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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丽华:鲁迅与蔡元康交游考

http://www.newdu.com 2023-08-08 《上海鲁迅研究·鲁迅与左 乔丽华 参加讨论

    

浙江兴业银行创始人、鲁迅留日同学和同乡蒋抑卮赞助周氏兄弟出版《域外小说集》一事,已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但对于蔡元康与鲁迅在日本时期的交游,以及他对于周氏兄弟翻译出版方面的支持,似乎很少有人提到。蔡元康系蔡元培的堂弟,曾与周氏兄弟一起在东京留学。在鲁迅去世后,蔡元培的悼文里就提到这一层关系,他写道:
    三十年以前,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觉得学德语的困难,与留学东京之从弟国亲通信时,谈到这一点。国亲后来书,说与周豫才岂明昆弟谈及,都说“最要紧的是有一部好字典”,这是我领教于先生的第一次。后来国亲又寄给我《或外小说集》一部,这是先生与岂明合译的,大都是北欧的短篇小说,译笔古奥,比林琴南君所译的,还要古奥,止要看书名“域外”写作“或外”就可知先生那时候对于小学的热心了。[1]
    蔡元培对周氏兄弟多有照拂,他最初知晓这两兄弟,应该就是通过蔡元康。其实,鲁迅日记及周作人的回忆文章里也多处提及蔡元康,可知他们之间交情不浅。可以这么说,在东京时期与蔡元康结识,对于周氏兄弟当时在东京从事的文艺活动,以及他们后来与蔡元培的交往,均有着很大的助益。
    
    蔡元康
    一、伏见馆的同住人
    周氏兄弟1906年夏秋来到东京后,住在本乡区汤岛二丁目的伏见馆。可能因为这是周作人初到日本的第一个住所,所以他对此处有比较细致的介绍:这是“中下等的下宿”,旅舍有三层,房间通常是四席半大小,有十间左右,有一两位下女,还有公共浴室。一楼有两间房,称为第一号、第二号;二楼的房间从第三号房到第九号,有七间客房;三楼是第十号,仅一间客房。他们刚搬进来第一个月住在一楼的第一号房,后来可能是二楼的客人搬走了,鲁迅就搬到了二楼的第八号,后来也租过第六号的房间。房饭钱每月不出十元。[2]周作人没有说明每月十元是指一人的花费,还是兄弟二人的花费。推测应该是兄弟二人租一个房间,有个时期也租了八号、六号两间房。周作人也在文中提到他们的留学费用:“但留学经费实在也很少,进国立大学的每年才有五百日圆,专门高校则四百五十,别的学校一律四百圆,一个月领得三十三圆,实在是很拮据的,不过那时管理也特别麻胡,就是你不进什么学校,也不过问,一样可以领取学费,只要报告说是在什么地方读书就好了。”[3]他的回忆与游学生监督处所办《官报》的费用表是吻合的,由于兄弟俩都没有进公立大学或专门大学,所以他们领取的学费是每人每年400元,即每人每月约33元。
    蔡元康是1907年春天来到日本,因为邵明之的介绍,也住到了伏见馆。周作人介绍了蔡元康入住的情况:
    我们在伏见馆始终住的是第八号房间,后来对面的第六号空出来了,遂并借了这一间,因为仿佛是朝东的,所以在夏天比较要好一点。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忽然的来了新客,不得不让给他们住了,来客非别,乃是蔡谷清君夫妇,蔡君名元康,是蔡鹤卿即孑民的堂兄弟,经常在《绍兴公报》上面写些文章,笔名国亲,与鲁迅本不熟识,是邵明之所介绍来的。蔡君是新近才结了婚,夫人名郭珊,她的长姊嫁给了陈公猛,即是陈公侠的老兄,二姊是傅写臣的夫人,这时同了她的妹子来到日本,要进下田歌子的实践女学校……[4]
    邵是学铁道的,后来在杭沪路上任工程师,当初在北海道留学,那地方很冷,旧住民虾夷还多数存在,邵大面多须,声音很响,朋友中间给他取个浑名曰熊,有时尊称之曰熊先生。他每逢休暇必从札幌跑到东京,找许陈和鲁迅谈天。因了他的关系鲁迅又认识了蔡谷清,那是蔡孑民的堂弟,与郭珊女士结婚不久,即双双往日本留学,最初一年公寓学校与医院的事多是鲁迅给他们照料的。[5]
