方领衔。张之洞有意在章程上做文章，突出其南部领袖的权威。六月十七日，张之洞回电，认为鄂省早已设立有巡缉队，“办法与探访队名异实同”。至于组建长江舰队，则认为“因饷需过巨，此时有船无人，无从编队”，并提出各管辖区的说法，“湖北容再妥筹另电详达”。并对端方不经协商，自行拟定方案表示不满，指出“未经商定之稿，望暂勿遽发，以免日后参差”。④ 张之洞基本否定了端方的方案，详见本文第四部分。襄办练兵大臣铁良南巡之际，端方曾致电铁良，抱怨 “南皮（张之洞）事事与鄙人反对……更多难处之事”⑤，此事也可见二人事事掣肘。端方为后起之秀，于老上级张之洞面前，勉强放低姿态，回复称：“长江巡缉方略具仰荩谋，敬佩无似，匪踪飘忽，要在侦查得力，兵轮梭巡鲜效，持论尤为精当。近年长江一带匪党稍知敛迹，皆公精心伟画，巡缉得人，鄙境阴蒙其福，此后加密办法逐渐扩充。”⑥ 清末的地方督抚之间，涉及权力利益分配，时有龃龉争论，一项政策的出台需要经过反复磨合。 三 岑春煊谋取再度出山 对于端方所拟长江巡缉方案，湖南巡抚岑春蓂建议长江水师提督应选择廉明刚正大员担任，并引同治年间长江巡阅使彭玉麟巡阅长江之例。同治十二年（１８７３），彭玉麟与水师提督黄翼升制定了《巡阅长江水师章程》，规定水师提督与巡阅使分别巡缉长江上下游，互相稽查，查阅水师水陆操练、兵弁巡防等事，并于每年适中时于江皖之地会晤一次，会商一切事宜，其中长江巡阅使的职位要高于水师提督。岑春蓂认为整顿水师，尤重在提督得人。而水师提督程文炳在任有年，未闻于汛地缉匪捕盗事务详加整顿，亦未闻拿获著匪，长江水师所辖湘省抢劫案迭出，并无切实办法，每届巡阅，与承平年间绿营气习无异，以致匪徒充斥。据此，岑春蓂认为非奏请另简廉明刚正大员，不足以资振作而收实效。⑦ 实际上，岑春蓂议论提督人选，其初衷乃为其兄长岑春煊谋取长江巡阅大员一职。 ① 端方致袁世凯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四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１５—０１０６。 ② 《致两江总督端方电》，《袁世凯全集》第１６册第９５１条，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五日，河南大学出版社２０１３年版。 ③ 端方、陈夔龙致北京军机处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２４—０１２０。 ④ 《致江宁端制台、太平长江程提台》，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七日，《抄本》，第２５册，第３８９页。张之洞致端方等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七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６０—０１１４。 ⑤ 端方致铁良电，光绪三十年十一月十九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０１５—０１５５。 ⑥ 《端制台来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九日，《抄本》，第１１０册，第４０７页。端方致张之洞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九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０４０—０１２０。 ⑦ 岑春蓂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８０。《长沙岑抚台来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十九二十日，《抄本》，第１１０册，第４１６页。 端方自丁未政潮后，与岑氏兄弟关系逐渐疏远，以致成为政敌。他曾告知其弟端绪，岑春煊与其意见益深，令其侦探岑在京举动，逐日电告。① 对于此次岑春蓂提出的选择廉明刚正大员的意图，端方有所警觉。岑春煊被排挤出京后，不愿赴任两广，两江总督一职也在其觊觎范围之内，引起端方担忧。后袁世凯告知岑有任两江的想法，但办不到，端方才稍安心。② 岑春蓂突然要推荐刚直大员，巡阅长江，插手沿江防务，引起端方不满。 为阻止岑春煊插手长江事务，端方求助湖北按察使梁鼎芬，以借助张之洞之力。端方将岑春蓂的意图告知梁鼎芬，“顷接尧阶（岑春蓂）致冰相（张之洞）及敝处篠电，忽痛斥程提，引彭刚直（彭玉麟）故事，谓水师关系甚重，非奏请另简廉明刚直大员不足以资振作。其论看似正大，实则不过欲为乃兄（岑春煊）组成巡视长江之事。冰相知必不谓然，接湘电后，如何置词，此事关系全局，如冰意游移，务请将利害得失痛切沥陈”。端方认为岑春煊“耽之此席为日□久，若令得志，长江五千里安能复有宁日。且某意存叵测，假此重柄，似亦非宜”，同时告知“不可露出鄙意”。③ 梁鼎芬深得张氏倚重，大事必以咨询，经其斡旋，张之洞否定了岑春蓂的意见。回电称岑春蓂 “陈义甚高，规模宏远，曷胜钦佩”。