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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王船山治史方法论及其现实价值

明清之际的伟大思想家王船山,在十七世纪风云变幻和宋明道学严重禁锢的历史条件下以“六经责我开生面”和“坐集千古之智”的恢宏气魂,独立思考,“破块启蒙”,留下了许多论述“经世之大略”的不朽篇章,成为我国历史上成就卓著、影响深远的启蒙学者,蜚声海内外。他的成就的取得,有着多方面的原因,其中较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有一套独具一格的治史方法论。
    船山之治史,紧扣着时代精神的脉搏,强调经世致用,努力使史学为现实政治服务,用毛泽东的话说,叫做“古为今用”。正是基于这一原则,他创造了一套关于写史、读史、论史、用史的方法理论。认真研读他的治史之论,对于我们今天治学和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有着不可忽视的启迪意义。本文试就这一问题,阐明管见,就教于海内外方家。
    一、论“写史”
    写史是史学家们的重要任务之一。为什么要写史?如何写史?这里所涉及的是写史的宗旨和方法问题,船山对这两个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
    首先,关于写史的宗旨,船山作了最明确的回答,那就是:“述往以为来者师”。他指出:“所贵乎史者,述往以为来者师也。为史者,记载徒繁,而经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无由也,则恶用史为”?(《读通鉴论》卷六《光武》)在船山看来,“史”之所以可贵,在于它能以“述往”的方式,给后来者作老师。为此,史书必须通过总结历史经验,体现“经世之大略”。如果一部史书,对前人“经世之大略”表述得不清楚,那么,后人就无法“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这样也就丧失了史书应有的社会价值。从“述往以为来者师”的高度来写史,这样的史才能流传千古,永不衰败。可见写史是一项十分严肃的工作,应当慎重对待。
    其次,关于写史的方法,船山着重讲了三点:
    一是要尊重客观的历史事实。船山指出“史者为书,见诸行事之征也。”作为一部史书,其所记载的历史事迹,必须客观地反映历史的真面目,即“见诸行事之征”,有据可查,有实可考。这就需要实事求是,不歪曲历史真相。如果不顾客观事实,混淆是非,颠倒黑白,那就算不得信史,只能是伪史。历史上的是非曲直,人民群众自有公议。伪史必然经不起人民的评判和事实的检验。可见,船山强调“史之为书,见诸行事之征”,多么重要。
    二是要注重史书的社会价值。船山认为,作为“来者师”的史书,应当“推之而可行,战而克,守而固,行法而民以为便,进谏而君听以从”。这是说,通过史学家所总结的历史经验,要具有一定的适用性,在相似的条件下,据它推出的原则,能得以实行;用它指导战争,则战而胜之;用它指导防守,则守而固之;据它立法治世,老百姓可从中得到便利;以它为据向君王进谏忠言,而君王能够接受并且愿意遵从。类似这样的史书,无疑有着很高的社会价值。而要达到这样的高度,史学家不仅要有明察秋毫的慧眼,而且要有务实求治的可贵精神。
    三是要善于总结前人成败得失的经验教训。船山认为,史书之所以能“为来者师”,是因为它能引导人们以历史上的“成与得为期,而败与失为戒”。所谓“以成与得为期”,就是以前人的成功经验为借鉴,指导经世致用,以期有所得;所谓“以败与失为鉴”,就是要从前人的失败中吸取教训,不重蹈复辙。而要得到上述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史学家必须做到“智有所尚,谋有所详,人情有所必近,时势有所必因”。这里提倡尚智详谋、近情因势的指导原则,是很高的史学艺术,是我们总结历史经验应当遵循的重要原则。
    以上船山关于写史宗旨和方法的论述,对我们今天的史学工作者都有一定的启迪意义。我们今天有不少史学工作者在撰论著述,如何提高著作的社会价值?读一读船山的史论,可以从中得到许多教益。
    二、论“读史”
    船山的一生,是认真读史的一生。如肖萐父先生所言,“船山早年‘韶华读史过’,晚年‘云中读史千秋泪’,衰病余年写出史论千余篇”,几乎把毕生精力用于读史、论史。船山认为,“读史亦厚文之事”,他特别注重借读史来“治身治世”,因而主张把读史与养志结合起来,以史明志,以志论史。
    船山素重养志。他曾说:“志定而学乃益”;“有志者,其量亦远”;“人苟有志,生死以之,牲亦自定”。在船山看来,读书必先立志,“未闻无志而以学为志者也”。而一旦立了志,则读史就要为志服务。如果“以学而游移其志”,那只能滑入歧途,因此他提倡读史要“合于所志之大者”。为此,他反对两种偏向:
    一是反对“玩史”的偏向。何谓“玩史”?他说:“玩者,喜而弄之谓。”则“玩史”,就是玩弄史书,玩弄史实。而“玩史”必将“丧志”。一旦丧志,则“志气横发,无益于身心”。那么,如何克服“玩史”的恶习?船山认为,必须首先端正态度,读史时应“以肃然之心临之,一节一目,一字一句,皆引归身心,求合于所志大者”(《俟解》)。这实质上是强调把读史与养志结合起来。
