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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参与•反思戴季陶与辛亥革命(3)


    

对于同盟会在近代中国革命中的作用与地位,戴季陶给予高度评价。他说:“同盟会者,中国之革命党也。在共和未成,同盟会未改为政党之前,同盟会所守之主义,日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三者而已。中国之革命,由于政治不良而生,而最能引起一般人民革命之思潮,即种族问题。是故中国革命之成功也,不曰‘革命成功’,而曰‘光复’,此二字实吾国革命史最特色之一也。又进政治革命,废君主而为共和,是亦主义贯通之一事实也。又进则社会革命,此即改为中华民国同盟会一政党后,所以执民生主义,即国家社会主义之所以也。”(44)
    但对于革命胜利后的同盟会,戴季陶对其表示失望和不满。他说“天仇前十日尚作箴政党之文矣。嗟乎,孰意可悲可哭之事,竟有甚于前日之所言者乎?昨日之同盟会上海机关部成立会,其现状若何?身临会场者,未尝不为同盟会哭,为中国政党哭,并为中国哭也。天仇同盟会人也,然为同盟会之前途、中国政党之前途及中国国民之前途计,殊有不能己于言者。夫同盟会者,非人人知其为中华民国开国之唯一政党乎?其现状胡为若是之可悲也?且政党所以谋政见统一,即所以谋国民进行一致。此一小部分中之分子,犹不能统一,且不能求一小时一刻一分之统一,则所谋全国统一,求国利民福者果何在哉?”(45)关于会场的混乱状况,戴季陶用其记者的视角,作了极为生动的现场报道:“始也,无明白之宣布,是办事人无秩序也;既则已经明白宣示,而众人全不能了解,是会员无秩序也。名称问题,一言可决者也,而彼此争持;争之不已,继以骂詈嘲笑,会场秩序遂至大乱。悲观者怆然去之,其留者,立者立,坐者坐,喁喁私语者,垂头丧气者,哑然独笑者,纷杂错乱,不可名状。”(46)如此现状,只有让戴季陶“欲哭之而无泪”了。对于同盟会一盘散沙的历史原因,戴季陶作了分析。他说:“当组织之初,总理之任人,既未免失之轻,而愿任事者之自信,亦未免太过,能任事者,则又放弃其责,致组织之初即不周密,会场主持更无条理,分子不健全为根本问题,而会场秩序所以紊乱,吾殊不能为执事者谅也。”(47)在戴季陶看来,一个政党内部尚且不能统一,还谈什么世界统一、国家统一,以此资格去提倡主义,不过幻想罢了。因此,戴季陶对新旧政党均表示失望。他说:“今一党之一部分且不能统一,所谓国家主义、社会主义者,亦幻想而已矣。夫新组织之党,吾已深具悲观,而旧有之党更足令吾痛哭。”(48)
    1912年6月,因为袁世凯专断及政党政争,唐绍仪辞去国务总理一职。对此,戴季陶连续发表政论,反对混合内阁,主张建立政党内阁,完成政治转型。戴季陶认为,唐绍仪内阁垮台的原因,表面上看是政见分歧,实质上是党争所致。他说:“唐之为总理也,共和党中人极力欲推翻之。夫欲推翻唐绍仪一人,在事实本可不必十分研究。独怪所以欲推翻之者,其主张并不因唐之政见如何,亦不因唐之政策及手段与共和党反对否,不过以唐为同盟会员,遂非推翻之不可。此为可怪耳。天仇亦曾著论斥唐之非矣,然天仇之所以斥之者,盖天仇对于政治上之意见,以为国家危急之时,不可借款,条件失败,不可借款,无统筹全局之明细预算,尤不可借款。熊希龄所为,正举吾之政见而反之。而熊之所以如是者,唐实尸其咎。故唐虽为同盟会之重要人物,而天仇不私为之辩护者也。至若不问其政见之若何,熊希龄为共和党中人,则非运动之为总理不可,唐绍仪为同盟会中人,则非反对之排斥之不可,徒为一人一党之荣辱,而置国家于不问,嗟乎!”(49)戴季陶将此次共和党倒阁行为称为“政海之恶潮”,是完全不顾国家民族利益大局的自杀举动。他指出:“比日以来,共和党之报纸,反对同盟会益烈,言论态度,一若发狂。