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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先民的早期教育管窥


    本文论述了满族先民早期教育中的生产知识和生活经验的传承及其方式。由于满族先民最初以狩猎为生,相关知识及经验成为传承的主要内容,并由此形成不分男女都从小学习骑射的传统。改事农业后,生产技能的教育主要在家庭中完成,文化习俗的传承则更多地由社会承担。满族先民的早期教育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值得人们深入研究。
    满族的先世可追溯到三千年以前的肃慎,其后裔为挹娄、勿吉、黑水 、女真。元灭金后,在黑龙江地区和松花江下游地区居住的女真人“无市井城郭,逐水草为居,以射猎为业”。这部分女真人形成后来满族的直系祖先。他们在迁徒活动中,分别被记称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分。由于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差异,满族先民的社会发展,始终呈现不平衡状态。处在边远地带的野人女真长期过着渔猎生活,保持着比较原始的部落组织,无力摆脱氏族制度的束缚;一些南迁的女真人则得到迅速发展,形成部落联盟;建州和海西女真过着农业定居生活,兼事狩猎,社会发展处于早期奴隶制阶段。满族先民氏族部落时代的重要血缘组织哈拉(hala)与穆昆(mukun)得到充分发展,起着维系社会的作用。
    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同时,这也是人们仅仅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都要进行的一种历史活动,即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满族先民在本身所处的特殊生态环境与社会环境中,选择了相应的生产方式。在从事经济活动的同时,早期形态的教育便应运而生,并与物质生产和社会生活紧密相关。满族先民在极其艰苦的集体生产和生活过程中创造了早期形态的教育。当时没有文字,没有从事教育的专门机构和人员,教育儿童的工作主要在家庭、民族、部落内进行。父母兄长及部落中的年长者成了理所当然的教育者。猎场、牧场、农田即是学校,教育与生产、生活相结合。满族先民的生产技能、骑射传统及其它生活知识,以言传身教的方式得以传承。
    狩猎是满族先民赖以生存的主要生产活动,骑射后来成为满族的习俗。早在三四千年以前,满族先民就开始向中原朝贡弓矢。《竹书纪年》载:帝舜有虞氏“二十五年,息慎来朝贡弓矢”。《后汉书》中也有记载:挹娄国“种众虽少,而多勇力,处山险又善射,发能入人目。”“弓长四尺,锨皆施毒,中人即死”。满族先民还发明了以毒药敷矢之法,并且此法为其后人所承袭。
    史载勿吉人“人皆善射,以射猎为业。角弓三尺,箭长尺二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药,傅矢以射禽兽,中者立死”。至女真人时,这种技能得到进一步发展,女真人“勇悍善骑射,耐饥渴,苦辛骑,上下崖壁如飞,济江河,不用舟楫,浮马而渡”。金太祖“十岁,好弓矢。甫成童即善射”。世宗“善骑射,国人推为第一”。皇帝尚能如此,国人则可想而知,因此也形成了满族重视骑射教育的传统。这种传统一直保留在满族的民俗中。很多地方如果家中生了男孩,就把小弓箭挂在门前,象征着未来孩子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小孩子生下后,在胳膊时、膝盖、脚脖子三处,要用四五寸宽的布带捆绑起来,以使他在长大时拉弓箭能保持胳膊平直,骑在马上腿的位置能保持端正。“至小儿甫三四岁,置马背,略无恐怖;七八岁便喜叠骑骣马;过十岁,类能驰 阪如平地;稍长,则马上射生,以虚发为耻,性相近也”。在满族中不仅男孩精于骑射,女孩从小也执鞭驰马,不异于男子,朝鲜人李民 出使建州,曾见“女人之执鞭驰马,不异于男。十余岁儿童,亦能佩弓箭驰逐”。弓箭是小孩的主要玩具。六七岁的男孩,就开始用“斐兰”习射。《满洲源流考·国俗》记载:“小儿以榆树为弓曰斐兰,剡荆蔷为矢,剪雉翟鸡翎为羽”。或“各携自制小箭一二十枝,每人各出二枝,如聚五人,共箭十枝,竖于一簇,远三十步,依次而射,射中者得箭”。孩子们经常以此为游戏。稍长就骑马弯弓,驰射山林。正所谓“弧弓之利,童而习之”。
