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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苏中立条约在中国的争议及其政治延伸(4)


    总之,中国各方关于晋南之役的争议,实际上就是日苏条约的争议以另一种方式的继续。
    “工人无祖国”与“国家至上”
    有关晋南之役的争议,从政治上提出了对中共的民族性和国家观的质疑,与此同时,在重庆还发生了一场带有理论性质的争论,试图解释这样一个问题:中共的民族性与国家观所以不同于他人,缘自共产党特有的思想理念。这一争论的发生,从现实政治到意识形态,构成对中共的双重围攻。这场理论之争的命题就是:工人无祖国。
    “工人无祖国”,今译“工人没有祖国”(48),这是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一个观点。这个观点必须置于若干前提、若干条件之内,通过综合统一的论述才能成立。如果孤立地、无条件地、直观地提出,对于广大的、没有多少理论兴趣的一般民众而言,很难理解,很难接受,极易将问题导入反面。
    由于中共关于日苏条约的表态与一般社会舆论形成明显距离,在某些人看来,中共所以如此表态,其思想根源出自共产党人的“工人无祖国”这一学说。于是,继日苏条约之后,重庆若干报刊提出“工人无祖国”这一命题,以期正本清源。同时,将“工人无祖国”与“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抗战口号对立起来,试图将中共置于国家与民族的对立面。
    “工人无祖国”的话题是以纪念五一的名义提出的。当年五一国际劳动节,重庆主流报刊纷纷载文纪念,显然出自政治的默契,相当部分的文章不是研讨工人本身的权益,而是谈起了“工人无祖国”这个共产党独有的观点。
    《中央日报》社论称:“在今日劳动纪念节,中国的劳动界,应切实记着自己是中国人,切实记着‘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原则,切实了解工人不可以无祖国的道理。”(49)这些话乍看起来句句在理,问题在于,抽去前提和条件,那么,“工人不可以无祖国”的提出,就是一个伪命题。
    《中央日报》还在五一特刊中载文称:“近年来,每逢劳动节,必有许多妙文,不是宣传‘工人无祖国’,便是宣传‘阶级利益高于一切’。这种宣传,实际就是叫工界同胞不要先抬高国家的地位。”接下来文章反问:“世界上有哪一个国家的工人,在祖国灭亡之后,还能抬高其自身的地位?”“所以说:所谓‘工人无祖国’,无异是说‘工人愿做亡国奴。’”(50)将无祖国归结为亡国奴,这还是一个伪命题。
    《大公报》亦于当日发表社论,用词婉转一些,但实质与《中央日报》无甚区别。社论这样写道:“本来五一节是国际性的,其原意为劳工福利之增进,需要全世界劳工同为组织的奋斗……而在现时世界大战中,却证明所谓国际劳工运动,已完全失其意义。现在世界血的事实,是证明无祖国即无一切。”(51)社论的核心是批判国际性,把国际性视为“无祖国”的思想之源。
    同日,中国劳工协会理事长朱学范发表文章,表示:“在民族解放运动中的我们中国工人,必须在‘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最高目标下,尽其最大努力。最要紧的我们的认识要清楚。‘工人无祖国’等一类麻醉性毒素理论我们必须排斥和消灭使之不致危害国家。”(52)
    以上文章均未点中共之名,但实际上就是质疑中共的民族性与国家观。
    五一之后便是五四。通过五一,以纪念劳工运动之名引出了“工人无祖国”的话题,通过五四,则以纪念青年运动之名,又引出了青年觉悟的话题。
    《大公报》刊载了这样一篇长文,作者称:“记得有位同学和我谈天,他歌颂苏联,他崇拜史达林。”“这一类的同学们都很自负,以为只有信仰马列主义才叫思想前进,我不能说服他们……但是,在今天我知道了除了学识和口才能说服人外,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事实。四月十五日〔按:应为13日〕苏日成立了中立条约,苏联尊重‘满洲国’日本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的神圣不可侵犯性。”“松冈是什么东西?日本帝国主义的小代表,史达林是何等人物?第三国际的领导人,我可不知当年和我谈话的那位同学现在作何感想?”(53)
    通过日苏条约和共同宣言,据以提出苏联、斯大林乃至马列主义等等问题,其实质仍然是利用日苏条约的负作用,动摇左翼青年的思想信仰。
    以上言论所指与其意,中共方面当然读懂了。5月22日,《新华日报》发表吴克坚的文章,正面回答这些问题。吴文写道:“近来有些刊物,例如最近五一国际劳动节某些报纸的作者,都对‘工人无祖国’的口号,加以非难,根据下面一种逻辑说‘工人无祖国’的口号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提出来的,中国共产党人既是马克思主义者,自然也是主张不爱自己祖国的。”
