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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时期陕西航运之地理研究(下)

(二)   昆明池上的水师
    关于昆明池开凿的目的,现代学者往往过于“现代化”地看待。这些学者,从昆明池开凿后,对于增加漕渠水源、解决长安城供水等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出发,抛开文献记载中的实际史事,推论昆明池是有计划地开凿的一个复杂的供水工程。这种看法,事实上是求之过深,增添了过多主观的诠释。
    前面已经指出,昆明池开凿的目的,本来简单明了,它是汉武帝为了演练水军而开凿的一个大型水上军事训练基地。事情的原委是:汉朝派遣时节,取道西南,出使身毒(今印度)国,而为滇池一带的昆明国所阻拦,不能通行。因此,汉武帝想要出兵讨伐。为适应昆明国滇池上的水战,特地开挖昆明池,以模拟滇池的作战环境,练习水战[86]。昆明池开挖修成后,没有派兵讨伐昆明国,也就没有能够到滇池去检验演练的水军。可是,西汉朝廷不久又要与南越的吕嘉相战,而南越本是习于船战,为此,汉武帝重又疏浚拓凿昆明池,并在昆明池周围建造了许多楼观[87]。在修治昆明池的同时,汉武帝命人建造了大批军舰,仅戈船、楼船两种船只,就各有数百艘,游弋在周回四十里的辽阔水域上,构成了一支威武雄壮的水师[88]。这可以看作是一种特殊的航运形式。
    (三)   汉江、洛河和黄河的航运
    西汉时期的汉江航运,没有留下明确的文献记载。但是,前面叙述的汉武帝时沟通褒、斜道的尝试,本来就是为了开辟汉江航线,来代替由黄河到渭河的河、渭漕路。按照当时的设想,如果沟通了褒、斜水道,就可以把关东各地的漕粮,先集中到南阳,然后利用汉江,西运到汉中,再沿褒水,运送到秦岭山上,改换陆运,转至斜水,顺流而下,进入渭河,直抵长安。这样,就可以免却黄河航运的砥柱之险。
    能够提出上述设想,当然是要以汉江可以通航为前提,起码要像渭河那样,其大部分条件适宜的河段,都可以通航。战国时秦王曾威胁楚王说,秦国假如想进攻楚国,命令汉中的军队,乘船顺水而下汉江,在夏天水大时,四天就可以到达楚国的腹心地带[89]。由这一事例可以证明,陕西境内的汉江河段,确是可以通航,起码可以上行到汉中一带。根据这种情况,可以推测,在西汉时期,汉江上也会有一定规模的民间航运,只是史有阙疏,没有留下具体的记载罢了。
    根据十分有限的历史资料,可以推测,西汉向西北边地调运军粮,曾经使用过一段洛河航道。今陕西澄城在西汉时设有徵县,西距洛河不远,当地出土有“澂邑漕仓”瓦当,显然是漕运通道上仓储所用屋瓦[90]。“澂”应通“徵”,澂邑即徵县县邑,这里地处陕北黄土高原南缘,在其上游的洛河河段,已经不适于航运,显然应当是用来存储下游洛河河段运来的粮食。西汉时期需要向西北边防线上输送大量粮食,在澂邑以下的洛河河段上施行漕运,可以很便捷地将洛河西岸郑国渠灌渠和东岸龙首渠灌渠出产的粮食,集中到这一仓储后,直接运往西北边地;但更为重要的是利用洛河下游河道,还可以将京师仓的粮食向西北边地调运。
    黄河在今山陕峡谷内水流湍急,不便航行。但在龙门以下河段,河道却很开阔,可以畅行无阻。番係在河东开田,其用意和尝试开通褒、斜水路一样,也是想用河东出产的粮食,代替东面从黄河上运来的粮食,以避免黄河航运的砥柱之险。番係说河东收获的粮食,可以从渭水直接西运长安。可是,渭水并不直接流到河东,河东的粮食要想进入渭河,却必须先在黄河边上,装上漕船,然后沿黄河顺流南下,到渭河口后,再转而溯渭西上。
    番係所开凿的灌溉渠道和开垦的田地,虽然没有维持几年,但最初也曾取得一定成效。当时河东收获的粮食,一定是按照番係的设想,由河入渭,运到长安。河东本来就是一个富产粮食的地方,即使没有番係开田,也会有一些粮食,调入长安。这些粮食,当然也会按照同样方式,由河入渭,通过水上,输送到长安。
    这一段黄河的航运,可以从以往的历史当中,得到印证。春秋战国之际,魏武侯曾在这一段黄河上泛舟顺流而下,就是很好的证明[91]。继番係之后,汉宣帝时,耿寿昌又提议,为省除关东漕运的财力费用,糴买关中以及河东、上党、太原等地的粮食,转运京师[92]。这一措施,和番係的想法一样,都是为了免却黄河砥柱一段的艰险。河东、上党、太原,都在今山西省境内,这里的粮食,要想西运到关中,大部分也只能在河东通过黄河转入渭河,航运到长安城。传世汉封泥中有一方印文为“郃阳丞印”与“都水丞印”异名联封[93],这在同时期封泥中极为罕见。按照汉律规定,都水长、丞为西汉负责治理“渠堤水门”的官员,三辅各郡都设有这一职位[94],郃阳隶属于左冯翊,为三辅郡之一,县治正位于这段黄河岸边,所以,这位与郃阳县丞联署公文的“都水丞”,很可能就是负责掌管这段黄河运道的官员。
    由以上例证可以看出,龙门以下的黄河河段,也是关中漕粮的一条重要运输航道。
    西汉在夏阳县境内建有扶荔宫,故址在今陕西韩城芝川镇,东临黄河[95]。当地出土有“船室”瓦当[96],说明西汉在扶荔宫东侧的黄河上确曾施行过水上运输。虽然夏阳是秦汉时在山陕间黄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97],这一船室也可能与河津上的摆渡有关,但联系上述有关这一段黄河水运的史事,可以推断,这一船室应当与黄河水上运输有关。西汉朝廷在夏阳设有铁官[98],铁器是笨重物品,运输应尽可能利用水道,扶荔宫船室也可能与铁器运输有关。
    (四)   关于西汉时期的人员航行问题
    西汉时期,今山西境内各河流,基本上没有关于人员乘船航行的记载。除了园林池沼间的游玩和陆路渡口的渡船之外,唯一的乘船航行活动,就是前面讲到的昆明池上的水师了。虽然我们不能因此就说西汉时期绝对没有人乘船旅行,但是这种情形,确实是极为罕见。
