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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政党领军”模式的创立发展

目前学界由研究黄埔建军而涉及“政党领军”问题的论著甚多,但从政治学、军制学,特别是从军政关系角度直接考察其创立、发展、特色作用者,数量不多且分歧甚大,亟需要发掘新的史料,进行深入探讨。
    一、黄埔建军之路与“政党领军”模式的形成
    
自黄埔建军伊始,孙中山与国民党人在组建“党军”过程中创立了“以党领军”方式;国共两党分裂后,中共展开武装斗争,坚持实践“党指挥枪”原则并运行至今。国共两党所共同实践的由政党对于武装力量的统帅方式,即“政党领军”模式,是解决20世纪中国政治、军制,及军政关系诸问题的最主要的模式。
    从军政关系角度(Civil-military relations)考察,在“政党领军”模式之中,武装力量应该发挥其固有的,即任何条件下都必须完成的职能的同时,还需要接受政党的领导与支配,完成由政党所赋予的、在特殊的社会形势之下所需要完成的军事与政治任务。
    武装力量能够在特殊的环境条件下参与、甚至控制社会政治,是古今中外历史上较为普遍的现象。在近现代中国的转型时期,现代军人曾发挥过“武昌起义”那样的正面作用,却又在民国建立后势力膨胀,以至于出现“北洋军阀”。不过从总体上比较,“北洋军阀”式的中国军人政治现象为时不长,即被日益发展的政党政治所取代,出现了在20世纪中国占据主导地位的“政党领军”模式。
    “政党领军”模式在中国的创立,具有深厚的历史与社会基础。中国具有悠久的文治主义传统,从晚清改革到民国初建,又借鉴现代西方军制,整合军政关系,在传统基础上确立了约束军人参政权的法制规则。如光绪三十四年(1908)的钦准《结社集会律》,民国建立后的1912年8月10日《众议院议员选举法》,1913年袁世凯颁《大总统令》,1914年《治安警察条例》等等,这些法规都限制了现役陆海军人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以及军人的结社组党等政治权力。
    但清季与民初的政治革命、抗御外侮等因素,在不同程度上提供了军权参政的机遇,大批军人参加革命直接介入政治,打破了国家言论结社法规及军纪所规定的军人不干政法则。无论南方北方,都有新的军事长官出任中央与地方各级行政长官,成长为民国政局的支配势力。尤其是北洋军事势力派控制了国家政权,被称为“北洋军阀”,导致民国政治秩序,即国家军政关系严重失衡。
    “军阀”语境,毫无疑问是否定与批判性的。“军阀”话语的出现,表明了社会舆论对于军人政治反感加深。军事势力派在推翻满清帝制,反对复辟、维护共和等革命运动中曾做出正面贡献。但民国建立之后,在需要规范政治建设的进程中,军人在非常的变革时期所获取得的参政正当性遭受质疑。人们对“军阀”的批判,说明了在当时社会政治与政党势力的迅猛发展形势下,需要正确认识军队的社会地位,更需要在现实的政治革命过程中,使其在约束之中发挥健康的社会政治作用,这也是任何时代都需要认真解决的重大问题。
    在革命党人的南方根据地,军人走出了与北方不同的政治参与之路。孙中山等革命党人一反军人不干政之说,不仅动员新军参加了反对帝制的革命运动,又在民国建立、南北对峙的形势之下,动员军人加入革命党,或努力以革命理念造就“革命军人”以组织新型革命军队。
    国民党人首先在广州地区推进了军人的党化工作,规定军人一律要入党:“凡军官、军佐以至军士皆须一律入国民党,若非国民党,即不得列名军籍。”[1](p.183)按“革命党人”政治标准练就的革命化、政治化之军人与军队。
    革命党人的革命活动,打破了晚清及民国时期所规定的限制军人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结社组党等政治权力的法规;这是与西方民主体制的基本原则--军人不干政及文官控制原则--不同的政治实践,并由此开创了前所未见的中国“政党领军”模式。
    改造旧时军队一直是孙中山和南方党人长期关注的问题。戴季陶倡导过“科学的组织之革命军”,朱执信写过“兵的改造”、“军官的改业”等文章。孙中山长期从事武装斗争并饱经挫折,更深感建立一支本党所属军队的重要性,他曾总结说:“中国革命,虽然有了十三年,但是所用的军队,没有一种是和革命党的奋斗相同的。”[2](p.292)他强烈批判北洋系及南方军阀势力:“顾吾国之大患,莫大于武人之争雄,南与北如一丘之貉。”[3](p.471)
