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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狙击手张桃芳曾单兵作战32天毙敌214名(4)

鸟枪换炮
    两个星期后,张桃芳和吕长青重返上甘岭,被安排在编制外的前沿阵前班,仍回7号阵地。
     雪地里,他们等待着,但是目标出现的几率却越来越小。战场上寂静难耐,危险却在悄悄临近。为了对付狙击手,对方将大量炮兵观察员调往前线,而我方还毫不知情。
    黄昏时分,班长吕生堂开始生火做饭,一缕炊烟从战壕里缓缓飘起。“轰——轰——”两声,班长牺牲了。
     敌军炮火覆盖得极为准确,一定是有炮兵观察员在精准地报告目标方位,指挥炮兵攻击。联想到对面阵地上新增的地堡,张桃芳意识到,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些威胁。
     观察了一整天后,张桃芳在次日黎明登上1号狙击台。1号狙击台位置是一块巨大的青石,青石的两侧各放了一支枪,这样,同一块阵地可以变换角度射击,而大青石可以当作掩体。
     地堡里有人出来了,和前一天一样,他反复地试探,直到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登上了制高点。张桃芳注意到,那个人的手中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望远镜,果然是个观察员!
     张桃芳先是按兵不动,直到对方第四次出来的时候,才下了狠手。老张的观察员在电话里告诉他,“老张,打着了,躺在那儿不走了。”张桃芳却没有换地方,再次探出了头。经过前一天的观察,张桃芳知道,对面的炮兵观察员绝对不止一个。
    果然,目标再次出现。这回出来的美军,不但没有躲藏,反而围着地堡转圈跑了起来。
     与直行的目标不同,对于绕着圆形地堡跑的大兵,非常难以计算提前量。“这是给我出难题。”张桃芳猜想,目标是在有意吸引狙击手暴露位置,可要放弃这块肥肉,他又不甘心。
     “好,我选个地方专门等你。”张桃芳耐住性子,琢磨着对方走路多快,人有多高。每当对方接近张桃芳预定的伏击地点时,他都要用没上子弹的枪击发一下,看能不能和对方的速度吻合,就这样连续校正了三次。
    子弹出膛,张桃芳又得手了。这天,总共有三名炮兵观察员被消灭,这无异于毁掉了敌军炮兵的眼睛。
     除此以外,张桃芳还连续在800米外,两次击发成功,创造出志愿军中最远射杀纪录。对此,吕长青表示,这肯定不是“水连珠”的功劳,而是“鸟枪换炮”以后的战绩。
     “除了‘水连珠’,我们还用过‘大八粒’,要不是它,我可打不了178人。”吕长青所说的“大八粒”实际上是美国的M1步枪,学名“加兰德”,因为一次装弹为八发,又被中国志愿军称为“大八粒”。
     在朝鲜战场上,M1步枪是美国大兵的标志性武器,志愿军中,只有排长以上级别才有资格使用这种缴获武器。“要不是打出了名堂,根本就摸不着这种半自动步枪。”吕长青说,为了不影响士气,“大八粒”上的美军标志都磨掉了,在此后的新闻宣传中,以及关于张桃芳的文献中,也没有提到过这种枪。但是,这种半自动步枪射速更快,射程更远,使狙击手来得及射出第二枪。
    狙击手的辉煌战绩中,还包含着战友们付出的生命代价。
     “我亲眼目睹张桃芳杀敌4人。”见证过这段历史的摄影记者边震遐今年撰文称:“就在我到来的第二天,敌人因为连续遭到狙击袭击,调动两辆坦克抵近射击,进行疯狂报复。张桃芳的战友──副班长张余福和战士魏国清同时牺牲。”
    高手对决
     对张桃芳狙击技艺最大的肯定,还是来自敌方。尽管不知道张桃芳是何许人,但597.9高地有位枪法如神的狙击手,对面阵地却一清二楚。他们专门调来了狙击手,决意要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这就引出了一场两位顶尖高手之间的精彩对决,这也是张桃芳最津津乐道的一个故事。
     1953年初夏的一天,张桃芳照例一早就上了阵地。他刚沿着交通壕走进3号狙击台,就有一串机枪子弹贴着头皮飞过。张桃芳脑袋一缩,趴在了交通壕里,神经陡然紧张起来,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今天苗头不对,看来对面有人在等着我。”
     交通壕里丢着一顶破钢盔,张桃芳顺手拾来,用步枪将它顶起来,以前他曾多次用这种方法引诱对手暴露位置。可这次钢盔晃了半天,他的对手却一枪未发,显然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射手。
     “总算遇到对手了,这种小把戏糊弄不了他。”张桃芳暗道。他在交通壕里匍匐前进,到了尽头,突然蹿起,几个箭步穿过一段小空地。他刚要进狙击台,对面的机枪又是一个点射,子弹紧追着他的脚跟,打得地面尘土飞扬。张桃芳双手一伸,身子一斜,像被击中似地摔进了射击台左边的掩体里。
    这个假动作显然蒙骗了对面的射手,他暂停了射击。张桃芳慢慢地从掩体里探出头,开始搜索对面阵地。
     他先仔细观察了美军阵地上的机枪掩体,发现有两挺机枪正向其他方向射击。张桃芳没有出枪,因为他明白,这在某种程度上是诱饵。真正的对手肯定躲在其他地方,也在搜寻他的位置。只要他一开枪,马上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此刻双方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对面那个最狡猾也是最可怕的对手。
     他耐心等待着,搜索着。终于在对面山头上两块紧挨着的岩石缝隙,发现了对手的位置。张桃芳立即出枪,将枪口对准了对手的脑袋。然而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对手也发现了他,脑袋一偏,脱离了张桃芳的枪口,紧接着手中的机枪就吐出了火舌!张桃芳再次被压制在掩体内。
