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网-中国历史之家、历史上的今天、历史朝代顺序表、历史人物故事、看历史、新都网、历史春秋网移动版

首页 > 民族学 > 学术文摘 >

[岩本通弥]“作为日常学的民俗学”思考——以东亚的“共同协作”为视角(5)


    五、“日常学”领域的截面示意图:“日常”论的多层性
    东亚的民俗学及其“日常”研究尽管同源,现在呈现出的面貌却不尽相同。我们只是对其各自的独特发展轨迹略做观察,无法充分消化,但能够俯瞰整体面貌也可谓极具新意的挑战。起初笔者是出于吸收先进研究的目的而学习德国民俗学的,但是东亚的“日常”研究已经在某些部分超越了德国,开拓了新的领域。德国“日常”研究在提供整体参照方面很有帮助,也许可以提供解读东亚的民俗学研究所具有的多义、多层性的一幅示意图,或能触发东亚的“共同协作”。
    接下来,以示意图为前提,以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y)的德国“日常”研究为坐标轴来尝试着给东亚各国的研究定位的话,可以按照系列(分野)、潮流、性质进行排列。可能会出现数个指标并列、排列不太合理的情况(如各个指标间没有整合性),但笔者还是尝试着将在各个学科领域进行着的各种“日常”研究结集起来,并大致将其分为五个研究群。
    第一个研究群是作为领域的日常。其中包括:(1)与节日相对的日常;(2)作为个人领域的家庭的日常(余暇及消费);(3)家庭外劳动的日常(劳动者文化)。这些日常是作为平时穿着的日常、家常便饭的日常、例行发生并反复出现的日常、将每一天中的工作及应对作为理所当然固定下来的日常(Daily culture),也可以说是物质文化式地、将其可视化之后可以把握的、客体化了的日常。
    第二个研究群是作为方法的日常。如果将第二个研究群之后的研究群称为作为主体的日常的话,第二个研究群可算作其中的一个部分。在这个研究群中,(4)胡塞尔现象学式的生活世界论相当于是所有研究的基础,其社会学式的发展包括:(5)社会构成主义中的日常理解、舒茨及伯格、卢克曼的讨论;(6)夺回知觉、经验、行为这类主观性的口述历史运动及日常史、日常的讲述等研究。还可以加上(7)布尔迪厄(P.Bourdieu)的日常实践理论,(8)戈夫曼(Erving Goffman)的日常生活自我呈现论,以及(9)塞尔托(Michel de Certeau)的日常实践、战术论。
    在德国民俗学史上,继舒茨之后产生了极大影响的是布尔迪厄。他刷新了整个“文化”理论,指出日常惯习性行为的个人实践会主体间性地构筑起共同性。笔者对柳田的解读中已经包含了这一点,以为源自“演变”的束缚性等等也可以通过布尔迪厄的理论加以深入挖掘。此外,可以将(10)以主体中心的物质文化研究,置于(6)与第1个研究群的交点处。韩国的sarurimusari研究已经以个人生命故事(Life Story)、家族史(Family History)等的形式来收集对物的讲述,其方向性也是朝向这个交点的。可以预想,从以主体为中心的物质研究发展下去的话,存在主义的生活世界论将有可能产生巨变。
    塞尔托论“日常战略(tactiques)”的L'Invention du quotidien(《日常的发明》),只有第1卷arts de faire(制作的艺术)被翻译成了日语,题名被意译成了《日常实践的诗学》。他认为,尽管要服从秩序及体制等,但是藉藉无名的人们在其制作技艺以及其司空见惯的行为中仍具有创造性。现代民俗学中的vernacular等概念与此有类似之处。因此,也可以将(9)以后的部分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群列出,将第三群命名为作为身体技艺的日常。
    第三个研究群中,可以列入如下理论:(11)vernacular及酷儿(Queer)理论,(12)以亚伯拉罕(Roger D.Abrahams)的Everyday Life:A Poetics of Vernacular Practices(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5)为首的口承诗学,以及(13)多彩的表演理论。塞尔托在学习了语言行为论之余,还吸收了福柯及布尔迪厄的理论,因此自然与之相近。现代美国民俗学的理论基本都位列于此,这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丹·本-阿默思(Dan Ben-Amos)对Folklore的绝妙定义——“小团体内的艺术化交流”。