    孙中山在建军过程中,比较充分地研究过西方各国的政治与军事理论,更直接借鉴了苏俄的建军模式。1923年10月蒋介石带领孙逸仙代表团访苏,表现出了孙中山和国民党人的政策调整,以及策略运用的灵活态度。苏共方面也相应地修订了对华以及对待国民党人的政策,孙逸仙代表团访苏无疑促成了双向的政治交流。蒋介石回国后毫不掩饰地写出了对苏俄不信任的报告,但对苏俄红军所实行的政治委员制度表示欣赏。孙中山接受蒋介石的考察报告,决定通过创办军校培训军事骨干,建立中国国民党所统率的新式军队,即“练一支决死之革命军……用黄埔学生为骨干”[4](p.170)。
    蒋介石多次在公开演说中谈到他归国后推行这一制度的由来:“我们要先弄明白这个党军的来由。……所以我回国之后,就决定了,如果要使军队真个能为人民求自由安乐去打仗,真个能为党实行三民主义去打仗,非用俄国赤卫军这种编制不可,故此实行仿照这种方法去练我们的党军,现在我们的党军已经练成了,做到了。”[5](pp.144~145)
    1924年6月黄埔军校开校典礼,孙中山讲话强调了革命理论对于建军的指导作用:“军队之能不能革命,是在乎各位将士之有没有革命志气,不是武器之精良不精良。”[6](p.296)由胡汉民宣读《总理训词》,规定以三民主义为一切工作的指针:“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汪精卫代表中央执行委员会致辞,对孙中山组建军校的目的与党军关系理论作了解释:“本党创办此校,实欲合理与力为一致,办党者为理,办兵者为力。力以抵抗罪恶镇压反革命,补理之所不及,故党与兵实相依为命,兵出于党,无党即无兵,党赖于兵,无兵即无党。国建于党,无党即无国。往者吾党之失败,由于党自党,兵自兵,此后吾人万不可再蹈覆辙。”[7](p.43)
    孙中山自兼军校总理,主持制定了办校练军、建立党代表制和政治机关诸多决定,由廖仲恺任党代表,戴传贤为政治部主任。用黄埔学生为骨干编成教导队,组建扩编为直属国民党中央的军队,称为“党军”,1925年编成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党军”模式还推广于各路旧军,逐渐完成了南方革命阵营所属军队的革命改造,确立了革命党人的“政党领军”体制。
    根据新的“政党领军”模式,制定了一套政治思想教育制度与军队的指挥体制。在政治思想教育方面,明确强调军队属于党,全军必须为革命奋斗。如北伐时期总司令告全体将士书强调:“国民革命军乃党之所有,任何人不得而私也。”“政治工作为革命精神之所寄,其职责之所在,必相与努力,促其完成,不得轻视。此为革命军真正命脉之一,慎勿等闲视之。”[8](p.210)
    在党军及所属军队的组织与指挥体系方面,由黄埔军校发轫,“教导团成立初,团、营、连即有党代表之制度,旋即有党部之组织。盖军队本身组织严密,军队中之党部亦与普通党部不同。诚以军队随时移动,其党部应有特别之组织。军队中有军党部、师党部、团党部、连党部;至旅、营、排不设党部,盖期减少级数以便利指挥也。军中之特别党部直辖于中央,军中下级党部则归特别党部管辖”[13](p.23)。
    党代表及党部的权力甚大,按1925年初拟出《国民革命军党代表条例》要点:“第二条,党代表在军队中,为中国国民党之代表”;“第六条,党代表应推行党及政治势力于所属部队,并按上级党代表之意旨,指导其政治工作”;“第八条,党代表有会同指挥官审查军队行政之权”;“第廿二条,一切命令及出发之公文,凡未经党代表之共同署名者,概不发生效力。”[7](pp.139~142)
    最早的军队党部是在黄埔军校成立的特别党部,它起到了实验与示范作用:“学校中之有党部自本校始,十三年七月六日本校举行特别区党部第一届执监委员选举会,结果蒋中正、严凤仪、金佛庄、陈复、李之龙五人当选为执行委员,监察委员一人由蒋中正兼任,于是本校特别党部遂告成立。”[13](p.17)军校特别党部的组织规模不断扩大,(十四年)“九月十三日举行选举第三届特别党部执行委员会及监察委员大会,党员到会者1372人,推蒋校长为主席,选举邵力子、王柏龄、袁同畴……为本届执行委员。”[13](p.21)
    特别党部下属分部与小组,尤以党小组的建立,直接连结基层士兵,使党组织能够上下贯通,充分发挥作用力,表现了组织上的严密性质:“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本校特别党部通告选举各小组组长,三十日晚七时开党员大会选出各小组组长。十月二十二日特别党部并规定各小组组长任务……”[13](p.21)
