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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参与•反思戴季陶与辛亥革命

作者简介:马克锋(1961-),男,陕西富平人,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
    戴季陶是一个在学界颇多争议的人物,辛亥革命爆发时仅仅20周岁。关于戴季陶的研究,已经取得一些成果。①相对而言,关于戴季陶与辛亥革命关系的研究一直较为薄弱。为此,本文试图通过同情、参与和反思三个层面,对戴季陶与辛亥革命之间的关系做进一步探讨,以拓展对其思想及实践的认识。
    一、中国同盟会的同路人戴季陶作为中国同盟会的同路人,主要是指其1905年留学日本到1911年下半年加入同盟会这段时间。戴季陶,名传贤,字季陶,晚号孝园,笔名天仇。原籍浙江湖州,1891年生于四川广汉。1905年中国同盟会在日本成立时,戴季陶只有14周岁,在当时的留学生中也只能算是小弟弟。《中国同盟会总章》中对于发展会员没有明确的年龄标准,只是这样规定:“凡愿入本会者,须遵守本会定章,立盟书,交入会捐一元,发给会员凭据。”但参照后来公布的《同盟会公开时代之章程》第五条之规定:“凡中国人已经成年,具普通知识,赞同本会宗旨,由会员二人以上之介绍,经评议部认可者,得为本会会员。”②通过前后比较发现,同盟会成立时,对发展会员还是有年龄限制的,其条件就是“成年”。因此,按照这个条件,14岁的戴季陶是不符合入会要求的。俞尉刚在《戴季陶与同盟会》一文中,围绕前人对戴季陶何时加入同盟会的诸种说法做了详细考辨,否定了戴季陶1909年、1910年加入同盟会的说法,认为“戴季陶大约是1911年下半年在南洋槟榔屿加入同盟会的”。③对此,我没有异议。而且,翻阅戴季陶后来撰写的回忆母亲的《黄太夫人哀启》,也明确有“避难南洋,入同盟会”的语句。④
    戴季陶尽管参加同盟会比较晚,但他本人与同盟会的历史渊源还是比较深的。十四五岁的戴季陶,时常参加或旁听同盟会的会议,对孙中山及革命党人抱有敬仰、同情和理解,可以说是同盟会的童子军。对此,后来戴季陶多次回忆说:“回想本人第一次见到总理,是在东京同盟会成立的时候,那时本人还是一个十余岁的小孩子,自不敢说从此就认识总理。不过看见总理对同盟会同志的演说,知道总理是一个革命家,想到总理一定是很伟大的”。⑤“记得从前我们革命党在东京开会,那时我才十五岁,坐在下面静听先进者的伟论。当时有一位感情不知几何热烈的同志,在那儿演说。那时他演说的情形,我现在还记得清楚。他从下面一跳跳到台上,大声三呼:杀,杀,杀!于是全场的感情都紧张起来,同呼杀杀不止!他的革命的感情,可说热烈至极了”。⑥“在同盟会时代,总理经年在外奔走革命,本人很少有见到总理的机会。总理的家属是住在南洋的槟榔屿,他的两位小姐,每天从我学习两点钟的国文,我虽然常常到他的家里去,可是总理居留在南洋的时候很少,没有同我在南洋晤谈过,因此这时本人对于总理还不大认识。”⑦俞尉刚在《戴季陶与同盟会》中指出:“从《戴季陶集》来看,最早发表的是1909年12月到1910年3月的《宪法纲要》,而最早论及同盟会的文字当是1912年4月25日发表的《天仇之泪》。在这以前有不少谈论政党和批判康、梁及同志会的文字,其主旨是与同盟会相一致的,但都没有提到同盟会的事,而此后在关于责任内阁等问题的文字中多次论及同盟会,强调了同盟会的重要性和无奈的现实状态。”⑧这段话中,讲戴季陶的政论“其主旨是与同盟会相一致的”的观点,我是完全同意的,但是随后的一句话“但都没有提到同盟会的事”,我却不能苟同。我们知道,中国同盟会成立时是个反对清朝的秘密组织,一直是清朝统治者镇压的对象。戴季陶作为一个新闻记者,他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在同盟会成为公开组织之前,戴季陶不提同盟会的事,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革命组织都是一种保护,合情合理。
