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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原伦]媒介文化批评:文化研究的一种方式


    媒介文化批评或媒介文化研究是文化研究的一种方式。媒介批评强调的是媒介视角,对媒介形态的变化带来的文化演变和社会变化加以关注。这一批评方法由加拿大学者伊尼斯和麦克卢汉开创,由当今的媒介环境学派所继承。
    伊尼斯的媒介学学说与他的贸易史研究有关,我们如果将他的“经济史学家”头衔替换成“贸易史学家”,就会清楚他为何会关注媒介和传播的偏向问题。尽管他是治学严谨的经济和贸易史方面的研究专家,著有《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史》和《加拿大的皮货贸易》等著作,但他的《传播的偏向》却充满了想象性因素。例如他将传播的口头传统和书面传统看成对立的因素,并认为文明是在这两种传统的交替中演化的;又如他将第二次世界大战看成是广播和报纸的对决。这些奇特的想象启发了麦克卢汉,使他提出了“媒介即讯息”的论断。麦克卢汉认为,在人类社会的组织和互动中,只有传播媒介最具历史活动的效能,而一般意义上的讯息不起什么作用,因此,社会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人们互相交流时使用的传播媒介的性质。夸张一点来说,是媒介的性质决定了文化的性质。
    尽管如此,今天媒介文化批评的主要对象并不是所有的社会文化,它更多地面对大众文化。大众文化不仅指文化工业,同时也指在接受过程中不断被再生产的种种观念和文化模式,在这些方面,媒介批评和文化研究关注的方向大致相同,但文化研究更关注研究对象的社会成因,如社会传统、习俗、礼仪、性别、语言及权力关系等,媒介文化批评更关注媒介技术所带来的一切。
    1992年,波兹曼写了《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投降》一书,将技术与文化的关系做了阶段性的划分,没有人怀疑技术是文化的一部分,是人类文明的推进器,但波兹曼在这本著作中却将技术和文化分了家,把它们作为对立的两个方面来处理。在该书中,文化就是社会的价值和信仰系统,技术就是特定的工具。技术似乎是一个侵入者,由外而里,步步深入,于是就有了工具使用阶段、技术统治阶段和技术垄断阶段的三分法。之所以将技术从文化中分离出来,是因为技术是某种硬性的条件,具有偶然性、突变性和限制性,如印刷机的产生、电报的产生。互联网络的产生不依赖于人们已有的文化习惯,而是要改变人们的文化习惯,即新媒介技术的使用者必须适应新的规范,这里有某种逼迫和限制的意味,文化的分层也因此出现了新的现象,以往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的区分,转换成传统文化和新兴文化的区分。
    因此,媒介批评语境中的大众文化,更多地指向新兴文化或年轻人的文化,因为在新媒介技术的使用中,年轻人总是首当其冲。所有的新文化现象都是新媒介技术派生的,因此新文化往往成为反规训的娱乐文化。关于新媒介所带来的文化娱乐化潮流,波兹曼等学者在20世纪80年代就有分析,然而,电子文化在当今日常生活所起的作用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揭示。新媒介技术在日常生活中注入了互动性,这里所说的日常生活的互动性,不仅指以往的人际交往、人际应酬,而且认为原本属于个人生活空间的阅读、思考、游戏都渗透着人际互动,当然,这种互动是通过人机互动来实现的。一些媒介文化的研究者把年轻人中迷恋于ACG(Animation Comic Game)的人称为“御宅”一族,如果放大来看,新一代人群都有“御宅”倾向,因为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荧屏上的动漫世界似乎就是现实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这种人机互动中,机器(即新媒介技术)占据更重要的位置,然而,新媒介技术的发展方向是由什么力量所决定?是投资人、技术精英还是处于终端的消费者?为什么在文化和技术的较量中,最后总是新的技术力量占上风?技术是社会文化的一部分,为何这一部分在今天分外耀眼,成为社会文化的主导力量?这是媒介批评的一个重要课题。
    在新媒介技术面前,传统文化的流布和演变也存在着悖论。一方面,文化的传承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出现了文化的代际断裂;另一方面,传统文化的生产和保存也得到了加强,不光是有关传统文化的书籍的生产和复制大大增加,互联网的发展也方便了传统文化相关书籍的查阅。新媒介技术在收编传统文化的能量上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能。也有学者将这一现象称之为媒介融合,即新的技术统合。
    当然,媒介文化批评较多地关注技术因素,它也可以看成是路径批评,即对大众文化现象的形成作光谱分析。这里的媒介指广义的媒介,不仅指大众传媒,如电视、广告和网络,同时也指各种人际互动、传播方式。路径分析有多种选择,既可研究文化承传和延续的路径,也可研究文化的断裂和突变,后者更是今天路径分析的一种趋向,因为今天文化的多样性往往与新媒介的突然切入相关联。
    新旧媒介形态的交替及新媒介文化的出现会给人们带来压力,但这既不是社会道德的压力,更不是法律的压力,对于某一年龄层以上的人来说,是唯恐落伍的压力。这种情形只是在最近20年才逐渐显现,在电子文化特别是互联网出现以前,基本是年轻人受到来自传统的压力。文化规训是年轻人进入社会的前提,然而,新媒介文化似乎将这一情形颠覆了,使得中年以上的人群担心被新媒介技术所淘汰,他们并不担心被流行歌曲所淘汰,但担心被某种技术形态所淘汰,这或许就是技术垄断的真正含义。
    另外,人的地域性和媒介的全球性也是一对矛盾,当人群的地域性、传统性与新媒介的无地域、无历史性相遇时,以往所有的文化话题必须被重新考量。这些也都是媒介批评或媒介文化研究的新课题。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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