    邵明之,即邵铭之(1877—1942),名文镕(文熔),字铭之,鲁迅日记又作明之,浙江绍兴人。1906年秋周氏兄弟赴日本,同行的就是邵铭之和张午楼二位,他们在日本时期也常到伏见馆来聊天。据“各省官费/自费毕业学生姓名表”(自光绪三十四年九月起至宣统元年七月止):邵文镕于光绪二十八年八月(1902年)赴日留学,浙江省官费,三十一年六月(1905年)入东北帝国农科大学,宣统元年四月(1909年)获得毕业证书,证书号数:“东字第二九〇号”。[6]归国后曾在杭州任土木工程师,又在江苏如皋创办华丰盐垦公司。鲁迅日记中多处提到他,晚年在上海亦有来往,是终身的好友。
    蔡元康(1879—1921),字谷清,鲁迅日记又写作国庼、国青、国亲、国卿、谷青、谷卿、垕卿,浙江绍兴人。蔡元培之从弟,早年追随蔡元培参加反清排满的革命事业,是光复会会员、中国同盟会会员,曾在上海爱国女学任教。关于他在日的履历,据“各省官费/自费毕业学生姓名表”(自光绪三十四年九月起至宣统元年七月止):蔡元康于光绪三十二年二月(1906年)赴日留学,自费,三十三年三月(1907年)入日本大学法律科,宣统二年四月(1910年)获得毕业证书,证书号数:一四七二。[7]
    郭珊(1885—1954),字篑一,浙江绍兴亭后人,蔡元康新婚的妻子。据“各校各生履历清册”,光绪三十三年三月(1907年)到东京,进入实践女学校工艺科就读。[8]根据周作人的说法,她的大姐嫁给陈威(公猛)为妻,她的二姐嫁给了傅写臣为妻。蔡元康的这两位连襟与鲁迅是同一批留日学生。陈公猛,名陈威(1880—1951),绍兴山阴人,1902自费留学日本,入早稻田大学攻读经济。1906参加清廷游学毕业生考试,考取法政科举人,1907年一度因徐锡麟案被捕。民国后任国会众议院议员,内务部参事,财政部钱币司司长、库藏司司长、中国银行副总裁等职,1921年11月辞去财政部司长一职。陈公猛也是《浙江潮》撰稿人,他和陈仪兄弟俩是鲁迅的同乡好友,鲁迅日记中多有记载。傅写臣,即傅彊(1878—?),字公权、写忱,杭州仁和人,1902自费留学日本,入成城学校陆军。1904以浙江官费再次赴日本学习法政速成科,1906年5月毕业。回国后任吉林交涉司佥事、延吉府知府、吉林府知府等职。民国后任吉林滨江道道尹、东三省特别法院高等审判厅厅长、江苏省政务厅长、浙江督办公署兼省长公署秘书等职。
    如上可知,1907年春蔡元康携郭珊及其二姐入住伏见馆,姐妹二人拟进下田歌子创办的实践女校。由于他们初来乍到,人地不熟,所以最初阶段就学、看病、租房等事宜,就得靠鲁迅、邵铭之这样的老留学生出面相助,包括购买女性的一些物品,可谓事无巨细。周作人提到,郭珊的二姐刚到日本就怀了孕,让邵铭之很是为难:
    可是就生了病,须得进病院,而这病乃是怀了孕,她那一方面是由邵明之照料,弄得做翻译的十分狼狈,时常来伏见馆诉说苦况。这大抵是关于妇女生活的特殊事情,鲁迅经手办理的也有这种的事,不过最初由男人传述,还没有什么困难,第二步却要说给下女听,如托她们代买月经带等,这在当时实在有点别扭的。好在这事也只头一次为难,以后进了学校,她们会得自己办理了。[9]
    鲁迅显然也经手了不少类似的杂事,由此关系自然也亲近起来。鲁迅生活简朴,很少参加娱乐活动,但因为蔡元康的关系,这段时间朋友们还一起去剧场看过戏,据周作人回忆有过两回:“有一回,大概是一九○七年春天,几个同乡遇着,有许寿裳、邵明之、蔡谷清夫妇等,说去看戏去吧,便到春木町的本乡座,看泉镜花原作叫做‘风流线’的新剧。主人公是一个伪善的资本家,标榜温情主义,欺骗工农人等,终于被侠客打倒,很有点浪漫色彩的,其中说他设立救济工人的机关,名叫救小屋,实在也是剥削人的地方,这救小屋的名称后来为这几个人所引用,常用作谈笑的资料。还有一次是春柳社表演《黑奴吁天录》,大概因为佩服李息霜的缘故,他们二三人也去一看,那是一个盛会,来看的人实在不少,但是鲁迅似乎不很满意,关于这事,他自己不曾说什么。”[10]
    这一时期伏见馆里客人不断,周作人提到陶焕卿、许寿裳、陈公侠(即陈仪)、邵铭之以及周作人南京时的同学吴一斋等,鲁迅根据他们各人的特点,还起了种种“诨名”,如邵铭之被称为“熊”,吴一斋有个绰号叫“火腿”,等等,这背后都有故事。从鲁迅给许寿裳的书信可知,蔡元康的绰号是“俅男”(也写作俅南),周作人后来做过这么一番解释:
    其三是俅男。此为蔡谷清的诨名,谷清名元康,乃蔡孑民的堂兄弟,清末留学东京,毕业于明治大学,夫人郭珊则在女子实践学校。初至东京以邵明之(文镕)之介绍始识鲁迅,同住在本乡的伏见馆,朝夕相见,有些私事也无所不谈,所以鲁迅送给他这个别名,不过只是背后相称罢了。我们和蔡孑民后来相见,虽然他的声名很大,小时候就听见人说,比之于洪水猛兽,可是见面的时候却觉得是“古道可风”,并无什么异常的言行,而这位蔡先生却又是坦率非凡,所以有些自己说的事情或者反要令人怀疑了。[11]