    在一些论及陕西历史时期航运状况的著述当中,一些人往往举述汉武帝《秋风辞》和《汉书·薛广德传》的有关记载,来说明西汉时期在黄河和渭河上乘船航行的普遍性。其实,仔细分析这两种材料,可以看出,这两项史料,都不能作为人员乘船航行往来的例证。
    《秋风辞》是汉武帝在由长安去河东祭祀后土祠的行程中,在船上所作的一首歌,其中有“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两句歌词[99]。有人认为,这就是乘船由渭入河、再由河入汾的例证。其实,歌词中“济汾河”的“济”字,以及“横中流”三字,都已点明,这里所歌咏的是由渡口乘船横过黄河(“河”)和汾河(“汾”)的情形。后来汉成帝时祠祀后土,即是“帅群臣横大河,凑汾阴”[100],即横渡黄河而非顺流航行,可以从侧面证明这一点。类似的情况,还有东汉光武帝在建武十八年巡历关中时,前去祠祀后土一事。东汉人杜笃,在《论都赋》中叙述说:“千乘方毂,万骑骈罗,衍陈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101]有人认为,这“东横乎大河”,指的也是在黄河上航行。其实,唐人李贤早已指明,这里的“横”字,指的乃是“绝流度也”[102]。这里讲的同样是横渡黄河,而不是顺河航行。其实,据《西京杂记》记述;“汉朝舆驾祠甘泉汾阴,备千乘万骑,太仆执辔,大将军陪乘,名为大驾。”[103]整个一套制度设置,都是为行走陆路而设计,朝廷根本没有水上航行的安排。这种常态化的设置,更说明当地基本不具备以船作为人员往来交通工具的条件。
    《汉书·薛广德传》记载,御史大夫薛广德等人侍从汉元帝,赴宗庙举行祭祀。他们一行从长安城西面出城,“出便门,欲御楼船。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案指薛广德)言可听。’上……乃从桥。”[104]过去有些人认为,这里所讲的“御楼船”,是指在便门外叫做泬水枝渠的一条河流上乘船。由于泬水枝渠是流入渭河的,所以,汉元帝应是想要乘船,在泬水枝渠上驶入渭河。其实,仔细审视上文中或从桥、或乘船的争执,可以看到,汉元帝所要乘御的船只,根本不会是在河流上顺着河道通行的航船,而只是陆路渡口上的渡船。
    刊《历史地理》第21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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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卷二九《河渠书》,页1509~1410。
    [2]杜甫亭《西安附近渭河河道的演变》,刊《史前研究》,1985年第1期,页94~101。
    [3]《三辅黄图》卷一。关于西汉长安城诸门的名称,今传世文献,记载颇为混乱,相关考辨,请参见拙文《<水经·渭水注>若干问题疏证》,原刊《中国历史地理论丛》总第3辑(1988),此据拙著文集《古代交通与地理文献研究》(北京,中华书局,1996),页256~262。
    [4]《水经·渭水注》。据王先谦合校《水经注》(上海,中华书局,民国聚珍版印《四部备要》线装本)卷一九,页7b~8a。《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卷六三《戾太子传》,页2747。《史记》卷四九《外戚世家·正义》引《括地志》,页1982。
    [5]《史记》卷一○《孝文本纪·正义》引《三辅旧事》,页415;又《史记》同卷《索隐》引《三辅故事》,页415~416。
    [6]《汉书》卷四《文帝纪》唐颜师古引苏林语,页107。
    [7]《文选》(北京,中华书局,1977)卷一○潘岳《西征赋》唐李善注引《雍州图》,页159。
    [8]王翰章《唐东渭桥遗址的发现与秦汉以来的渭河三桥》,刊中国考古学会编《中国考古学会第三次年会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页265~270。
    [9]据前举杨思植等人文章附图,页100。
    [10]康熙《朝邑县后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69,《中国地方志丛书》影印清康熙刻本)卷八《艺文》载明王钺《黄河民谣》,页354。
    [11]《尚书·禹贡》伪孔传,据孔颖达《尚书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影印阮刻《十三经注疏》本)卷六,页152。
    [12]如清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6)卷三(页178)等。
    [13]《山海经·西山经》,据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山海古籍出版社,1980)卷二,页61。关于《山海经》“西山经”篇所从属之“五藏山经”部分的成书年代,诸家看法不一,但不出春秋末期至战国后期之间,与《禹贡》的成书时间,均相去不远。
    [14]胡渭《禹贡锥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卷一○,页313。
    [15]王念孙《读书杂志》(北京,中国书店,1985)之《汉书》第七“入河”条,页7~8○,页313。
    [16]案胡渭在《禹贡锥指》(卷一○,页313)中提到,过去有人怀疑,“禹时漆沮,本入河;其后改流入渭。明成化中,乃复故”,即洛河下游河道的归属关系,前后有过变动。但是,胡渭对此不以为然,谓之“非也”。
    [17]《史记》卷二九《河渠书》,页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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