    二是反对脱离实际。船山指出:“数五经语孟文字之多少而总记之,辨章句合离呼应之形声而比拟之,饱食终日,以役役于无益之较订,而发为文章,侈筋脉排偶以为工,于身心何与焉?于伦物何与焉?于政教何与焉?……若此者,非色取不疑之不仁,好行小慧之不智哉!其穷也以教而锢人之子弟,其达也以势而误人之国家。”(《读通鉴论》卷十七)这是说,如果读书只停留于繁琐的考证,终日去数《五经》、《论语》、《孟子》等书文字之多少,去辨析章句中“合离呼应之形声”而相互“比拟”,乃至埋头于无益的考订,凭着这些去撰写文章,并且潜心于文句的排偶对仗,那就于身心、伦物、政教无所补益。它只能使人陷于“不仁”“不智”。似这样的“不仁”、“不智”之徒,当他“穷”时,以其道去教人,必然误人子弟;当他“达”时,以其道去导势,必然误入国家。由此可见,船山对脱离实际的读书方法多么深恶痛绝。之所以如此,盖因为脱离实际读史,不利于“养志”。
    为了做到读史养志,船山提倡读书应有明确的指导原则,有高尚的理想情操。他指出:“夫读书将何以为哉?辨其大义,以立修已治人之体也;察其微言,以善精义入神之用也。”(同上)如果“无高明之量以持其大体,无斟酌之权以审于独知,则读书万卷,止以导迷,顾不如不学无术者之尚全其朴”(同上)。可见,只能辨察微言大义,“持其大体”,“审于独知”,收到“修己治人”之功效。否则,即使读破万卷书,也于身心、伦物、政教无所补益。可见,读史必注重养志。
    读史养志,是很高明的学习方法,它能引导人们追求崇高的思想境界和理想人格。船山一身正气,风骨嶙峋,正同他善于读史养志的自觉实践密不可分。
    船山读史养志的治学方法,对于我们今天亦有启迪意义。我们今天培养革命事业的接班人,除了运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教育新一代之外,还应当引导青少年学习历史,从历史遗产中吸取营养,自觉地弘扬优秀的民族精神,如:“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厚德载物”的包容精神,“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献身精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主义精神等,都属于优秀的民族精神,如果青少年一代能学会读史养志,自觉地学习优秀的民族精神,那于他们的健康成长将是大有补益的。
    三,论“论史”
    所谓“论史”,指的是对历史的人物、事件、思潮等进行必要的评价、讨论。在“论史”方面,船山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概括说来,有如下几点:
    (1),对于前人已有定论者,“略而不赘”。他说:“编中于大美大恶,昭然耳目,前有定论者,皆略而不赘。”对于“昭然耳目,前有定论”的“大美(应当加以肯定者)大恶(应当大加贬斥者)”者,采取“略而不赘”的方法,应当说一般是正确的,它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重复研究的搞烦琐哲学。但对于今人来说,似乎应另当别论。因为前人受历史的限制,在对历史人物或事件进行评论时,往往运用的是唯心史观,因而前人的结论,未必科学。因此,对于今人来说,“前有定论”者,似乎还有用唯物史观作重新评论的必要,不能简单接受前人的结论。从这个意义上说,船山的“前有定论,皆略而不赘”的原则似乎已经不适用了。不过,如果今人运用唯物史观对某些史事作出了评判而且取得了共识,后人同样可以“略而不赘”。从这个意义上说,船山的见解似乎仍有可供借鉴之处。
    (2),对史事的评论要学会具体分析。船山认为,史书对历史事件的记述、评价,有其“所以然”者,也有其“不尽然”者,论史者应当对之作深入具体的剖析,既要“推其所以然之由”,又要“辨其不尽然之实”。对于同是好的东西,应当考虑好的程度不同,分清醇疵(即所谓“均于善而醇疵分”);对于同是丑恶的东西,则应当考虑恶的程度差异,区别轻重(即“均于恶而轻重别”),不搞一刀切。这种提倡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见解,是难能可贵的,它可以指导论史者把研究引向深入。
    (3),反对作似是而非的结论。船山指出:“论史者有二弊焉:放于道而非道之中,依于法而非法之审。”所谓“放(效也)于道而非道之中”,指的是表面上效法于道,而实际上却不合于大法的论述;所谓“依于法而非法之审”,指的是表面上依照大法,而实际上却不合于大法的论述。这两种情况,都属于似是而非的史论,因而都是论史之大弊。船山一贯反对似是而非之论,曾痛切地指出:那些“似仁似义之浮志,只以致悔吝而无成者。”反对似是而非,实质上就是主张实事求是。这一点,对于我们今天论史,仍具有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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