随后话锋一转，指出巡缉大员难选，“此次谕旨系饬沿江查缉匪党，并非大有更张，若五省会奏另简大员，明是彭刚直巡阅长江局面，岂一提督所能尽其才，且当世廉明刚正之大员实亦罕见”。并举出李秉衡巡阅长江失败之例，“近十年来若李鉴堂（李秉衡）者固一时所称，为廉明刚正之大员也。乃一膺巡阅长江之任，到江南后适逢海上多事，往来江阴、扬州，独出己见，号令诸将，张皇战守，刘忠诚（刘坤一）救过不遑。幸而奉诏北行，不然几误江南大局，前车不远，思之可为寒心。今日长江幸会无大事，似只可相题行文，不宜作谢眺惊人之句”。最后谦称“鄙人此所谓老生常谈，不自知其庸陋也，尚祈哂而教之”④。此电应是出于梁鼎芬手笔。 张之洞并未意识到端方的暗中运作，去电征求端方意见：“岑馥庄中丞篠电想已达，读之不胜骇异，今日廉明刚正大员为谁？洞实不知其人，馥庄殆意有所指，谕旨是令各省协助长江提督，非令撤换长江提督，此似是题外文章矣，尊处如何答复，祈速示。”⑤ 端方知晓张之洞有否定之意，表示完全认同。颇具意味的是，端方将己意同时发张之洞与岑春蓂，转而成为附和张之洞之人，不致开罪岑春蓂。电报内容如下：“馥帅规划闳达，远同深佩，惟廉明刚正大员一时难得其选，中堂所虑正与鄙见相同，窃意谕旨所注，系在各省商同长江提督整顿巡缉事宜，自以遵旨妥议章程期收实效为是，中堂祃电所示五条，切实精要，刻正另叙奏稿，即日电请裁政，馥帅意如何？仍希电示。”⑥ 端方依托张之洞的权威，婉转阻止了岑春煊谋求长江巡阅使的计划。岑春蓂的复电含糊其词，尽量不丢颜面：“前电因谕旨内有责成程文炳常川梭巡，认真查缉等语，故因人论事，始存其说，至如何妥议巡缉章程，夙仰荩画周详，原无事旁参末议，中堂所示五条，诚如午宪所谓，切实精要者，曷胜钦佩。”⑦ 值得指出的是，在岑春煊谋取巡阅长江职务期间，端方曾联合袁世凯抵制岑氏兄弟。七月十二 ① 端方致端绪电，光绪三十三年三月十七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６０—００１７。 ② 袁世凯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２５２—０００５。 ③ 端方致梁鼎芬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２４—０１２２。 ④ 张之洞致端方、岑春蓂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８１。《致江宁端制台、长沙岑抚台》，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廿二日，《抄本》，第２５册，第３９３页。 ⑤ 张之洞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６０—０１１５。 ⑥ 端方致张之洞、岑春蓂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廿三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２４—０１２２。张之洞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６０—０１１６。 ⑦ 岑春蓂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４３—００７２。 日，他致电袁世凯：“伊（岑春煊）虽开缺，久住沪上，必不安静，日前奉旨整顿长江防缉事宜，伊弟忽电方与南皮（张之洞），引彭刚直故事，谓非另举廉明刚正大员能坐制数省，不能胜任等语，意在运动南皮为乃兄推毂，幸南皮深烛其隐，一面电商敝处，一面即驳回，然看伊命意于长江，终不能恝然，尚望公预为备虑为幸。”① 四 端方应对张之洞方案 端方自庚子事变后调湖北任巡抚，与张之洞多有交集，他多次在信中称与张之洞效仿官文和胡林翼满汉之谊。实际上端方并不甘心屈服于张氏权威。担任江督后，曾发感慨：“鄙人曾任巡抚多年，受总督节制不知几次。”② 此次重议长江水师章程，清廷责令端方领衔会同沿江督抚办理，端方草拟了包含设立探防队、编制长江舰队、整顿长江水师的奏折，不想引起张之洞的不满。张之洞提出了五条建议。 第一条，改端方提出的探访队为巡缉队。张之洞认为各省皆设探访队，以此标名，是专与党匪树敌，容易引起匪党警觉，不如改为巡缉队，建议此事无论江鄂均不宜多叙。 第二条，认为端方提出的成立长江舰队并无大用。理由是查缉与剿匪不同，派轮无用，装载兵勇，拖带兵船，需中号轮船。鄂省新制兵舰因饷力过绌，且水师学堂未设，尚未能招配弁勇，无舰队可编。 第三条，建议更船换炮。长江水师长龙舢板经张之洞在两江署任时，全行发给后膛枪，今拟将各船炮位一律换用后膛炮，由江鄂两省各按本辖船只设法凑足。 第四条，对于以湖口为分界线，由江鄂分管的方案提出异议。他建议以各省管辖为界，无论至何省境内，如有需用，一切器械经费皆由该省筹备协助。 第五条，建议酌筹线费。水师应酌筹养线探访经费，每月约银１０００两或酌加，即由江南、湖北两省分筹，各认其半。 张之洞的五条修改建议，基本推翻了端方先前提出的三项内容。方案草成，张之洞将其登报，并指出“至长江本标及五镇之兵，应由程军门会同各该省督抚切实随时整顿”，未提及南洋大臣端方领衔。文末虽有“将来商定后请午帅（端方）主稿，由电录示商妥再发，奏内声明系午帅主稿为祷”的谦词，可既然由端方主稿，又何故公布报界，显然张之洞先入为主，意欲向外界宣示湖广在此次长江巡缉章程制定中的主导地位。