    吴克坚着重解释了马克思主义有关“保卫祖国”的论述,强调:“‘保卫祖国’的口号如应用于不正义的战争就是不正确的,反之应用于正义的战争就是正确的。”吴文肯定了中国抗战的正义性质,重申中共拥护抗战,表示:“抗战四年来,中国共产党人,X路军,和XX军是站在保卫祖国最前线的哨位上。”(54)
    吴克坚的答辩被王世杰记录下来。王在当天日记中写道:“新华日报主笔吴克坚今日著论辟‘工人无祖国’之说。盖近自日苏中立条约成立后,中国共产党辄为苏联辩护,即对该约承认满蒙两傀儡之声明亦然,一般舆论群以共党不要祖国为言也。”(55)王世杰的兴趣并不在于“工人无祖国”的确切含义,而在于这场争论的由来--日苏条约。
    将“工人无祖国”与“国家至上”对立起来,就是要将中共置于国家民族的对立面,这场争论既是理论问题,更含政治问题。6月15日与22日,周恩来在《新华日报》发表长篇代论,进一步解释并回答这些问题。
    中共的民族性所以被质疑,很大程度上出自中共对苏联的立场态度。为此,周恩来首先依据孙中山关于联合世界上平等待我之民族的观点,由此展开对苏联的解释。周说:“正因为我们要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所以必须弄清什么民族能以平等待我……以平等待我的民族,必须他自己不是侵略别人依靠殖民地为生的国家,必须他自己有鲜明的反对侵略别人同情被压迫民族的国策,必须他与中国有着传统的平等友谊……合乎这种条件的,当然是苏联。”(56)
    把苏联的国家性质界定为“平等待我之民族”,中共的对苏立场也就具有充分的依据。
    “工人无祖国”的论题既然被提出,也就必须回答与之相联系的另一个问题:在怎样的条件下应当“保护祖国”。对此,周恩来依据马列主义有关原理,对两个问题做出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论述。
    周恩来以国家性质作为切入点,指出:在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如何能心悦诚服的热爱这个资产阶级的国家呢?!马克思‘工人无祖国’的说法,便是指他们而言。”但是,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运动,则代表了社会各阶级的利益,因此,“‘保护祖国’的口号,也就适用,而‘国家至上’也就有他严重的历史意义。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便在这个意义上提出‘保护祖国’的口号,拥护‘国家至上’的口号。这与在资本帝国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中提出‘工人无祖国’的口号,并无矛盾。”
    关于两个口号的具体实用范围,周这样举例说明:“在中日战争中,我们共产党人在中国是拥护抗战,‘保护祖国’,而在日本则是反对战争,则是‘工人无祖国’。”(57)
    周恩来等人的辩论文字,其核心在于阐明这样一个问题:国家和战争的性质,决定“工人无祖国”这个论点的前提和条件,从而对其具体适用范围加以限制和区别。一般而论,可以认为周的解释把问题说清楚了,但是,具体而论,这场争论毕竟是因日苏条约而引发的,对于一般民众而言,不可能接受日苏条约尤其是共同宣言,因此,这个解释也很难说获得了广泛的接受。
    结束语
    
日苏条约签署第二天,蒋随即据此判断:德军“今夏必对苏作战”。6月22日,德军入侵苏联,苏德战争爆发。在此条件下,日军是否配合德军北上进攻苏联,重新成为一种可能。而随着日军北进可能性的再度展现,其南进或西进的可能性则又随之减弱,为此,因日苏条约而引发的各式争议,在中国戛然而止。
    日苏中立条约及其附属的共同宣言,具有鲜明的双重或多重性质,一方面有利于苏联,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日本。反映在中国,其利弊则呈现为更加复杂的多元性质。中共所以称其具有“伟大政治意义”,因为它“对蒋给了一个严重打击”;国民党所以强烈不满,因为它有利于日军南进或西进;而一般社会舆论所以群起抵制,因为它变相承认满、蒙。视角与利益不同,立场与观点必然各异。
    自日苏条约成立以来,在中国先后引发两轮政治冲击波,首先是质疑苏联的对华政策,尔后则质疑中共的民族性。任何政治问题一旦与民族问题掺杂起来,其中的是非往往很难严格界定,因为,民族问题往往最具刺激性,民族情绪即使是狭隘民族情绪,往往最具民众基础。但是,就政治的取舍而论,其最终的决定因素,并不取决于任何情绪,而是取决于对谁有利,对谁不利,什么是主导,什么是从属。
    在今天看来,日苏条约仍然很难根据某一个方面的立场与观点,做出完全肯定或者否定的结论。它仍将作为一个双重或多重性质的条约,集多种利弊于一身,而长久地留在历史的争议之中。
    注释:
    ①满、蒙指“满洲国”与“蒙古人民共和国”,全文同。