    周作人说蔡元康的诨名“俅男”是出于他告诉朋友们的“私事”,但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私事。“俅”出自《诗经》:“载弁俅俅”,应是穿着冠服的意思。许寿裳曾提及鲁迅和蔡元康的一件趣事:1912年他们几人一同乘船去北京,鲁迅曾半开玩笑说蔡元康“被乌龟背过”,许寿裳对此解释说:“至于‘乌龟背过’,乃系引用谷清的自述,说从前在北京时,曾到八大胡同妓院吃花酒,打茶围,忽遇骤雨,院中积水,无法出门了,由妓院男子背负涉水而出。”[12]不知“俅男”的绰号是否与此有关。从这件事或可了解蔡元康为人做派的某一方面。
    蔡元康一家应该是住了半年不到就搬走了,在他们搬走后,1907年下半年,周氏兄弟因为不满意伏见馆的其他客人过于喧闹,也搬了出去。虽然他们同住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但此后的交往并未中断。值得一提的是,1908年周作人申请就读立教大学,蔡元康系担保人。周作人学籍簿“保证人”一栏,填写的是蔡元康,三十岁,和周的关系是“知人”(熟人、友人之意),住址是“四谷区东信浓町十番地”。[13]
    许寿裳、鲁迅于1909年回国,蔡元康回国应在1910年。多半是由于现在仅存的鲁迅致许寿裳的几封信中,对于蔡元康有一些负面的评价,研究者后来很少关注他和鲁迅之间的交往。鲁迅在给许寿裳的信中曾对蔡元康颇有微辞:
    君之近状,闻诸邵蔡两君,早得梗概。凡事已往,可不必言;来日正长,希冀在是。译学馆学生程度何若?厥目之坚,犹南方不?君之讲学,过于渊深,若欲与此辈周旋,后宜力改。中国今日冀以学术干世,难也。(1910年11月15日)
    君此后与俅男语或通讯时,宜少憼,彼喜昭告于人,以鸣得意。斯人与奡头同在以斧斯之之迾者也。此地已寒,北京当更甚。校课竣后,尚希以简毕来。(1911年1月2日)
    俅南善扬人短(与在东京时大不同矣),君若与书札往来,宜留意。(1911年3月7日)
    这是鲁迅回国后在绍兴期间给许寿裳的三封信,在仅存的早年的这几封信里,鲁迅提到了陈子英、邵铭之、蔡元康、张协和、袁文薮等留日同学的名字,并感叹“旧友云散,恨何可言?”(1911年1月2日信),再加上收信人许寿裳,这几位应该就是鲁迅留日时期最密切的“朋友圈”。那么,为何在这两封信中鲁迅对蔡元康有这样的评价?从前一封信看,蔡元康可能对鲁迅说了许寿裳在北京的处境,揭了许寿裳的短,所以鲁迅也劝诫许寿裳“君之讲学,过于渊深,若欲与此辈周旋,后宜力改。”如前,周作人为鲁迅致许寿裳信中的“俅男”做注解,也说他“坦率非凡,所以有些自己说的事情或者反要令人怀疑了。”鲁迅第二、三封信提醒许寿裳今后说话或写信要稍加注意,因为蔡元康说话口无遮拦,而且喜欢说别人的短处。鲁迅为何对蔡元康有这样的评价,究竟是什么原因,如今已无从知晓。目前仅知道许寿裳和蔡元康回国后都于宣统二年(1910年)参加了清政府举行的游学毕业生考试,9月发布的榜单中,蔡元康、许寿裳、邵文镕、张邦华(张协和)及曾同在仙台留学的施霖、与周氏兄弟曾同住中越馆的但焘等,均榜上有名。[14]其中蔡元康(时年三十二岁)考取法政科举人,第二年被任命为四川知县。许寿裳(时年二十八岁),考取文科举人,与张邦华等一同进入学部任小京官。[15]
    但鲁迅、许寿裳对蔡元康的不满很快消散,辛亥革命后,1912年4月鲁迅、许寿裳等接到教育总长蔡元培的任命,根据许寿裳的回忆:“五月初,同由绍兴启程北上,还有蔡谷清和舍侄世璇。”[16]他们四人是一同结伴自绍兴至北京。从鲁迅日记可知,到北京后蔡元康与他们的往来依旧较为密切,经常一同吃饭、谈天。这里插一句,尽管鲁迅反感有人议论“浙江籍”,但在蔡元培主管的教育部确实以浙江籍留日学生居多,形成了一股势力。尽管后期因职业、志趣不同,鲁迅与蔡元康的交往减少,但日记中仍多有记载:1913年11月29日,蔡元康将赴杭州出任浙江高等审判厅厅长,鲁迅与许寿裳、张协和等在广和居为他饯行。1915年蔡元康调任江苏高等审判厅厅长,翌年回杭州在浙江兴业银行任职,仍与鲁迅保持往来,或互通书信,或登门往访。1917年冬至次年夏蔡元康为临时参议院议员。1919年,蔡元康调杭州中国银行任职,鲁迅这年回绍接眷属到北京,来去途经杭州时均登门拜访蔡元康,蔡氏亦派人协助鲁迅到捷运公司托运行李等。1921年4月17日,鲁迅日记记载“谷青病故”,于5月11日“赙蔡谷青家银四元”,以致哀悼。[17]