    蒋介石及军中高层均十分重视军队基层组织的党小组建设。蒋介石曾致信担任政治部主任的周恩来,强调党小组工作的重要性:“请兄对于第一师各团连小组多下工夫,并监督其实行,将来由第一师以推至各师,则党军名实或有相符之一日,而革命始有成功之望也。”[13](p.24)蒋介石还强调:“请将此函摘要录登报端,使各官长知党之重要,而不至轻忽小组会议也。”[13](p.24)
    1926年1月4-19日国民党召开二全大会,在蒋介石作军事报告之后,袁同畴作党务报告,强调完善军中党组织:“敝校党部的组织就完全和军队的组织相符合,一班就是一个小组,一连就是一个队党部,队党部就统属于特别党部,其余如部处都设置直属小组,按其人数多少以定其小组的多少,平均而论每小组大概十四人左右。因为他每组的党员工作常在一块,所以易于开小组会议。”[13](p.44)
    “政党领军”模式最关键之点,在于党、军之间在组织上的统属关系。党军建军时首任教导团团长何应钦在北伐期间撰文,强调党军和军阀的区分不在于“纪律好”和“勇敢”等普通军队也必须具备的素质,而是具有四大特点:“一、党军是要使官兵有智识的;不是像军阀实行愚兵政策的。……二、党军的精神是刻苦牺牲;不是像军阀以升官发财相号召的。……三、党军绝无地盘观念;不是像军阀以占得好地盘收括民财为目的的。……四、党军是党的军队,不是像军阀视军队为私产的。”何应钦特别强调了第四点:“党军是党的军队;不是任何私人的军队。”[9]何应钦这一结论,从制度上分析了党、军的统属特点,他所作的理论表述,迄今仍具有值得重视的学理价值。
    对于党军的政治与组织建设,国民党人不仅是付诸行动,且在革命行动中加以反复宣传,以最大限度收取对于军队及民众的动员效果。何应钦在另一篇文章中宣传孙中山的主义治军思想:“我们的军队,异于其他军队的特点,就是在有政治工作,军阀不许军人明了政治,只求兵士盲目的替他们做爪牙,替他们做走狗,我们的军队却不然……综言之,我们不是盲目地叫兵士去作战,而是告诉他们作战的理由,使他们自动的去作战。”[10]
    该期《党军》还发表范熙绩的文章,对于“军阀政治”与国民党‘以党治军’体制作了比较:“可是中国的历来的政治,尤其是民国十六年来的政治,都是‘以军治政’,军是无较高的力量可以统治他的,在北洋系统下面,是以一人独裁去统治,一人独裁,高乎一切……这叫做‘军阀政治’。代替一人治军而及于政治的,只自国民党‘以党治军’‘以党治国’起。”[11]该文强调军人的党化与政治化对于完成革命具有重要意义:“兵士完全党化,是革命战争的基本工作,革命基础巩固的唯一条件。”[11]
    党代表制及军中政治工作,对于提高军队战斗力发挥了重大作用,20世纪40年代的国军政工史稿指出:“军队政治工作,在创始时期,其工作特点,既无标语、传单,复无其他宣传小册,所有者‘与士兵同生活,共甘苦’的革命精神,与夫‘不贪财,不怕死,爱国家,爱百姓’的革命行动。……孙传芳谓:‘这一回江西战败,并不是战略战术的缺陷,最大原因就是革命的宣传力太强,他们处处都能得到民众的援助,而我们处处受民众的攻击,这是战败的最大原因’。”[12](pp.22~23)
    在国共合作时期,党军体制推行顺利、发展迅速;但国共分裂,国民党厉行清除中共党人政策,导致军校校务停顿,大批担任政工工作的中共党员及共青团员被清洗,党军体制遭受严重挫折。军校史稿记载:“李福林、黄绍雄由河南反攻,夺回广州,共产党败逃,在此时期校务无人负责,遂无形停顿,至十七年五月始得完全恢复。”[14](p.190)
    退台后,蒋介石作了总结:“据我的研究的结果,我们所以失败,第一在于制度没有建立,第二在于组织之不健全。”指出:“就制度言,我们所以失败,最重要的还有军队监察制度没有确立的结果。自从党代表制取消,政治部改成部队长的幕僚机关以后,军队的监察即无从实施。……又由于政工人员的本身程度的低落,对于主义的认识不够,于是官兵皆缺乏政治训练,对于作战就是意志薄弱,战斗精神完全丧失,尤其对民众则不知爱护联系,甚至恣意骚扰,以至军风纪荡然无存,这种没有灵魂的军队,自然非走上失败的道路不可。”[15](p.4)
    尽管国民党军队的政治工作遭受严重挫折,其历史的存在却不容置疑。台湾学者指出:“这一党代表制度,因国共两党分裂而实行不久便被取消,继之而起的政治部制度与政训处制度,却也多少保存了一部分‘以政驭军’的精神。”[16](p.436)国军在政党领军道路上的挫折与反复,反映了近代中国的军政关系的曲折演变;也深刻地反映出,革命党人开创的党军体制,是近代中国历史上的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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