③ 为应对张之洞提出的五条建议，端方在原有方案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坚持先前方案，同时兼顾张之洞的主张。端方所改奏稿，基础还是两江此前所拟方案中的三项，一是同意将探访队易名为巡缉队。二是整顿水师。由江鄂各拨兵轮一艘，权交程文炳应用，如有不敷，临时再行酌拨。在线人经费方面同意张之洞建议，酌筹探访经费每月银１０００两，由江鄂分认筹拨。此外，无论在何省境内，如有须用运船，一切器械经费均由该省酌拨应付。三是预备精兵。端方坚持设立长江舰队，湖广如不提供舰船，两江即就现设舰队扩充。此外，各省均无舰队可编，应各选步队炮兵扼要屯扎，添制轮船。同时，针对各省管辖范围，端方提出防缉事宜应以各省辖境为断，各专责成，尤须联络一气，互为策应。上海吴淞滨海一带，责成提督萨镇冰专任巡缉，如何预为布置，由两江咨商 ① 端方致袁世凯电，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十二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５７—００６２。 ② 端方致陈亦渔电，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十九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１１７—０１５２。 ③ 《鄂督张中堂拟定巡缉长江章程》，《申报》，１９０７年８月１２日（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四日），第３版。 妥筹办法。① 比较端方与张之洞的方案，可以看出，端方表面上尊重张之洞提议，实质还是坚持原有计划。端方首先在其方案中附入张之洞意见，实际更多为其原案作注。奏稿用词巧妙，既借鉴了张之洞的五条提议，也将原先提出的三条策略主线体现出来。至于由探防队改为巡缉队等无关大局之事，按照张之洞的意见修改。至于筹建长江舰队的大事，虽然张之洞不同意，端方依然坚持己见，甚至声明两江可以独自承担。对于张之洞提出的各省分界管辖，端方虽然同意，却也加上了“尤须联络一气，互为策应”一句。此外，对于一些非要协调才能解决的事情，如水师“应如何预为布置”，则留待日后继续讨论。 巡缉章程成稿后，端方再次发给沿江督抚征求意见。张之洞做了文字修改，但多为“公牍文法”，便于“上下文语气连贯”，② 关系不大，长江巡缉章程最终定稿。七月十一日，奉电旨：“所筹尚属周妥，着即妥速筹办，认真防缉。”③ 端方方案最终得以通过。巡缉章程稿成之际，岑春煊因侍读学士恽毓鼎弹劾其结交康有为、梁启超，清廷以“开缺安心调理”为由，免去其两广总督职务。④ 光绪三十三年地方实力派的长江水师巡缉之争，端方获得了胜利。 军机处下发廷寄后，沿江各省的巡缉章程参考长江巡缉章程制定，实际也是遵循端方制订的成案，江西巡抚瑞良就请端方抄寄一份章程以便参考。⑤ 长江水师提督程文炳由袁世凯一手提携，此次得到端方的助力，难免受制于端方。奏报巡缉长江章程时，端方就告知程文炳“巡缉详细章程拟由敝处会公前衔具奏，尊处似无庸另奏，以免两歧，嗣后如有关涉巡缉谕旨，自当恭录奉达”⑥，显然端方已揽入长江巡缉决策权。到了八月底，各省分段巡缉章程陆续出台，长江巡缉章程讨论告一段落。 ① 《长江各督抚提督电奏查缉匪党办法》，《申报》，１９０７年８月２７日（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十九日），第３版。《端制台来电》，光绪三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抄本》，第１１０册，第５０７页。 ② 张之洞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八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１６１—００３２。 ③ 《军机处来电》，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十一日，《抄本》，第１１０册，第５１９页。 ④ 《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３３册第５３６条，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四日。 ⑤ 瑞良致端方电，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初七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２—００００３５—００１８。 ⑥ 端方致程文炳电，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初九日，端方档案，档号：２７—０１—００１—００００４２—００４２。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