    蔡元康去世时,蔡元培正在罗马,他在《西游日记》1921年4月20日这天有如下记载:
    二十日 得里昂转来宋汉章君电,知从父弟谷清去世。谷清少于我十四岁,在革命运动及教育事业,力为我助。留学日本,治法律与经济,曾任苏州审判厅长,后改入金融界,任中国银行杭州分行行长。对于浙江省公益,亦多所尽力。持此以往,大有可为。今年仅四十三岁耳;竟以暴疾殁,哀哉!惜哉!我今次西游,既哭仲玉,又哭谷清,旅中郁悒,非可宣言。[18]
    在《自写年谱》中蔡元培也提到蔡元康的去世,以及蔡元康早年对他事业上的协助:“国亲比我小十四岁,甚有才干,我的区动革命,我的推行教育,得他的助力很多。”[19]蔡元培组织光复会,参加同盟会,进行革命活动,蔡元康都追随其后。1903年张元济加入商务印书馆,创建编译所,与蔡元培等在上海发起成立的中国教育会合作,编译出版了一大批国文、历史、地理教科书,成为商务印书馆的一大特色。这一时期蔡元康也是蔡元培的得力助手。也正由于这一层关系,他留日后能够对周氏兄弟的翻译出版助一臂之力。
    二、蔡元康与《红星佚史》的出版
    1934年鲁迅在写给杨霁云的信中提到的:
    ……我因为向学科学,所以喜欢科学小说,但年青时自作聪明,不肯直译,回想起来真是悔之已晚。那时又译过一部《北极探险记》,叙事用文言,对话用白话,托蒋观云先生绍介于商务印书馆,不料不但不收,编辑者还将我大骂一通,说是译法荒谬。后来寄来寄去,终于没有人要,而且稿子也不见了,这一部书,好像至今没有人检去出版过。[20]
    鲁迅初到日本时,受到梁启超所译科幻探险小说《十五小豪杰》等的影响,开始尝试用白话翻译外国文学作品,他于1903年出版的《月界旅行》及1906年出版的《地底旅行》都采用了章回体及文白夹杂的译法。《北极探险记》的翻译当也在这时期。商务印书馆从1903年起推出规模宏大的“说部丛书”,专门出版翻译小说,所以鲁迅委托文坛前辈蒋观云帮忙推荐书稿。然而这次投稿不仅被拒绝,还被商务印书馆的编辑斥为“译法荒谬”。
    创办于1897年的商务印书馆实力雄厚,在当时的出版界首屈一指,籍籍无名的青年作者要出版译作并不容易,即便是鲁迅也曾遭冷遇。这次受挫对立志从文的鲁迅来说无疑是不小的打击。1907年底在《天义》上有署名“独应”的《论俄国革命与虚无主义之别》一文,“独应”系周氏兄弟的共同笔名,此文末尾有一段按语,自述在东京的书店看到林纾译作后的感想:
    论成后数日,偶从店头见近人所译《双孝子噀血酬恩记》一书,事既无稽,而译者林氏一序,语尤荒谬。(中略) 近来吾国人心虚伪凉薄极矣,自非进以灵明诚厚,乌能有济?而诸君子独喜妄言,至斥求诚之士字【子】为蠢物,中国流行军歌,又有詈印度波阑马牛奴隶性者,国人若犹可为,不应有此现象。吾闻序言,如遇鸣鸦,恶朕已形,遏【曷】胜悯叹也。[21]
    商务印书馆推出的“说部丛书”中,林纾所译小说占了很大比重,林译小说可谓商务印书馆的宠儿,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出版,而且稿酬也比一般作者高两三倍。这本《双孝子噀血酬恩记》,原名The Martyred Fool,英国大畏克司蒂穆雷(D.C.Murray)原著,林纾、魏易合译,封面题“伦理小说”,收入“说部丛书”第一集第七编,丁未年(1907)九月出版,书前有林纾的“评语”一篇。“独应”此文却对这篇“评语”大加抨击,并感叹“诸君子独喜妄言,至斥求诚之士子为蠢物”,从这句感慨中可体会到鲁迅当年郁郁不得志的愤懑心绪。
    但与此同时,鲁迅仍在积极谋求商务印书馆的认可。在1906年夏秋二弟周作人赴日留学后,周氏兄弟作为林纾翻译小说曾经的粉丝,也开启了合作翻译的模式,并且仰仗蔡元康这样一位朋友助力,他们兄弟俩这时期合作翻译的三部书稿中有两部被商务印书馆接纳,并顺利出版。周作人后来多次在文章中回顾这段“卖稿”经历,在《我是猫》一文中他提到:
    一九○六至八年中间翻译过三部小说,现在印出的有英国哈葛得与安度阑二氏合著的《红星佚史》,有丁未二月的序,又匈加利育珂摩耳的《匈奴奇士录》,有戊申五月的序。这种书稿卖价至多两文钱一个字,但于我却不无小补,伽纳忒夫人译《屠介涅夫集》十五册以及勃阑特思博士的《波阑印象记》这些英书都是用这款买来的。还有一部译本是别一托尔斯泰的小说《银公爵》,改题“劲草”,是司各德式的很有趣味的历史小说,没有能卖掉,后来连原稿都弄丢了。戊申以后遂不再卖稿,虽然译还是译一点,也仍是译欧洲的作品……[22]