    本-阿默思的定义使得与地缘无关的网络共同体、IT时代的民俗学变得可能,还使得对具有暂时的共同性的大众艺术和路边表演“场域”中的即兴表演、表征的存在方式的精细研究成为可能。笔者认为,美国民俗学的“社会基盘”之所以能够较早移行至民族团体(ethnic group)等集团,是因为在美国,地缘共同体原本就比较脆弱的缘故,那里缺乏如德国及日韩那样重视地缘的地区。多萝西·诺伊斯(Dorothy Noyes)的论述读来也常有此感。看不见二重意义上的“社会性”,即便是共同体,也只是本-阿默思所说的、归根到底属于面对面可见的规模的“小团体”(small group)范围。
    比如日本的生命故事(Life Story)论中,一般认为人们所讲述的故事中混合有以下几种存在:①个体的私人经验的讲述;②近邻及职场等共同体的集结式的典型故事;③将国家、政党、工会等置于讲述理念的中间地带、民族国家或者全球标准的制度性的成熟故事。本-阿默思的小团体定义,缺乏像③这样的、更进一步说缺乏②程度的“社会性”,其症结在于限定在了某个“场域”中的小集体上,而没有将视线朝向“历史性”。
    美国民俗学——更为确切地说,被American Folklife Center所标准化了的ICH——在语言表述上的确重视共同体,然而其所依据的是小团体(small group)理论。民俗学在培养出多样性之前,已经因为ICH而丧失了其多样性,这样的矛盾比比皆是。由于全球化标准的提出,不得不与之磨合的个体文化,反而会使其个性减退甚至丧失。在世界各地开展的多样化民俗学,如果都向美国民俗学一边倒的话是很危险的。民俗学自身在维持其多样性的同时,避免霸权、互相沟通才是必要的。
    第四个研究群是批判性视野中的日常、质疑人类理解的日常论。(14)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及其同系列的马克思主义的日常论,比如(15)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的霸权论(文化的霸权),(16)以阿多诺为首的马克斯·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等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产业批判也可列入其中。与之相关的还有(17)米歇尔·福柯的权力论,(18)弗洛伊德的(Sigmund Freud)《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1901年)以后的思潮,以及(19)质疑日常世界的非本来生活方式的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日常性批判。
    论述至此,也许有人会质疑这些分类的维度与指标过于不同,或者会感叹为何要将论述范围扩展至如此不同的诸多研究领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德国民俗学者的论文中,这些人名、书名频繁地被列举在参考文献中,几乎没有任何哲学根基的日本民俗学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中国民俗学的研究基础已经完备,令人艳羡,在此之所以也一同介绍德国民俗学的情况,也是出于将日本民俗学的不足之处可视化的意图。
    第五个研究群是作为理所当然(当然性)的日常。也可以说是作为思索技术的日常,作为讲述技法的日常,通过语言化才被人意识到的日常。其质疑的是“自明性”(taken for granted),即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存在方式本身。(20)常人方法论,(21)日常语言学派的论述是其典型。在民俗学方面,维也纳大学的科斯特林(Konrad Köstlin)将“日常”的特征归于其所具有的辨识困难性。日常拥有这样一种构造:当“理所当然(selbstverständlich)”无法辨识、丧失其理所当然性时,“日常”才会被对象化。当日常被注视的瞬间,就会从无法辨识、不可视的东西变换为应当被记述的“日常”。民俗学者所致力的事业,应当是将不可视的理所当然变为可视化的实践,应当不断积累这样的研究,从而让读者意识到理所当然的事物其实并非是理所当然的。
    柳田不管怎样专注于研究乡土,都无法理解乡土,于是将“乡土研究”重组为以与其他事物比较为基础的研究。与乡土研究类似,要把握理所当然性,只关注自己是无法认识自己的(自省性),还需要思考“他者性”以及过去的累积这一“历史性”。笔者从含有细微不同的地域差及时代差出发,论述了成为理所当然的过程(日常化)以及变得不再理所当然的过程(非日常化),“有历史的平凡”这一表述,是包含了这样的“理所当然性”及“历史性”的名词。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