盖其意,则唐之去,尽全力以反对同盟会,惟欲使同盟会失败而已,国家之存亡不顾也,则所谓外交问题也,边防问题也,工商问题也,军事问题也,更置之不顾也。嗟乎!吾不知以国家政治为前提之政党,其行为之卑劣,道德之堕落,何竟若是。虽然,同盟会之价值,不必因共和党之攻击而遂丧失也,共和党之价值,更不必因攻击同盟会而遂增加也。国事危矣,外人之侵略,以及我之腹心矣,一旦国亡家破,共和党人亦为奴隶而已。”(50)政党倾轧造成政局不稳,国内政治处于无政府状态,新生的中华民国迟迟不能获得国际社会的承认,险象环生。对此,戴季陶表现出无限担忧。他说:“唐绍仪出京后,北京之政界,竟成一纷乱之世界,而国家亦遂陷入无政府之状况。”“嗟乎!时局危急矣。满蒙之亡,既在旦夕,疆藏之危,即在目前,而山东之德,云南之英,固日伺可乘之机而肆其侵略手段也。”“中国当贫弱危亡之秋,再使农荒其田,商荒其业,全国之大乱立起矣。且外人之承认问题,所以不能即见诸事实者,盖见我之政府,我之国会,皆在未定。前三日外电亦谓外人俟中国国会开后,始行承认民国。则当此临时政府期内,若不急图政府之健全,促国会之成立,恐未承认而干涉至矣。”“嗟乎!中华民国可以亡矣。”(51)戴季陶如此激烈批评共和党人,目的是捍卫新生的中华民国,在舆论上澄清对同盟会的各种妄评,用心良苦。
    1912年5月,参议院议决国会应采用两院制,定名为众议院与参议院。8月25日,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等合并组建国民党,推孙中山为理事长。在宋教仁的积极推动下,国民党开始全力投入议会竞选。对此,戴季陶给予认同,并予以高度评价。戴季陶认为,中华民国作为中国由君主专制向民主立宪政治的转型与过渡时期,必然会产生进步与保守两种政治势力的激烈较量。大致而言,主张三民主义的革命党人与主张社会主义的激进党人形成进步阵营,主张君主专制与君主立宪者形成保守阵营。“为民主立宪政治而争战者,至今固甚占势力。而为君主专制而争战者,亦甚欲维持其势力。”(52)进步与保守势力的较量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进步势力要战胜保守势力,必须发展和扩展其阵线,同盟会联合其他政党组建为国民党,便是进步力量大联合的展示。戴季陶说:“当此时也,进步派之人士,苟不互相联络,互相结合,为一致之进行,则进步党之势力失,保守党之势力盛,共和之维持不可期,而少数人政治上之专横将复活矣。为维持国民公意建设之共和计,并合主张进步之党为一,以谋政治上之统一,盖事实上所不容缓者,此国民党之所以成立也”。(53)戴季陶指出,国民党是中国进步力量的结合,其具有的“猛勇精进”的精神,将是中国新生的希望所在。选择国民党,中国就有复兴的希望;选择共和党,中国可能就面临亡国危险。他说:“‘国民党’三字,今则不过初在北京扬呱呱之第一声,其结合之程度,以及将来之发展如何,皆在未知之数。惟吾人自思想上、历史上观察之,则国民党所以成立者,盖进步之国民所结合也。夫今后中国之国力,日进月步,非为最大速度之猛进不可,而一般国民,对于国家事业社会事业上,非以猛勇精进之毅力以维持之不可。不进则退,不强则亡,敷衍旧日之行动,运用旧日之人才,以维持现状,为永久之计划,是终非计也。故今日勿论彼共和党之主张若何,党纲若何,党德若何,而以时势论,亦绝不能使今日之中国日趋于强盛,即彼保守之性,已足亡中国而有余。此吾所以深望进步之国民结合大政团,以猛勇精进之精神,抗委靡腐败之国家也。”(54)戴季陶对国民党寄予很大期望,“今首倡革命终成大果之同盟会,既与其他拥护共和之党派相提携,而组织国民党,则回思革命失败之原因实况,再不能容此辈守旧之人物,专制之习气,存留于政治界、事业界。以猛进精进之精神,造成进步之国民的国家,而图中华民国政治上、道德上、科学上、思想上之发达,是即中华民国前途之大幸也。”(55)