    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下册,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670页。该书将中立条约与共同宣言混淆起来,有关满、蒙的文字仅载于共同宣言而非中立条约。另外,重庆政府的声明仅称共同宣言对中国绝对无效,并未涉及中立条约。
    ③《松冈访问柏林之投机》,1941年3月11日《大公报》,第2版。
    ④《松冈葫芦里卖什么药?》,1941年3月22日《中央日报》,第2版。日本外务大臣的确很少出国。日俄战争结束后,1905年日俄在美国议和,日本代表即时任外务大臣的小村寿太郎。但小村赴美是与俄国谈判,并非访问,因此《中央日报》称松冈洋右出国访问是创举,这个说法可以成立。
    ⑤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年谱》中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83页。
    ⑥《苏日关系的常识判断》,1941年4月9日《大公报》,第2版。
    ⑦《松冈虚此一行》,1941年4月9日《中央日报》,第2版。
    ⑧陈志奇编:《中华民国外交史料汇编》(10),台北,渤海堂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6年版,第4681、4682页。
    ⑨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3编(2),台北,国民党中央党史会1981年版,第328页。
    ⑩《苏日中立条约》,1941年4月15日《大公报》,第2版。
    (11)《敌人宣传浅薄可笑》,1941年4月16日《大公报》,第2版。
    (12)《徐永昌日记》,1941年4月16日,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年编印。
    (13)《民意》周刊第179期,1941年5月。转引自周天度、孙彩霞《沈钧儒传》,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16、217页。
    (14)《王世杰日记》,1941年4月19日,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90年编印。潘友新也称潘又新。
    (15)王健民:《延安的苦闷》,《中央周刊》第3卷第47期,1941年6月26日,第6页。
    (16)《南方局统委关于争取中间分子之经过及其经验报告》(1942年7月),南方局党史资料征集小组编:《南方局党史资料·统一战线工作》,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77页。
    (1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33页注②。
    (18)《毛泽东文集》第2卷,第332、333页。
    (19)《王世杰日记》,1941年4月13日。
    (20)《王世杰日记》,1941年4月14日。王并非中常委,但可列席中常会。
    (21)《王外长对苏日共同宣言之声明》,1941年4月15日《中央日报》,第2版。
    (22)《论苏日协定》,1941年4月15日《中央日报》,第2版。
    (23)《王世杰日记》,1941年4月15日。政治部指军委会政治部。
    (24)《徐永昌日记》,1941年4月14日。徐记诸人当指程潜、白崇禧、张治中、贺耀祖、刘斐、卫立煌、顾祝同、熊式辉。
    (25)《徐永昌日记》,1941年4月18日。
    (26)《徐永昌日记》,1941年4月21日。
    (27)《王世杰日记》,1941年4月20日。
    (28)秦孝仪总编:《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卷4(下),台北,财团法人中正文教基金会2002年版,第674-684页。
    (29)蔡德金编注:《周佛海日记》(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497页。
    (30)《中共领袖毛泽东论目前国际形势与中国抗战》,1939年9月6日《新华日报》,第2版。
    (31)《毛泽东年谱》中卷,第287-288页。
    (32)《毛泽东年谱》中卷,第288页。
    (33)《论苏日中立条约》,1941年4月15日《新华日报》,第1版。
    (34)《毛泽东年谱》中卷,第2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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