    周作人也屡次提到蔡元康为他们兄弟俩出版书稿提供的帮助。在《遗失的原稿》一文中他写道:
    光绪丙午九月我到东京,住在本乡汤岛的伏见馆内,慢慢动手翻译英国哈葛得安特路郎共著的小说《世界欲》,至丁未二月译成,改名为《红星佚史》,由故蔡谷清君介绍,卖给商务印书馆,得价洋二百元。[23]
    据序文上所记是在丁未(一九○七)年二月译成,那时还住在伏见馆里,抄成后便寄给商务印书馆去看,回信说可以接收,给予稿费二百元,还要一个卖稿的中保人,这时我们恰好便请蔡谷卿做了,因为他是当时场面上的人物,是最好没有的了。十一月中《红星佚史》就出版了,作为《说部丛书》的初集的第七十八种。[24]
    《红星佚史》是周氏兄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一部翻译小说,小说系两位英国作家合著:一位是林纾也很欣赏的罗达哈葛德,现通译为亨利·莱特·哈葛德(或哈格德),是19世纪后期英国新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以创作非洲冒险故事而闻名,代表作有《所罗门王的宝藏》《她》等;另一位作者安度阑俱,周作人后来译为安特路朗,现通译为安德鲁·朗格(Andrew Lang,1844—1912),是英国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诗人、民俗学家,以研究神话、民间传说闻名于世。这部翻译小说列入商务印书馆“说部丛书”初集第八编,题为“神怪小说”,版权页注明:“原著者 英国罗达哈葛德 安度阑俱;译述者 会稽周逴”;出版时间为“丁未年十一月”,即公历1907年12月。本书正文前有《小引》一篇,末尾落款是“丁未二月,会稽周逴识”,可知本书译成于公历1907年3月前后,恰好也是蔡元康来到日本之时。
    显然,周氏兄弟能卖稿成功,与蔡元康的推荐大有关系。堂兄蔡元培与商务印书馆的密切关系,及其与张元济的深厚交情,使蔡元康顺理成章成为介绍人。在蔡元康的帮助下,译稿《红星佚史》被商务印书馆接纳,不仅如此,蔡元康还做了周氏兄弟与商务印书馆签约出版合同的担保人。周作人文中说蔡元康是“当时场面上的人物”,言下之意应该是指他交游广阔,经济上具有相当实力,又能慷慨助人。
    蔡元康的这次推荐,对于周氏兄弟的经济也大有助益。这次卖稿所得稿费为二百元,这个数目不算小,当时鲁迅和周作人留学的官费是每人每年四百元,也就是说他们出版这本书所得是一个人一年官费的二分之一。周作人在《东京的书店》一文中提到早年在丸善书店购买的文学书籍,也曾提到:“不过当时普通留学官费每月只有三十三圆,想买这样大书,谈何容易,幸而有蔡谷清君的介绍把哈葛德与安特路朗合著的《红星佚史》译稿卖给商务印书馆,凡十万馀字得洋二百元,于是居然能够买得”。[25]周作人后来回顾这段往事时,兄弟俩已经决裂多年,所以他只说“于我却不无小补”,实际情况当然是于他们兄弟俩在经济上均“不无小补”,且对他们日后从事文学是很大的激励。
    不仅如此,在稿费到手前蔡元康还借钱给兄弟俩用于购书。周作人晚年在《知堂回想录》里提到:
    初次出马成功,就到手了两百块钱,这是很不小的一个数目,似乎可以买到好些外国书了。在钱还没有寄来之前,先向蔡谷清通融了一百元,去到丸善书店买了一部英译《屠介涅夫选集》,共有十五本,每本里有两三张玻璃板插图,价钱才只六十先令,折合日金三十元,实在公道得很。我们当时很是佩服屠介涅夫,但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却总是没有翻译他的小说过,大约是因为佩服的缘故,所以不大敢轻易出手吧。此外又看见出版的广告,见有丹麦的勃阑兑斯的《波兰印象记》在英国出版,也就托丸善书店去订购一册,这书是伦敦的海纳曼所出,与《屠介涅夫选集》是同一书店印行的。勃阑兑斯大概是犹太系的丹麦人,所以有点离经叛道,同情那些革命的诗人,但这于我们却是很有用的。他有一册《俄国印象记》,在很早以前就有英译了,在东京也很容易得到,这与后出的克鲁泡金的《俄国文学上的理想和现实》,同是讲十九世纪俄国文学的好参考书。至于《波阑印象记》,尤其难得,在后来得着札倍耳的德文《世界文学史》以前,差不多没有讲波兰文学的资料,替《河南》杂志写《摩罗诗力说》的时候,里边讲到波兰诗人,尤其是密克威支与斯洛伐支奇所谓“复仇诗人”的事,都是根据《波兰印象记》所说,是由我口译转述的。讲匈牙利的,有一册《匈牙利文学史论》,是奥大利系的匈牙利人赖息所著,也是很有用处,但那是偶然买到,不是这一回所特地去订购的。[26]
