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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实郑艳姬]小凉山彝族疾病文化的人类学研究——以宁蒗县跑马坪乡沙力坪村为例


    [摘要]:疾病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文化现象,与社会文化有密切关联性,不同的族群文化各有一套不同的疾病理论和治疗方法。云南省宁蒗县跑马坪乡沙力坪彝族村对疾病的认知体系及其医疗实践表明,在小凉山彝族社会,“疾病”不仅仅包括身体的病痛,更被赋予了其族群的文化想象,规范着人们的行为,并嵌合在整个彝族社会认知体系中。
    [关键词]:彝族 疾病观 仪式治疗 医疗体系
    

    疾病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文化现象,在不同的社会文化环境中,人们对疾病的认知并不完全相同。“在任何时代,医学都是主流文化特征复杂而敏感的指示器,因为人类在不舒服的威胁和现实行为面前,必然是以他们对自己和宇宙的观念为基础的,发展出与盛行的世界观有着不可分割、相互联系的医疗体系。”[1](P58)这就是“疾病的文化模式”,文化与人们的社会生活密切相关,直接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规范着人们的行为,对人类的健康与疾病产生着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现代医学认为,疾病是在一定环境条件下,人体的免疫、代偿、调节和适应等功能与致病因素相对抗处于劣势时发生的[2](P14)。笔者于2007 年和2008 年分别两次深入云南省宁蒗县跑马坪乡沙力坪行政村做田野调查,在与当地彝族村民的访谈中,感受到他们有一套独特的疾病认知体系和治疗疾病的方法,与现代医学知识相去甚远。这套系统世代相传,并且与他们的宗教信仰紧密联系,成为当地村民对抗疾病的一种独特行为方式。
    一、小凉山彝族的疾病观
    笔者的田野调查点云南省宁蒗县跑马坪乡沙力坪行政村,位于宁蒗县东南部。该村地势北高南低,以山地和丘陵为主。基本生计以农业为主,畜牧业为辅,主要种植洋芋、荞麦、燕麦等作物,饲养猪牛羊等家禽。也有零星的手工业,如打铁、赶毡、打首饰、纺织、酿酒等。一般家庭的经济收入只能维持温饱,较为贫困。总体而言,商品经济不够发达,自给自足为主,商业意识不强,社会缺乏流动,社会关系单一,血缘关系是主导性的社会关系。传统社会中的宗教的神鬼观点深入人心,仍然支配着当地村民的生活。
    沙力坪行政村现有两个卫生室,一个在阿鲁村,一个就在村委会内,有两名正式医生。此外,还有一些民间医生,村民有什么病痛也会去找他们。他们大部分是自学成才的,一般是在年轻时学习过一些中医或彝医的书籍或是自创了一些治病方法。还有十多位传统的靠宗教仪式治病的“苏尼”。多种医疗方式并存于该彝族村寨。“病”在当地彝语里被称为“那”,其意为“疼”,无论大病小病都可以用“那”来称呼。哪里生病了村民就说“某某那”,只需在前面加上具体的身体部位就可以,比如,肚子在彝语中称作“以莫”,肚子疼便是“以莫那”,头是“以切”,头疼便是“以切那”。其实“那”并不是当地彝族人所认识疾病的全部,并不完全等同于汉语中的“疾病”一词,它只是疾病的一种最容易感受的外在表现,也是最为常见的疾病的表达方式。由于现代医疗知识进入小凉山彝族地区,因此彝人们必须找出一个在彝语中所拥有的词汇来等同于汉语中的“疾病”。在当地医院看病时,当地人都会操着自己不熟练的汉语告诉医生,自己身体哪个部位“那”了。由于当地医生大多是彝族,会讲彝语,即便不是彝族也在这个社区里生活和工作了很多年,这样的疾病表述方式在医患双方沟通中已经足够用了。所以“那”自然成为了当地彝族表述疾病的代名词。
    在当地彝族社会,“那”不仅仅是指疾病本身,它被赋予了其族群文化的想象,构成了社会规则,嵌合在整个彝族社会认知体系中间。彝族村民生病时,他们将病因解释为来自鬼、神、祖三界的超自然力量对人体原有平衡的破坏,因此要毕摩和苏尼来寻找自己的病因和做宗教仪式来恢复平衡,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另外,病患的文化意义往往是给病人造成持续性的影响,这些意义是多方面的,如患者的信仰、社会状况、经济水平、教育水平以及疾病种类等各种因素都会对治疗选择造成影响。宏观的政治经济、历史情境、社会秩序通过对治疗行为以及治疗资源的获得形式的限制,从而影响治疗决定。可能是压力及社交的停止,如果人们要改变部分可利用的资源来抗拒和更改病患的这种文化意义,对病人、家属和医生来说是很困难[3](P504)。从我们在沙力坪村调查的下面几个案例,可以反映当地彝族村民的疾病观:
    个案1:小女孩洛洛今年8 岁,她说小时候曾跑到达歌家老房子的“尼莫”,即存放达歌父亲的灵牌的地方去,差点死了。当时她头昏,肚子胀,很难过。于是她跑回家拿酒敬“尼莫”,才好了。还有一次婚礼时,因为彝族结婚要闹房,一个女孩就躲在阿芝妈妈的“尼莫”柜子里,阿芝妈妈后来就呕吐,大病了一场,差点死了,在做了一场大仪式才康复。当地人认为是因为她没有照顾好祖先的牌位,所以受到了惩罚。
    个案2:老杨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前些年不小心患上了胃病。一开始他也认为自己患病与平时喝太多酒、饮食不规律有很大关系,接受了一段时间的西医治疗后,疗效总是反反复复,病情没有太大好转。有一天,一个亲戚建议他去找个毕摩来做些仪式,老杨听从后他的胃病已经治愈。他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
    个案3:小布是一个2 岁大的小男孩,最近以来老爱哭闹,也不好好吃饭。他的爷爷决定去请村里的苏尼来替他诊断。苏尼认为有好几种鬼缠住了小阿布,就替他做了赶鬼的仪式。小布的病就痊愈了。
    个案4: 3岁的玛玛不久以前被开水烫伤了手臂,起了很大的水泡,并没有上卫生室找医生拿药,而是请来了村里的一位苏尼,在玛玛的伤口处吹气。据说苏尼所吹出来的气体有快速愈合伤口的作用。玛玛的叔叔说:要是苏尼不来吹气的话,伤口到现在肯定都不会好。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是吹气的功效。
    沙力坪村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充分证明当地人认为疾病与某些超自然的因素有关,如魂丢失了、鬼神作怪或者触犯了某些神灵。总之,他们自己的解释并非现代医学体系中我们所熟知的那样,如很多疾病主要是细菌或病毒引起的,如感冒、发热、腹泻等。
    除此之外,现代医疗知识进入当地之后,当地人也认识了一些新的疾病,如阑尾炎,在彝族传统的话语中,没有阑尾炎一词,现在提到阑尾炎时,都用其汉语名称。随着新的医疗知识的不断渗入,小凉山彝族对疾病的认知还将不断增添许多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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