    当时,“凡遇行师出猎,不论人之多寡,依照族寨而行”。族中的年长者及有经验的自然成为青年人的老师,将他们的狩猎经验进行传授。多年的狩猎经验使他们总结出一整套捕捉凶猛野兽的办法。努尔哈赤就经常率领众子弟,行围打猎。因为“猎时喧哗,声响山谷,兽即遁走”。于是他便严禁行围时喧哗杂乱,并亲自传授对付虎的办法:“若见虎卧,勿动,即告众。若于恰当之处遇见,则众人围而杀之。如地势恶劣,则弃之。若见虎奔,则勿停,追而射之”。这个办法很好。老虎凶猛异常,贪残好斗,稍不小心,猎人会葬身虎口,虎卧之时,尚未发现有人跟踪,猎人返回求援,众人齐动,才有可能射杀此兽,虎若奔跑,显示出它畏惧猎人,胆怯逃窜,斗志锐减,这时群起急追,便易于得手。长期的渔猎生活,使满族先民积累了丰富的生产经验,发明了各式各样的渔猎生产工具,这些知识通过自己的民族语言世代相传,在《清文鉴》中有关打牲器具词汇达87个,如詹网(马尾作圆眼网,捕鸟雀用,yasha)、打雁套子(dan)、打貂鼠的压木、鹿哨等。渔业工具词汇90多种,如:黏网(eyebuku asu)、旋网(sargiyalaku asu)。这些词汇的保存和延续,成为我们了解满族先民早期教育的宝贵资料。
    随着社会生产的不断发展,农业逐渐成为部分满族先民的主要经济活动,定居的生活,使他们开始有了稳定的家庭组织,形成家的固定结构,模仿成为当时教育的主要形式之一。
    在满族的传统家庭里,通过详细的分工,使男子、妇女职责分明。“所有要在户外做的工作和所有重活,例如,薪柴的储备和农产品的搬运,都是男子的职责”。“妇女的职责是:照料牲口、猪和家禽,下厨房,特别是缝衣服。他们儿童时代就开始干这些事”。“孩子们通常无所事事,在学龄之前,他们整日嬉戏取乐,玩各种游戏。有时,父母也把小孩子留给姑娘们看管(当然是短时的),而把大一点的男孩带到田野里,让他们习惯农业劳动”。“老年男子和妇女有义务照料孩子,不过,他们有时也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工作”。为了适应冰天雪地的环境,满族先民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制造出一种冬季可以在雪地上行走的交通运输工具——爬犁。“爬犁,国语曰法喇,制如凌床,而不施铁条,屈木为辕,驾二马,行雪上疾于飞鸟。”这是冬季最好的交通工具。它制作简单,取材方便,满族的男孩们从小就看父辈们制作,耳懦目染地就学会了这种技术,使其得以传承发展。同样,制作渡河用的威呼的技术,也是这样传承的。“威呼,独木船也。长二丈余,阔容膝,头尖尾锐,载数人,水不及舷尝寸许,而中流荡漾,驰行竹箭,此真刳木为舟也。遇于暴涨,则联二为一,以济车马”。当时的满族儿童要学习交通工具的制作,还要学习修墙结栅,筑屋建房的本领,以适应以后的生活。满族先民家庭使用的饮具、用具大部分都是木头制成的,如木头水瓢、木头碗、木头盆等,还有捶衣棒、砸靴 草用的“ 草棒子”等都是用一块木头切削完成的。有的用具还刻有精美的花纹,男孩子们从小就开始学习制作各种木制用品,代代传承,相约成俗。
    手工缝制技巧的传授多是在母女之间进行。满族先民曾驰骋在崇山峻岭之中打围狩猎,在江河湖海网罟捕鱼,非常多的獐、泡、鹿不仅为满族先民提供了肉食,而且可衣其皮。早在肃慎时代,人们就学会大量养猪,并能“食其肉,衣其皮,绩毛以为布”。满族先民不仅熟悉各种皮毛,而且学会用各种兽皮缝制服装,具有民族特色,便于骑射的民族服装多出自满族妇女之手。女孩从小要向母亲学习如何拿针线做活,从纳袜底、做荷包开始,逐渐掌握各种缝制和刺绣技巧。尤其是对刺绣技术,更为钟爱,十二三岁就学描花刺绣,因为做针线活不仅是维持生活的基本技能,也是一个女孩出嫁时身价高低的标准。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近代。母女相传的教育方法,培育了一代代满族劳动妇女。