     这一次,他的对手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厉害,机枪枪口始终对准了张桃芳的狙击台,几秒钟就是一个点射。张桃芳稍微露头,立即就会引来一个长点射。张桃芳没有着急,坐在掩体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对手的弹着点。
     过了很长时间,他忽然发现对手似乎把注意力集中在狙击台左侧,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而对狙击台右侧打的次数不多。他在沙袋的掩护下,慢慢地爬到了狙击台右侧,轻轻地把步枪紧贴着沙袋伸了出去。他仍没有出枪,静静地判定着这究竟是对手的真正疏漏,还是设下的圈套。
     足足十多分钟。机枪的弹着点表明,他的对手的确没有发现他已变换了位置。时机终于到了!当对手刚刚对狙击台右侧打了一个点射,把视线和枪口转向左侧时,张桃芳猛地站起身,枪托抵肩,即刻击发。几乎与此同时,对手也发现了张桃芳,立即转动枪口扣动了扳机。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瞬间。张桃芳的子弹比对手快了零点几秒。就是这零点几秒,决定了命运。当张桃芳的子弹穿过对手的头颅时,对手点射的子弹却贴着张桃芳的头皮飞了过去。
    毫发无伤
     张桃芳单兵作战32天,毙敌214名,创下了朝鲜战场冷枪狙击射杀最高纪录。而最具传奇色彩的是,虽然身经百战,屡次遇险,他却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张桃芳常调侃美国兵:“别信上帝了,你们的上帝净保佑我了。”这虽然是戏言,但冥冥之中仿佛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他:
     一次,敌人的子弹击穿了他的棉大衣、棉衣、绒衣,把里面的白衬衫都打黄了,但他一点皮也没破。还有一回,美军的冷炮削掉了张桃芳的半个棉帽子,可他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另一次经历更为惊险。当时,张桃芳从前线下来,准备回国参加英模大会。在24军后勤部换车时,正好遇到敌机空袭,张桃芳和17名男女军官只好躲在一个掩蔽部里。时间一长,掩蔽部里的人大多跑出去逃命。结果,跑出去的人中除1人重伤外全部阵亡。张桃芳一直躲在掩蔽部里,外面的碎石被爆炸的气浪冲了进来,像子弹一样四处横飞。张桃芳对着天大叫:“这回是真完了,没法再回去收拾他们了!”没想到,他又一次躲过了劫难,而且仍然是一点皮都没蹭破。
     张桃芳回国前,皮定钧通知宣传部,叫张桃芳到他那里去一趟。张桃芳接到通知后,从床头上取下皮靴,背在肩上就上路了。从8连到团部,每走一步,皮靴就“哐唧”响一下。
    “你怎么把它背回来了?”皮定钧惊异地在张桃芳肩上看到了那双靴子。
     张桃芳没说话,只把靴子放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宣传部长从旁解释说:“这是他打死敌人的记录。每打死一个敌人,就把那个弹壳保存起来。”
    “一共多少?”“211个。”
     “你打得很不错,可你没打出名堂来。”张桃芳一时被军长说晕了。军长接着说,“你们团的番号是多少?”“214团。”“对了。214团,你要打214个敌人。再打3个,一个也不要多,一个也不要少。”
    张桃芳二话没说,又回到狙击阵地,一小时后他打死了3个敌人,返回军部后把3个子弹壳放在了桌上。
     皮定钧把3个子弹壳拿起来,放在手掌上抚摸了一会儿说:“今天就在我这里吃饭,在前线那么紧张,好好吃一顿吧。”大米饭,六菜一汤,张桃芳紧张得没敢吃饱,还撒谎说在前沿活动少,吃得就少。
    皮定钧的儿女皮效农、皮卫华在回忆父亲的文章中,都专门写到了这则轶事。
    张桃芳的故事如此传奇,以至于常被后人质疑。但在吕长青眼里,“狙杀214名敌军”这个数字是否精确并不重要。
     “狙击战果其实很难统计。”吕长青说,志愿军有规定,对敌射击,射倒后倒地15分钟不动,或者另有敌人抬走或拖走的算死;背走或架走的算伤;射击后敌人倒下而后又跑了则算活。即便这样,也不能说,抬走或拖走的就一定死了,战果统计本就是个世界级的难题。
     在他看来,张桃芳是志愿军中所有狙击手的代名词,其战果是“从1952年5月到1953年7月,毙伤‘联合国军’和南韩军5.2万余人。”
    虽然不能将所有狙击手的名字载入史册,但吕长青还是一再要求记者记下前沿班其他两位狙击手的名字——他们是宁彩堂和李彪。
    老兵不死
     夏季反击战在1953年7月18日晨结束。至此,24军在5个月开展冷枪冷炮的阵地防御战中,冷枪毙敌1万人,冷炮毙敌4000人。与此同时,历时两年之久的朝鲜停战谈判终于接近尾声。7月27日,双方代表在板门店正式签署停战协定。
     “张桃芳和成千上万的狙击手为停战协议签署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数年前,一部相关纪录片上的话让吕长青感慨不已,他说,“我们没享受到什么特别的待遇,有这个评价这就足够了。”
     战后,张桃芳被志愿军总部授予“二级狙击英雄”称号;同时荣获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的一级国旗勋章。1954年春,志愿军选拔战斗机飞行员,24军有198名战士通过初选,最后仅张桃芳一人入选,成为新中国第一代歼击战斗机飞行员。
    从此,他再也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拿起狙击枪。
    2007年10月29日,张桃芳在潍坊市第一军休所逝世。墓碑上镌刻着他生前最喜欢的诗句:
    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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