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史学毕竟不同于自然科学。史学如果只是科学,对史实全部进行化简,无视事件的具体属性,"总是把复杂的现象转化为基本的过程、基本的规律",(36)那也就扼杀了史学自身。不过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所以不必以此来攻击宏观史学。大多数人搞的是微观史学(这里不谈考证类的研究),即从事一国、一时代、一方面甚至一个人物的研究。让这种研究效仿自然科学,在描述、解释具体事件时去创立什么简单的理论,才很可能会导向毫无益处的简单化、片面等等(而以科学方法构筑的理论虽然也会失误,但不会毫无益处)。科学是对众多客体的考察和概括,而绝大多数史学工作者只注目个别客体,所以有人把史学列入人文学科并非毫无道理。通常,人们所说史学研究的科学性,多是指要注意史实搜集的准确性、研究态度的公正性等,虽然已经迈出了科学研究的第一步,却并未体现出科学研究方法的最基本特点。从史学的功能来说,寻求社会变化发展规律的通则,是其科学功能;而道德伦理、人生方面的教育、启迪等,则是其艺术功能。一般所说的"知往事,鉴来者",在某些人的笔下却化作一种不伦不类的东西。这种借鉴,本应奠定在掌握有关通则的基础之上。如此,才能真正地把前人(包括中外)的经验学到手,为己所用。否则就只能做表面文章,学点皮毛。(37)西方看来不错的社会措施,移到东方的土地上却大走其择,实施效果迥异的事例难道还少吗?例如,历史上东方曾掀起仿效西方政治制度的热潮(总统制、议会制、三权分立等),不是极少有学到家的吗?如果信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类的通则,也许就不会盲目搬用。或者,与其难以寻觅、把握和运用科学的通则,更多的人不如去充分发挥史学的艺术功能。雨果曾说:"科学是我们,艺术是我。"艺术作品是要突出个性、讲究细节的。看看今天中国的外国史学著作,大量的只是教科书或国别、断代史;而外国史学论文,不少是千人一面地论述个别国家的个别时代的政治、外交等。既不应用科学方法,也不追求艺术功效,缺乏个性和创造力,缺乏时代感,缺乏趣味,结果愈益蜷缩在小阁楼里,顾影自怜,孤芳自赏。而追求艺术功效、走向大众的史学,却在史学殿堂的边角上卑躬屈膝,洗耳恭听着几乎是不屑一顾的喝斥声:不是科研…… 可以说,史学既是科学,又是艺术,还可以是不伦不类的东西,只依主体的对待方式为转移。不要僵化史学方法,那只能使史学日暮途穷。科学的殿堂决不比艺术的殿堂更神圣和伟大,艺术对丰富人类生活也同样不可缺少。千万不要作茧自缚,这是笔者对史学衷心的祝愿,虽然已是题外之言。 注释: ①G.G.亨佩尔:《自然科学的哲学》,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年版,第50页。 ②《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298-299页。 ③⑤G.亨佩尔,前引书,第46-47页;第47页。 ④罗森克兰茨:《简单性》,江天骥主编:《科学哲学名著选读》,湖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52页注①。 ⑥有关形容词性质较为详细的分析,请参阅我的《"测不准"与"不确定"》,《史学理论》1988年第2期。 ⑦引自徐纪敏:《科学史学思想史》,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70页。 ⑧《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213页。 ⑨《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第216页。 ⑩(12)《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第380、213页。 (11)详见我的《历史究竟是什么?》一文,《世界历史》1989年第1期。 (13)舒炜光、邱仁宗主编:《当代西方科学哲学述评》,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1页。 (14)见王玉北、李正风:《科学理论工具功能和反映功能的统一》,《哲学研究》1988年第11期。如果把观察语言限定在特指具体语句上,如"这匹马在跑",把指称限定在可直接感知到有时空座标的具体物象上,就会发现只有观察语言才有指称。再把无指称的语句定为理论语言,如"马是一种动物",则可严格区分二者。科学语言大都是理论语言。 (15)可参阅[美]布恩、埃克斯特兰德编:《心理学原理和应用》,知识出版社1985年版,第183页。 (16)[英]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科学知识的增长》,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142页。似可类比的是,工具主义地对待技术, 从未阻止过技术的革新。 (17)《物理学百科全书》,彼德·考斯:《物理学哲学》,《科学与哲学》1985年第5期。 (18)林秉贤:《社会心理学》,群众出版社1986年版,第283页。 (19)[奥]E·马赫:《物理研究的经济本性》,《自然科学哲学问题》1987年第2期。 (20)参见俞建章、叶舒宪:《符号:语言与艺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79-280页。 (21)请参阅前引《心理学原理和应用》,第152页; [美]克雷奇等:《心理学纲要》上册,文化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第248页。 (22)前引《心理学原理和应用》,第513页。 (23)[英]K.波普尔:《理论是捕捉世界之网》,《哲学译丛》1984年第2期。 (24)引自钱时惕:《论爱因斯坦的"逻辑简单性"原则》,《自然辩证法通讯》1982年第3期。 (25)波普尔:《科学发现的逻辑》,前引《自然科学的哲学》第49页。 (26)前引《心理学原理和应用》,第11页。 (27)[美]司马贺:《人类的社会认知思维的信息加工理论》,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84页。 (28)前引《理论是世界捕捉之网》。 (29)[英]斯蒂芬·F·梅森:《自然科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第75-76、556页。 (30)湛垦华等编:《普利高津与耗散结构理论》,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82年版,第201、203页。 (31)Leop Kadanoff:《论复杂性》,《世界科学》1987年第11期。 (32)详细论证请参阅我的《试论社会交往的历史作用》(原名《社会交往动力论》,一文,载《世界历史》1990年第5期。 (33)"历史"不是指纯外在的过去,而是指人们头脑中所意识到的过去。详见我的《历史究竟是什么》一文。 (34)怀特海:《科学与近代世界》,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31页。 (35)周林东:《实证主义与近代物理学》,《中国社会科学》1983年第5期。 (36)前引《人类的认知--思维的信息加工理论》,第14页。 (37)对个人生活经验的借鉴容易奏效,如非议会制国家的政治家对古代宫廷斗争经验的借鉴。因为借鉴着多信奉"人在相似的环境中可以成功地作出相似的举动"之类的通则,但对各地区社会变化发展的研究。迄今尚未有效的通则可遵循。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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