    其三,抨击袁世凯。袁世凯作为辛亥革命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当事人:清朝政府危机时刻任命的总理大臣;中华民国首位正式大总统,其政治角色的突然互换,一直到现在也是学者不断述说的历史话题,争论不休。不论是说他窃取革命果实也好,还是说他出任大总统是历史的选择也罢,那都是事后研究者从不同视角所得出的结论。我们还是把镜头移到历史现场,通过戴季陶的眼光,仔细考察一下戴季陶笔下的袁世凯。粗略翻阅戴季陶文集,我们发现,从袁世凯上台伊始,戴季陶就连续发表了《胆大妄为之袁世凯》、《袁世凯之罪状》、《讨袁世凯》、《袁世凯专横无道》等文章,对袁世凯的专制独裁做了系统揭露和批判,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袁世凯背离民意,肆意打压、排斥和残害革命党人。在中华民国内阁组建上,对黄兴出任陆军总长出尔反尔,以工商、农林等“于重要国权无甚关系之位置”安排革命党人。戴季陶指出:“袁氏既电孙总统慰留黄兴,又使唐绍仪面留,措辞恳切,木石生感,经几次磋商,黄兴始允继任。及唐电告袁氏,袁忽反悔,谓陆军非段祺瑞不可,不然,彼则辞总统之职。前后判若两人,显系另具野心,故意要挟。盖恐陆军之权,操诸民党,将有不利于彼也。”“且对于革命中健全分子,置之又恐民党反对,用之又恐阻其私图,故仅以工商、农林等,于重要国权无甚关系之位置,令民党中有声望者居之,用心之狡而险,尽已至己。谭人凤宿学名士,向称刚直,又负时望,仅位以粤汉路督办,此尤险狠之最者。就此种种观之,袁世凯之用心,盖昭然若揭矣。”(56)张振武为武昌首义之元勋,威胁到黎元洪的地位。黎元洪利用袁世凯各省指派两名代表到北京开会的名义,与袁世凯秘密合谋杀害了张振武与方维。对此卑劣行径,戴季陶予以揭露。他说:“袁世凯利用此机会,既可以多杀革命健儿,又可借以买黎元洪之欢心,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张、方遂于此袁、黎阴谋之中,不知不觉而丧其生命矣。张、方之被杀也,袁世凯与黎元洪谋杀之也。义愤所激,全国忿痛,以软弱无能之参议院,亦愤激而欲提出弹劾案。”(57)戴季陶指出,“张振武固无政治上犯罪之证据,而袁世凯之杀之也,则有政治上之意思。盖不容革命起义者之再为政治活动而已”。一针见血地戳穿了袁世凯残害革命党人、消灭潜在政敌的龌龊心态。戴季陶强调,袁世凯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民国法律,属于犯罪。他说:“袁世凯之行为,非特违法,破坏法律也,破坏约法也”。“袁氏之行为既为侵害国宪,即为犯叛逆罪之一项,即所谓破坏宪法之罪也,是即叛逆也”。(58)1913年3月,国民党灵魂人物宋教仁在上海遇刺身亡。即便遇害人宋教仁在弥留之际还对袁世凯抱有期望,社会舆论要么将此事归结于党派政争,要么认为是南北政见分歧所致。对此,戴季陶旗帜鲜明,明确提出这是“专制与共和之激战”,矛头直指以袁世凯为首的中央政府。他说:“今日者,中国之政治上人物,乃为穷凶极恶之杀人犯,政府之机要机关,乃为穷凶极恶之杀人机关,是满政府不过腐败,而现政府乃残酷无人道,天理绝灭,纲维沦亡,法律政治,悉为乌有。”(59)悲愤之情溢于字里行间。戴季陶愤而指出:“此次刺杀宋先生者,并非专为杀宋先生也,实杀欲巩固中华民国者耳……刺杀宋先生之案,非南北意见冲突也,非真政党之政见冲突也,专制与共和之激战而已,破坏共和之先声而已”。(60)戴季陶论说犀利,思想深邃,点到了袁世凯的要害及“宋案”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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