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卉]“史诗”词源考(5)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5:11:01 中国民俗学网 唐卉 参加讨论
从表面看来,“诗史”偏重在史,描述事实;“史诗”则偏重在诗,抒发情感。“诗史”是中国已有的概念,作为对译西方文学术语“epic poem”的词汇,将原顺序调整为“史诗”一词的初始动机,想必就是要区别于中国本土的概念,同时又不能与此概念相去过远,而让中国人产生异域、陌生之感。按照现代的流行话来说,这个译词很接地气,顺应汉语造词习惯。“诗史”重视“史”,“史诗”强调“诗”。正如赛义德在《理论的旅行》一文中所阐述的,十九世纪初,所谓东方的超验观念输入欧洲,或者十九世纪晚期欧洲的某些社会思想译入传统的东方社会,都属于观念和理论从一种文化向另外一种文化的移动。[42]不过,近代中国的情况尤为特殊,更为曲折,仅用理论旅行一说,似还不够。 中国社会科学院叶隽研究员的新著《变创与渐常——侨易学的观念》一书,首次提出“侨易学”的观念,探讨研究对象是如何通过二元关系的相交,导致“异质”相交,从而引发精神层面的变易。“因为只有在‘侨’与‘易’的双重维度中,我们才可以更清楚地看出事物发展的内在轨迹,其变与常的中点和关系。也就是说在移动、运动的过程中产生变化,同时又有不变之道横亘其中。”[43]如果把“史诗”作为一个侨易个案的话,侨易主体就变成了一个非生命体,即作为概念的“史诗”,这是一种话语概念,是抽象世界的文化符号。那么它的物质位移,显然就不仅是我们所理解的地理位移。符号位移与个体位移形成一种交错现象,则可以更清晰地观察它的演变轨迹,阐释其核心问题。 在侨易学的视域下,“史诗”的侨易现象不仅仅属于简单的物质位移,它是在复杂的历史语境中形成的。“史诗”概念播撒到近代中国的土壤后,并没有很快发芽;而罗存德的字典在日本获得翻译和介绍,这一概念逐渐开花。本来,中国外来的新名词与其母语中的原形词之间并非天然存在着一种对等关系,它们在建立之初就是两种或多种文明间思想观念互动的“实践”产物。这些外来新名词的思想史意义,不仅表现在其形成之后,而且表现在它们诞生之时,即开始于两种或多种语言词汇“互译”的过程之中。[44]所以,与其说是罗存德首创了“史诗”这一词汇,不如说是他利用中国典籍、在前传教士的贡献上改造了这一概念,使其作为西方文学术语进入中日字典史以及文学史当中,从一定程度上说,可以算作对于异国文化的一种传承和创新。 罗存德属于较早地进行嫁接中西语言从而创造新词的尝试者之一,他在前传教士的基础上虚心借鉴并大胆革新,通过中英两种语言之间注音、互译、释义、例证、检索等方法,实践了近代中国历史上汉语与西方语言之间的跨文化传播,赋予“史诗”等词汇以鲜活的生命,在这一点上可谓功不可没。 4、小结 考察西方“史诗”概念输入近代中国的曲折过程,宛如打开了一座尘封多年、令人目不暇接的文化创造宝库,异彩纷呈的语言、文学、思想在这里相遇、碰撞、聚合、重组,东方文化传统中所没有的新的概念在这里萌发、提炼、升腾。 事实证明,“史诗”并非日本人首创,而是由一名德国人依照西方的文学惯例、中华文化的人文传统以及表述方式对译英文完成。日本借用了这一术语,留日中国学人又将它带回家乡,“史诗”的历程堪比一条曲线救国之路。从古希腊到英语世界,从中国到日本,从日本再回到中国,贯穿着“二元三维,大道侨易”[45]的基本思维。“史诗”概念厘清类似“史诗”这样重要概念的发生史和侨易现象,是考察中西文化交流史不可或缺的一项研究。 “史诗”一词的生成,从一定的角度看,是中、英、日交流产生的结果。 某些学者的形容一针见血:“这个时期,所谓世界史上的中西对话、日西、中日对话,从根本上讲就是西方与以中国为主的整个东亚文化圈的对话。这一对话的吊诡之处在于:东亚文化圈中的日本用中国文化的文字工具,对接了西方文化,创造了一套以西方文史哲为内容,以汉字为工具的现代文学词汇,中国再把这些原产于本土、重新排列组合后产生新一层意义的词汇承接过来,用于中国现代的文史哲学建构。”[46]的确,在近代历史上,迫于世界现代化的激烈挑战,日本在亚洲范围内率先进行了“向西方看齐”的现代化政体和文化改革,试图与先进而又强硬的西方进行文字对译和文化对接。日本变革的深层意义,表面看来是日本与西方文化的对接尝试,实际上却标志着汉字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直接碰撞。无论日本脱亚入欧的心情是如何迫切,采用了何等激进的方式,不可否认的是,底蕴深厚的汉文化从始到终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然而,令人忧心的是中国学术界针对某一热点问题总是呈现扎堆式、人满为患式的研究,过于笼统地将近代许多新词归因于日本。诞生于中国本土的《英华字典》研究却鲜有问津,连同编纂者罗存德的名字似乎一同淡化于历史的洪流之中。这本字典珍贵的史学价值,以及其后蕴藏的中、日、英、希的文化基因都有待发掘。仅仅通过“史诗”一词,便可以窥见西方、日本、中国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新的课题接踵而至,寻找新的立足点看待问题的角度亟待深入。 (参考文献从略,请参见原文) 本文原载自微信公众号《文学人类学》2017-06-02 (责任编辑:admin) |
- 上一篇:庄孔韶 麻国庆:人类学所理解的“传统”
- 下一篇:[纳勇]关于民族文献界定的若干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