    1909年结束留学,回国谋职,在苏州的江苏地方自治公所担任教习,讲授法学。此时,国内立宪运动持续高涨,戴季陶也一度热衷于讨论立宪问题,撰写了《宪法纲要》、《法学通论》及大量社评,对清政府主导的君主立宪运动寄予希望。有学者指出:“戴氏在此时的政治观点是比较模糊的,相对倾向于君主立宪。”⑨1909年11月,由于人事变动与官场恶习,戴季陶被迫离开苏州,前往上海,开始供职于新闻媒体,特别是在担任《天铎报》主笔期间,戴季陶以其犀利的文笔,敏锐的思想,深邃的洞察力,对上至满清王朝,下至国民劣根性,均做了比较透彻的剖析与批判,展现了戴季陶对民主政治的向往与追求。
    其一,介绍西方近代文化,倡导思想自由。戴季陶留学日本的目的之一,据他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们最大的希望,我们最出劲干的,就是要想把欧洲的文化全部运输到中国来,改革我们的中国。”⑩因此,戴季陶充分利用媒体,介绍和宣传西方近代思想,以启迪国民,唤醒民众。在《人道主义论》、《社会主义论》、《无政府主义之神髓》等论文中,戴季陶对这几种在当时颇具影响力的西方思潮给予高度评价。关于人道主义,他说:“人道者,仁道也,爱人之谓人,即爱人之道而已。人道主义四字,今之政治家望而疾走,一若言及人道,则绝对反抗政府者。夫人道主义诚与政府为敌,然所反对者,野蛮之政府也。苟政府而亦以仁为心,爱民如一,则人道主义且欢迎之不暇,又何反对之。”(11)关于社会主义,他说:“社会主义者,人类之福音也,除魔之天使也,社会幸福之大则也,世界平和之始基也。凡以上所举富者贵者之跋扈,君主政府之专横,贵族大臣之骄奢,皆于社会主义昌明后可以除之。”(12)戴季陶指出:“社会主义者,人道主义者,世界主义也。凡为人类,凡为组织社会之一分,苟尚有半点良心者,其对于社会主义无不赞同之”。(13)关于无政府主义,戴季陶指出:“无政府主义则唱人道之真平等真自由者也。盖政府存在一日,则恶政府一日不灭。”“其反对者,非无道之政府,则恶劣之官吏,再不然则横暴之资本家也。”(14)在《今年逝世之两大伟人》中,戴季陶对托尔斯泰、南丁格尔给予崇高敬意。他说:“托尔斯泰者,世界之大父也。其心性则慈善,其宗旨则纯正,其人格则高尚,其主张则自由平等,至于文章才华犹余事也。世界人士受先生感化者,不知几万万人。以俄国政府之专横,亦且重之敬之。大哉先生,美哉先生,而竟逝世,吾为世界人士痛哭之不置也。南丁格尔女士者,世界之大母也。人格、心性、宗旨、主张,与托尔斯泰先生同一慈善纯正高尚自由平等也。自女士发起红十字会而后,各国军人其受赐岂浅鲜哉!以‘天使’呼之,诚至当也。大哉女士,美哉女士,而竟逝世,吾亦为世界人士痛哭之不置也。”(15)戴季陶对西方近代思潮的介绍,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革命党人在思想理论宣传上的不足。
    

其二,激烈抨击满清王朝,表现出强烈的政治批判意识。戴季陶指出:“二十世纪之国家,人民的国家也。二十世纪之政治,人民的政治也。二十世纪之法律,人民的法律也。故共和政治为最进化之政治,而自治制度为最进化之制度。”(16)按照这个新标准,清朝专制政府已经失去了统治资格,其执政合法性也受到质疑。戴季陶认为,从1910年开始,清政府已经面临全面危机,内忧外患,朝不保夕。他说:“列强环伺,土地日削,国权日堕,危殆险迫如垒卵之今日乎?英兵则进据片马,俄则行遣军使于吾国,日本则耽耽逐逐,欲遂其东进西进南进北进之心已久,法则指戈而北之志愈坚。此外患也。亲贵专横,民贼猖獗,人民之自由日夺,社会之秩序愈紊。此内忧也”。(17)因此,戴季陶将清政府定位为恶政府,警告国民不要对此存有幻想。他说“今日之政府,恶劣专横之政府也。其对内也,手段极其恶辣,限制极其严密。而对于外人,则除退让断送之外,无他术。”(18)戴季陶又说:“吾国今日之现状,自政府以至于人民,腐败堕落极矣。”(19)失望、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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