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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薇]怒族神歌中的历史记忆与文化传承(2)


    《瘟神歌》中自然灾害因素再次成为怒族先民迁徙的重要原因。文本中唱到:“天下发起大水,地上发起洪水;大地变成浩海,洪水泛滥成灾;江水涨潮上天,河水汛潮淹地;山石全部崩塌,树木完全倒塌;石崩无处堆积;洪水冲撞人间,洪水淹没村庄,洪水卷走村落;洪水淹没庄稼,洪水卷走禾苗;万物都灭绝了,人类都灭绝了。”**只有藏在金葫芦和银葫芦里的兄妹俩在海上漂动,不知过了多久,洪水退后他们利用金刀和银刀撬开葫芦,兄妹俩从葫芦里出来,但俩人为了繁衍人类,沿江到处寻亲,同时还反映出怒族先民受到自然灾害威胁时,为了生存不得四处逃亡的历史。神歌中有艺术想象的成分,不过也能够反映自然灾害是迫使怒族先民迁徙的重要因素。历史上的碧罗雪山、高黎贡山大树成荫,被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所覆盖。种类繁多、数量可观的植物为怒族提供充足的生产资料,采集自然就成为怒族先民获取食物最便捷的方式。与此同时,原始森林中种类繁多的动物群为怒族提供了狩猎的必备条件。神歌中的金刀和银刀是撬开葫芦的神器,这也反映出怒族曾经生活于丛林之中,刀是开荒的必备工具。直到现在,怒刀仍然是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工具和武器。佩戴怒刀是怒族男子英武的象征,男子去世后怒刀是必需的陪葬品。由于生活在怒江流域,大山大江在提供了生存资源的同时,水灾、泥石流也时时地威胁着先民的生命,时刻面临迁徙跋涉,寻找新的安身之地,这就造成了民族迁徙的自然因素,这些都在神歌中留下了深深的历史记忆。
    另外,历史上部族内部和族群之间的斗争也是迁徙的重要原因。《天神祭词》主要是用于部族战争前的祈求,内容包括祈求天神赐予儿女,族群和睦团结。先民们认为人丁兴旺是作战的前提条件,同时万众一心是取得战争胜利的保障。从祭词中一唱三叹的虔诚叙述方式,可以看出部族之间的战争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希望祈求天神相助摆脱背井离乡的处境。
    福贡县甲怒村生活着怒苏支系腊觉氏族。他们认为人死后必须指引灵魂到祖先居住的地方,亡灵才不会对亲人和五谷、六畜带来伤害。因此,甲怒村的怒族在葬礼中保留下来了《送魂词》。在唱《送魂词》之前,老人们都会再次回顾祖先迁徙的传说,“祖先原本是兰坪营盘街腊谷底地方阿末史、阿末巧两村的勒墨人。很久很久以前,村里发生了一次血亲仇杀,阿末史村在仇杀中失利后,其首领腊早姆被迫带着部族翻越碧罗雪山后沿怒江北上,在迁徙途中由于气候炎热而潮湿,以及与当地土著之间矛盾争斗,最后在半山腰也就是现在的甲怒村才得以定居”。这则传说的内容我们还可以从神歌《送魂词》中得以印证。葬礼上祭师手持一根半截的金竹竿,站在亡人的家门口,面向东方念到:“你去的路线由西向东,你千万莫走错了去路;你从此地起程,到诺拉甲歇歇脚;由拉谷底起程,到然先洛歇歇脚;……你就会到丙鸠岩,你就会到丙鸠峰;丙鸠岩是阿爷住的地方,丙鸠峰是阿奶住的地方。”为亡灵指路时,相当于再次唤起族人对先民迁徙史的回顾,祖先走过的一山一水,一弯一坡都指点得清楚而仔细。神歌中共出现28个具体的地点,要经过山坡、雪山、冰山等地,这些路线为研究怒族的迁徙史提供了详细而丰富的资料。
    神歌是怒族生活中的仪式歌,每一次传唱就是对历史的又一次演练。正如保罗·康纳顿所说:“所有的仪式是重复性,而重复性必然意味着延续过去,所以,在许多文化中,举行仪式是为了纪念相联系的神话,为了回忆一个据信在某个固定的历史日期或在某个过去的神话中发生的事件。”仪式的重复性和神圣性,使得族群的迁徙历史得以一次次地演述,并在每个人的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神歌中亡灵所去之处是阿爷、阿奶住的地方,是怒苏人灵魂归去之地,也是他们记忆中的族源地,透过仪式的过程和内容在为亡魂指明去向的同时,也对后人了解怒族的生活史提供了丰富的材料。神歌中民族迁徙的内容,是历史上怒族先民一代又一代口耳相传的集体记忆,是怒族民众生活仪式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因此,神歌中迁徙记忆不仅构成了仪式的重要环节,表达了对神灵的敬意,而且能通过神歌的吟诵消除人们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起到抚慰心灵的作用,此外,对祖先迁徙历史的回顾,追寻祖源地,对增强民族同心力和凝聚力有重要的意义。
    (二)神歌中民族迁徙历史记忆的功能
    怒族先民的民间信仰还停留在鬼神不分的阶段,神歌中的鬼有大小、善恶之分,对善鬼要讨好,对恶鬼要撵出村寨,因此,祭鬼成为神歌中的一部分。从“如密期”节日上吟唱的神歌来看,神歌中送“血鬼”出寨子的路线可以清晰地勾勒出怒族先民最初集中分布的区域,这些地方为我们考证怒族的迁徙路线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神歌中关于族群迁徙的内容是与仪式结合起来发挥其重要功能的,在其诞生的民族文化系统中意义非凡。马林诺夫斯基提出:“我坚持认为存在着这样一类特殊的故事:它们被视为是神圣的,存在于仪式、道德与社会组织中,同时又是原始文化中的不可分割的、积极的组成部分。现代人类的生活、命运及种种活动都是由它决定的。它为人们提供了仪式和道德行为的动机,还告诉了人们如何进行这些活动。”马林诺夫斯基认为神话的现实功能尤为突出,它指导着人们的生活。同样怒族神歌也被怒族民众视为神圣的,在传统节日、祖先祭祀、丧葬仪式和求吉辟邪仪式等方面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怒族受万物有灵观的影响,认为灵魂是由人头上的“顶”自由出入的,人的肉体和灵魂是合二为一的,人活着时,灵魂依附于肉身,一旦灵魂游离身体,人就可能生病和死亡。当灵魂尾随死魂到阴间冥府时,通过《喊魂歌》让在外游走的灵魂找到回家的路。这些唱词在指引回家的魂,同时也是在告诉怒族民众,族群是在哪些地域活动过,经过哪些地方,同时也包含了怒族各支系地域范围的界定,展示了历史上怒族先民生活过的区域,是一本怒族人民的“活地图”。
    通过聚焦于怒族神歌为载体的历史传承模式,可加深对怒族历史文化的认识,同时在神歌中所体现的集体,有利于建构民族认同感。
           2.怒族神歌中历史记忆的关联性
    怒族神歌体现了先民认识世界、描述世界的努力,以及运用历史记忆追溯自己祖先的来源和生活经历,在原始思维的支配下创造了一个个神界图景,神歌中的原始思维蕴含了先民的历史记忆。神话史诗通过其所具有的历史记忆与历史建立的联系性,使神话史诗叙事上有了“元叙事”的故事正可以为当下所发生的事件提供解释。神歌的指喻性与怒族历史文献记载的间断性或空白性,为怒族神歌与历史的相互建构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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