    稿费还没到手,周氏兄弟已经迫不及待想用这笔钱去购买他们渴慕的书籍,遂向蔡元康提前预支一百元,由此可见他们交情之好,也足可证明蔡元康对这兄弟俩在文学事业上的热心支持。第一部书稿得以在商务印书馆出版,对鲁迅和周作人无疑是极大的激励,也鼓舞了他们继续从事翻译和文学创作。此后,周氏兄弟又一鼓作气翻译了《劲草》,也投稿给商务印书馆,可惜未能出版。1908年10月周氏兄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第二部小说《匈奴奇士录》,小说原作者育珂摩耳,现通译为约卡伊·莫尔(1825—1904),是匈牙利杰出的浪漫主义小说家。这部翻译小说列入商务印书馆“说部丛书”二集第五十一编,被归入“言情小说”, 出版后获得稿费一百二十元。[27]这部书稿是否经由蔡元康介绍不得而知,但第一部书稿介绍成功,则后面与商务印书馆洽谈也就比较容易了,这是可以想见的。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早期出版的《红星佚史》和《匈奴奇士录》,另一部译作《黄蔷薇》也是经蔡元培介绍,于1927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蔡元培、蔡元康兄弟对于周氏兄弟在翻译出版事业上的大力襄助,值得铭记。
    
    注释:
    [1]原刊1936年11月16日《宇宙风》(半月刊,上海)第29期和同年11月《青年界》(半月刊,上海)第10卷第4期。收入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7卷,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145页。
    [2]周作人:《下宿的情形 知堂回想录(七一)》,1961年4月2日作。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51页。
    [3]周作人:《下宿的情形 知堂回想录(七一)》,1961年4月2日作。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351页。
    [4]周作人:《徐锡麟事件 知堂回想录(七四)》,1961年5月6日作。本文引自 《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360页。
    [5]周作人:《许陈邵蔡 随笔外篇(一○八)》,原刊1950年12月30日《亦报》,署名鹤生。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0卷,第860页。
    [6]佚名编:《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学生姓名表》,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五十辑,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第23页。
    [7]佚名编:《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学生姓名表》,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五十辑,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第119页。
    [8]佚名编:《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学生姓名表》,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五十辑,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第292页。
    [9]周作人:《徐锡麟事件 知堂回想录(七四)》,1961年5月6日作。本文引自 《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360页。
