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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群 雷天:“感觉”历史(5)


    怎么反思?现在有一派说历史自然不变的东西是好的,我的看法是,“不变”应该受到关注,但不可迷恋。现在谈国学,就觉得国学好得不得了。批判反思的视角都被取消了。但是对国学的评价在近代以来,是否具备了一种反思和批判的视角,五四的传统怎么来继承它?很多人现在反五四。在反传统和反西化之间不断地摇摆,我想这是我不太欣赏的一种东西。现代化本身是一种普遍逻辑,这个逻辑的方向是不能阻挡的,在这种意义上,纯粹地怀旧,仅仅从对抗这种趋势的角度立论没有太大的意义。
    除了怀旧之外,我们怎么来弘扬、珍惜传统,我自己是认为要通过历史本身的细腻感受来慢慢呈现它,不急于得出一个结论。很多人做这个工作,慢慢受到启发,都来参与这个过程时,长此以往,历史就会变成了熏陶人文气质的一种媒介。
    大家对历史的兴趣现在非常高,但是对历史的感知途径应该是多样的。现在把历史通俗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把历史中一些未必是好的东西,比如说权谋的东西、厚黑的东西、宫廷政治的东西给放大了。讲三国无非就是权谋的较量。这个我觉得对整个中华民族的人文气质的酝酿、形成不能说是有害,但是如果媒体这么放大,大家全是按照这样的途径走,我想可能是有害的。
    六、有什么样的知识分子就有什么样的历史
    雷 天:您在《新史学》中有一篇是讨论清代文字狱的,这个话题有很多人讨论过了。我不知道您讨论这个话题有没有找到新的讨论角度。
    杨念群:我自己原来一直是研究近代的,包括对当代问题比较重视。后来有一个机会参与修清史,使我开始关注明末清初,那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曾经有人说二十世纪之后中国的知识分子彻底完蛋了,二十世纪以后中国没有知识分子,他们已经被旧王朝修理得非常猥琐。我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知识分子曾经作为一种良知的代表,能够对整个社会形成影响,可这种影响越来越弱,很多人做知识分子研究,往往揭示出的是知识分子正面的精神意义,而我做的工作是揭示知识分子精神堕落的过程。我对文字狱也是作为一个感觉主义的样本来研究的。文字狱原来仅仅被当作是满汉之争,乾隆是一个满族的皇帝,他一方面是组织编修四库全书,一方面是迫害汉族知识分子。这个论断没有问题,但是我想知道这中间的原因是什么?对江南知识分子反抗的处理是非常严厉的。但是这种过程是怎么展现出来的?皇权是怎样一步步彻底摧毁了知识分子的文化心灵,被收罗到大的皇权文化氛围内,文字狱进行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知识分子如何从一种非常浪漫、激进、富有批判精神的这样一种姿态,慢慢的堕落成功利主义、现实主义者,被渐渐收编到王权网络中。这是一个漫长的线索,这条线索是如何形成的,我认为就从乾隆那个时候形成了一套对付知识人的有效机制,我是想尝试描述这个机制。
    过程的复杂性常常出乎意料,它是非常细腻的一层层剥笋式的过程。你不断的要用很多的档案,通过档案的呈现和发掘,寻找微妙的关系。首先是官吏抗不住了,只好按照皇帝的旨意做,慢慢地形成搜书的嗅觉,这样把地方官的迫害能力培养起来了。包括还有很多知识分子普通家庭中的书也被烧掉了。在一些人看来,有些东西本来看起来没有什么罪过,但是经过二十年的嗅觉培养后,却觉得这个东西肯定有错,还是要交出去放心。慢慢一来,整个知识分子的心灵就被摧残得如惊弓之鸟。
    实际上我最后也想写一本书,讲的就是整个中国知识分子心灵被摧残的历史。你可以说中国的知识分子有一部精神史,但是同时也有一部精神堕落史。这也是我提倡感觉的一个初衷想法。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是比较同意某种后现代的取向,历史由不同人来观察,得出的观念完全不一样,观念不一样,就要有高下优劣之分。
    雷 天:您刚才说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两本书。一个是《叫魂》,是讨论皇帝和官僚群体的博弈。您所说的就是皇帝、士大夫、在野知识分子的那种博弈。您说到知识分子心态史,我想起另外一个话题,钱穆《国史大纲》里面讲述了宋代范仲淹这一代伟大知识分子怎么崛起,国家的文化怎么兴起?所以一个国家如何养士,培养知识分子的心气是非常重要的。不过针对讲述给个人的历史,您是比较反对讲述权谋、厚黑等历史中未必是好的东西的,但是您希望书写的知识分子被摧残和堕落的心态史,也是相对比较阴暗和压抑的,这和讲权谋讲厚黑的历史(有的也自认是人文的、把历史人物当做人来解读的),具体差别在哪?
    杨念群:差别就在于一个是欣赏,一个是批判。厚黑学当然是一种官场原则,在普通知识人和百姓中也是存在的,但目前的一种历史解读是为现实人际关系的规则提供一种历史的说明,这是很可怕的。比如现在社会节奏加快,人们对这种节奏不适应,也无法适应日趋复杂的人际关系,于是就想找到一些历史的经验去增加自己的社会适应能力,这是很可怕的一种历史教化功能。知识分子以前也有浩然之气的一面,皇权是对此敬而远之的,后来就被规训成一种扭曲功利的人格。某种意义上说和厚黑权谋的历史没有什么差别。不讲这面而只讲知识人的超越精神的那个层面,显然是把历史浪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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