    除上述生产生活技能方面的教育外,家庭和部族还对儿童进行其它方面的教育,培养他们好的道德品质,尊老敬客,文明礼貌。“家庭成员之间的一切关系都由风俗规定得锱铢分明。长辈占据室内的尊位,对全家发挥巨大的影响,直到他们变得年老体弱,甚至完全不能动弹,他们总是受到大家的爱戴和尊重,饭桌上最好的食品是留给他们的,有时还单独为他们备办餐桌,特别为他们做菜”。这种尊老的观念一直沿延不断。在社会中,同样这样尊敬老人,“少者至老者家,虽宾必隅坐。随行出遇老者于途,必鞠躬垂手而问曰:赛音。赛音者汉言好也,若乘马,必下,俟老者过,老者命之乘,乃敢避而乘”。如两人远出,年幼者服事年长者;三人同行,财最幼者服待,其稍长者亦公然坐而不动”。他们普遍认为老人是经验的象征,传统生活中的禁忌靠老年人去维系,家庭中的婚育、孩子的成长都离不开老人的教导,老人是家庭中的最权威教师。满族人好客,对客人热情,凡有来访客人均请上座,敬烟献茶招待,即使是从来不相识的过路客人,也待之以礼。清初汉人到满族故地,看到厚待客人的情景极感惊异。“辽左风俗古朴,行旅有过门求宿者,主人必进鸡黍或屠 备刍豆以饲马骡,不问客之何来何往也。次早若少以土仪馈之则受,或徒手称谢而别亦不为异,若送以银钱则佛然坚却”。至康熙年,杨宾往柳边,古风依然,“行柳条边外者率不裹粮,遇人居直人其室,主者尽所有出享。或日暮让南炕宿客,而自卧西北炕。马则煮豆 草饲之,客去,不受一钱”。主人待客时,家人一般在一旁侍立,小孩或年少者一般回避或静侍默陪,不得在一旁插话。满族人十分讲究社会道德,风尚淳朴,“八旗之居宁古者,多良而醇。”“见土大夫出,骑必下,行必让道,老不荷戈者,则拜而伏,过始起。道不拾遗物,物遗则拾之置于公,俟失者往认焉。”“牛马猪鸡之类无失者,失十余日,或月余,必复得”。当时的儿童在这种“夜不闭户,无人行窃”的环境中,自觉形成为人实在、讲究信义、处事大方、尊老敬齿的良好品德。
    纵观满族先民的传统教育,仍在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中进行,教育活动未能从其他社会活动中分离出来。教育内容包括知识经验的传授、技能的培养和思想品德、宗教观念的灌输。其中,以知识技能经验的教育为主。社会实践过程就是教育过程,有知识经验的人,知即传人,随时施教。传授知识的主要手段是口授和示范。口头教育是此时教育的主要方法,通过日常对话、讲故事、唱歌达到教育目的。满族人家习惯让小孩睡悠车,悠车是满族妇女抚育幼儿的工具,婴儿满月开始上悠车,“其制以筛板圈做两头,每头两孔,以长皮条穿孔内,外用彩画,并悬响铃之类,内垫薄板。悬于梁上,离地三四尺。用带缚定小儿,使不得动,哭则乳之,不已,则摇之,口念‘巴不力’。”母亲边哄小孩边哼唱曲调悠缓的《悠车曲》,唱词多为即兴所编,反映了满族妇女对孩子们寄托的期望,以及满族人民的历史生活,这是儿童最早接受的启蒙教育。
    满族先民经常利用冬闲时间讲今说古,用民间故事对青少年进行人生观、道德观、英雄观、劳动观的教育。如《三仙女的传说》、《日月峰》、《白云格格》、《尼山萨满》、《红罗女》、《女真定水》、《牡丹江的传说》等民间故事,至今仍广为流传,这些故事中既有对满族古代历史、氏族狩猎生活的描述,又有对民俗风情、民族历史人物的赞颂。大量口头民间文学虽然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和极大的夸张性,但这些民间文学作品鼓舞了满族人民向大自然斗争的意志,弘扬了民族创业精神,使之同心协力,团结一致,并用它唤起民族自豪感和光荣感。
    满族先民的早期教育虽然形式单一,但内容却很丰富和务实。这些教育培养并造就了满族坚强的意志、丰富的感情和豪放的性格,成为后来满族兴盛发展的内动力,但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又在所难免的,这是环境和历史的产物。
    由于没有文字,当时教育的情况无法流传,史料也缺乏记载,为我们深入研究这个问题设下障碍,我们只有依靠民族学田野调查资料,用活的化石去分析历史中的难题。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民族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出现正规的学校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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