    [10]周作人:《看戏 鲁迅在东京(二五)》,原刊1951年6月2日《亦报》,署名十山,收入《鲁迅的故家》。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1卷,第554页。
    [11]周作人:《鲁迅佚文及注解》,原刊1963年1月17日《光明日报》,署名仲密。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4卷,第3页。
    [12]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峨嵋出版社1947年出版。本文引自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选编:《鲁迅回忆录》(专著上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239页。
    [13]【日】波多野真矢::《周作人与立教大学》,《鲁迅研究月刊》2001年第2期。
    [14]《学部考取东西洋游学毕业生名单》, 《申报》1910年9月8日第18版,第13501期。
    [15]《上諭》,《申报》1910年10月6日第2版,第13529期 。《廷試游學生分部分省掣簽名》,《申报》1911年6月29日第26版,第13789期。
    [16]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峨嵋出版社1947年出版。本文引自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选编:《鲁迅回忆录》(专著上册),第239页。
    [17]《光复会会员蔡元康》,收入绍兴鲁迅纪念馆编:《鲁迅与他的乡人三集》 ,浙江:西泠印社出版社,2014年,第232页。
    [18]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7卷,第344页。
    [19]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7卷,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323页。
    [20]1934年5月15日鲁迅致杨霁云信,《鲁迅全集》第1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99页。
    [21]《天义》第十一、十二期合刊“社说”栏,1907年11月30日刊,署名独应。本文引自万仕国、刘禾校注:《天义·衡报》(上),第192页。
    [22]周作人:《我是猫》,1935年5月作,收入《苦竹杂记》。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6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第609页。
    [23]周作人:《遗失的原稿》,1945年7月3日作,收入《知堂乙酉文编》。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九卷, 第557页。
    [24]周作人:《翻译小说上 知堂回想录(七七)》,1961年5月7日作。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369页。
    [25]周作人:《东京的书店》,原刊1936年10月1日刊《宇宙风》第26期。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7卷,第342页。
    [26]周作人:《翻译小说下 知堂回想录(七八)》,1961年5月8日作。本文引自《周作人散文全集》第13卷,第372页。
    [27]周作人:《墨痕小识》,本文原署“甲寅六月起孟记”,甲寅六月是1914年7—8月,但文中记事至(民国)八年即1919年12月27日。收入《周作人散文全集》第2卷,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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